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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辛醜的心酸痛,就為這兩樣隨手可得的東西,父親非得自己冒險趕去縣城,還說是今早吃早飯時就要喝上,自己這個兒子,到底在父親的眼裏,有多討嫌。


    他此時就站在主屋外的隔雨台下,強忍住要質問葛澤中的衝動,聲音沉重:“爸,這兩樣東西咱村就有。”


    站在隔台上的葛澤中冷哼:“你以為人家醫生是隨便開的藥,人家醫生說了,這柿子把得是霜降後的,桑葉也得是脫過水的。”


    葛辛醜指著主屋的窗台說:“霜後的柿子把,那不是就有嗎?”


    柿子是霜降前後成熟,采摘柿子時大多都過了霜降,因柿子太多,一下子根本吃不完,每年分完柿子後,幾乎每家每戶都會泡暖柿,曬柿疙瘩,醃柿子醋,而所有這些做法,都是連柿子把一起的。


    農村人有個習慣,柿子吃完後,順手留著柿子把,要是家裏有人打嗝,肚子脹氣,或是便秘,就用柿子把熬水喝,這也是長久以來鄉裏人的一個偏方,還挺管用。


    因為太常見,也沒誰拿柿子把當迴事,吃完柿子順手就那麽一扔,隻有要用它的時候,才會想起找它,一般來說,每家的窗台上都扔有柿子把。


    主屋的窗台是曬小東西最好的地方,麵南北風,一年四季都曬得到太陽,有房簷遮著,淋不到雨,有窗戶兩邊的牆擋著,風吹不走,幾乎每家主屋的窗台角上,都會有那麽一小堆柿子把。


    葛辛醜又指著桑樹說:“這麽熱的天,大毒的太陽,桑葉摘下來一天就曬得蔫蔫的,兩天就能幹得一碰就碎。”


    此時的桑葚已過成熟期,樹上的早已沒有了桑葚,隻有滿樹綠汪汪的桑葉。


    桑葉泡水喝,可以潤腸通便,跟柿子把或是柿子葉一起泡的話,功效可有所提高。


    葛澤中是大前天去公社醫院看的病,到葛辛醜昨天迴來,已經有兩天時間。


    葛辛醜剛迴來時,藥方的事葛澤中隻字不提,等到下午葛辛醜要迴單位的時候,葛澤中才要葛辛醜去縣醫院,還必須要當天去,這明擺著是要折騰葛辛醜。


    “家裏的柿子把和桑葉,和醫院裏經過設備處理過的怎麽能比,你這個忤逆不孝的東西,這是要找借口不管老人,隨便拿個東西應付老人嗎,我生生你養你有啥用,你還不如直接買包老鼠藥給我喝,你省事我也早超生。”


    葛澤中聲音忽地提高,指著葛辛醜,歇斯底裏,惱羞成怒。


    張了幾下嘴,葛辛醜沒有說出任何話來,邁腳迴了自己屋,進門就對上郝沈梅一張氣得通紅的臉。


    葛辛醜坐到椅子上,盯著門口,不說話也不動,不知在想啥。


    郝沈梅也不說話,坐在桌子另一頭的椅子上,雙眼盯著自家漢子。


    “爸——”葛凱琳開口叫。


    葛辛醜進裏間坐在炕沿上,問:“凱琳,啥事?”


    “爸,抱我。”葛凱琳朝葛辛醜伸手。


    葛辛醜擠出一絲笑容:“凱琳乖,等你媽給你推完,爸再抱你。”


    他此時身上還在微微發抖,怕抱不穩把女兒給摔了,也剛好這個時辰已到了郝沈梅每天給葛凱琳按摩推拿的時間,葛辛醜就拿來當借口。


    郝沈梅卻沒有配合葛辛醜的話,她自己這會兒心緒也亂著,還怕手勁不穩傷著女兒咧。


    看著女兒那嬌弱的麵容,葛辛醜努力讓自己盡快平靜下來,這才輕輕抱起女兒,在地上走來走去,把他自己當移動搖籃。


    邊來迴走動邊對郝沈梅說:“你有空就推著凱琳出去轉轉,別老悶著。”


    “你等下去哪裏?”郝沈梅問葛辛醜。


    她是想知道,自家漢子接下來要怎樣。


    葛辛醜剛才的話,明顯是離開前的囑咐。


    葛澤中這次的無事生非,比以往都陰險,根本就是想要葛辛醜的命,這辦法比柏村那投毒的老頭兒高明得多。


    多年來被磨得情緒幾乎麻木的郝沈梅,這次還是著實氣壞了,要不是想要看自家漢子的反應,她早就跟葛澤中鬧起來了。


    葛辛醜說:“昨天給管管打電話,他告訴我,老黃已經指定好下鄉的人,有我,明早開會,要是我不參加會議,保不準名額就會被人頂替。”


    老黃是葛辛醜頂頭上司,也是葛辛醜的老朋友。


    葛辛醜在棉站上班,每年到了這個時候,單位都會派人下鄉,調查全縣各村的棉花種植情況,提前做好收購計劃。


    下鄉雖辛苦,卻也是個好事兒。


    每年隻要下鄉的人到了村裏,大隊幹部都會指派村裏夥食最好的人家管飯,有的村還會送點土特產啥的,就為賣棉花時,能讓自己村的棉花等級定的高些,提前走下鄉幹部的後門。


    所以,每年到了這個時候,為了為數不多的下鄉名額,同事間都會發生些齷齪事。


    葛辛醜是棉站最好的驗花員,還兼管棉站的賬目,他就是不去爭,下鄉名額裏也缺不了他,不過,他從來都沒有缺席過下鄉前的會議,這也是當了多年驗花員養成的謹慎習慣。


    郝沈梅追問:“你不去縣醫院買藥?”


    忤逆不孝是葛澤中罵葛辛醜的口頭禪,可從郝沈梅嫁給葛辛醜,她就不記得葛辛醜忤逆過葛澤中,再無理的要求,葛辛醜都會順從,郝沈梅不相信葛辛醜這次會跟以前不一樣。


    葛辛醜歎氣:“我是他娃,我也是三個娃的爸。”


    他這話說地莫名其妙,卻也讓郝沈梅有種預感,自家漢子這迴可能會給她驚喜。


    “那你到底還去不去縣裏買藥?”她要得到一個確定的答複。


    “不去了,我直接迴棉站。”葛辛醜苦笑:“興許我上一輩子真是和尚,沒見過媳婦也沒見過娃,不管他是顧及臉麵,還是為了其他啥原因,往常他再咋著折騰我,都還有個限度,這迴他鬧騰,連我的安危都不顧了,我要是還一直順著他,哪天我真出了事,你和娃可咋辦。”


    郝沈梅紅了眼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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