跪了!


    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的就跪了下去,全然不顧前一刻還在大打出手,也不在乎自己幾乎被打死了一條命。


    如此果斷,如此的......不要臉。


    藍水仙眸光一凝,隻覺有些看不下去,化作水光一道消失在空中,卻是直接拂袖而去。


    哪怕有再多的理由,他也接受不了這種行為。


    也得虧這於千山是驚陽山的弟子,若是太一門的弟子,他立刻就要將其活生生打死。


    “真真丟了我輩修者的臉麵!”


    莫寶寶就幹脆的多了,直接‘呸’了一聲,也化作金光一道消失在長空之中。


    “於千山,求先生傳法。”


    於千山唾麵自幹,麵上沒有絲毫的變化,恭恭敬敬的再度叩首:“若有所得,必為先生為奴三百載,生死無悔。”


    直讓手足有些無措的元獨秀心頭泛起一抹深深的寒意。


    這種前一刻還要打生打死,後一瞬就跪的徹底,甚至沒有絲毫不情願,唾麵自幹,甘之如飴之輩,簡直比什麽歇斯底裏還要讓人來的忌憚。


    這個人,很可怕。


    元獨秀沒有說話,腦海中卻泛起這麽一個念頭。


    如果可能,他根本不想和這人打交道,可他此時跪在這裏,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哪有什麽法能傳給驚陽山的真傳弟子?


    莫非他想要‘大日萬龍拳’?


    元獨秀想到了這一點。


    但他根本不可能將大日萬龍拳傳給之前還對自己喊打喊殺之人,隻是這於千山哪怕重傷了,隻怕也不是他們能夠對付的。


    貿然拒絕,藍水仙來不及阻攔不說,安奇生也沒第二塊木雕了吧?


    “別理會了。”


    元獨秀一籌莫展之際,心中浮現出安奇生平淡的聲音:“願意跪著,就讓他跪著吧。”


    所有人中,唯獨安奇生心中平靜,古井不波。


    天地有萬靈,人有千萬種。


    他身懷入夢之法,見過太多太多種人,也不覺得於千山有什麽太過特殊的。


    隱忍,城府深也好,內心癲狂,偏執也罷,都無法給予他什麽觸動。


    “嗯。”


    元獨秀心中點頭,也不再看跪地不起的於千山。


    跟在彎腰撿起乾坤袋的安奇生身後迴了房間。


    砰~


    關上門,屋內的光線頓時黯淡下來,房梁屋頂之上被震落的灰塵將屋內蒙了厚厚的一層。


    安奇生隨手一捏,氣流宛如有靈性一般環繞著他的手掌轉動,隨其動作如水流一樣流過房間各處,將整個屋子之內被震落的灰塵聚合成一團泥球。


    “外麵那人怎麽辦.......”


    元獨秀心中凝重,於千山能與藍水仙交戰不落下風,顯然不是他能夠應對的人物。


    “世俗學藝尚有三年打雜,五年學徒,求人傳承,豈是磕幾個頭就可以的?”


    安奇生盤膝坐在床上,打開乾坤袋取出一枚真形丹含在口中,才不急不急的說道。


    萬兩黃金不賣道,十字街頭白送人


    他從不吝嗇傳法他人,卻也從不輕賤自己之法。


    傳法必是我願,若不願,一頭磕死門前,他也不會多看那麽一眼。


    “話是如此,可此人......”


    元獨秀深以為然,卻還是有些遲疑。


    外煉形,內合意,神形兼備方可化體(化神),這一步,是真正蛻變的開始,也是跨越幅度最大的一關。


    踏入此關,就再不是肉體凡胎。


    古往今來傳說的一切聖體,神體,魔體,妖體,戰體,佛體,金身,皆是從這一關開始演變。


    每一道體質的源頭,都必然是一尊將化體走到了巔峰的強者。


    甚至有天驕在這一關,不走前人之路,欲要以自己的天賦才情走出獨屬於自己的聖體!


    弱者為人,強者成神。


    兩者懸殊同樣極大。


    如那於千山,縱然法體走岔走火入魔四十年,竟還能與將靈相推演到極高境界的藍水仙相匹敵。


    這樣的高手,他自忖現在是萬萬招惹不起的。


    “那你以為,我放那木雕出來,是為了什麽?”


    安奇生淡淡的看了一眼元獨秀,眸光清亮。


    “原來如此!”


    元獨秀心頭一震,這才了然之前他的動作,但隨即又是深深皺眉:“你真要傳法給他?”


    “那也不是。”


    安奇生微微搖頭。


    “那是?”


    元獨秀越來越捉摸不透小弟的心思了。


    “不過是凝練法體出了岔子,這天下能救他的不計其數,驚陽山據說有著大能,也不是不能救他,之所以不如此,不外乎是要他自己領悟法體奧秘......”


    安奇生眸光平淡,洞若觀火。


    一方傳承三千萬年的古老世界,任何修行上的問題必然是有著不止是一種解決辦法,單獨個體如何能與古往今來的無數豪傑相比?


    之所以不救,不外乎是另有圖謀。


    “那他......”


    元獨秀若有所思。


    “救他,也不是不可以,但傳法,自然是不必了,你若願意收他,也隨你。”


    幾句話,口中真形丹已經被消化了。


    安奇生又取出一枚含在口中,邊體會著丹力變化,一邊緩緩開口:“天地萬物皆有奔行,大地厚重,風走輕靈,雲聚散無常,雷剛強暴戾......有的龍性本淫.......”


    說著,他眸光之中泛起一抹幽光:“萬惡淫為首,龍為鱗甲之首,那於千山所圖極大,他的意,不是銀龍,而是龍王!”


    “龍王?!”


    元獨秀眸子瞪大。


    太古之年,天地間有飛禽走獸水行之靈,更有諸神獸行走天下,與人共生,龍,也隻是其中之一,並不比其他各族更強。


    直至一頭龍的出世。


    那龍生有九爪,誕生之時被龍族遺棄,以為血脈不純,卻不想,這頭龍,才是龍族無數年氣運所匯聚。


    於太古之初橫壓天地,遨遊星海,終成龍王之體。


    其環繞天地而動,閉目為夜,張目為晝,神威無量,一舉壓服萬族,奠定了龍族三千萬年神獸之王的地位。


    至今,也沒有任何其他神獸能夠動搖其地位。


    當然,如今之世,純正的神獸一族,也沒多少了。


    “不然,驚陽山又豈會不聞不問?”


    安奇生淡淡一笑。


    他的大日萬龍拳,某種意義上也可以算作龍王之拳,其他人或許感受不深,這於千山必然能夠感受的到。


    “可,你不傳他大日萬龍拳,如何救他?”


    元獨秀心緒複雜的問道。


    “很簡單。”安奇生一掌高抬,斜斜下切:“龍性本淫,斬了他銀亂之根就可!”


    唿~


    元獨秀下意識退後一步,看著安奇生眼神越發古怪了:“小弟,你,你哪裏知道的這些?”


    “宿慧。”


    萬金油的迴答,安奇生當然也會。


    “可惜這個沒有用。”


    元獨秀指了指自己的舌頭:“若我真形再度凝練,已經可以斷肢再生,更不必說化體強者了,你切萬次,他自然也會長出萬次來......”


    真形凝練,已然是踏入武道大門的修士,九牛二虎之力,斷肢再生,這對於尋常人來說不可思議的事情,已經是基本操作了。


    修士,不存在肢體殘缺,除非他自己願意。


    而對於龍‘淫’入骨的於千山來說,他不可能忍得住不重生肢體。


    且,哪怕斬了肢體,也隻是治標不治本。


    “我說的不是肉體,而是靈魂。”


    安奇生眸光深處泛起一抹光影,迴想起了久浮界中的一些人和事。


    在久浮界,他曾殺過一位東廠的公公,名叫趙長纓的。


    有些東西,解決起來很難,轉變思路就很簡單。


    而這,對於安奇生來說,也是個極為重大的嚐試,靈魂於肉體之間的互相影響,是蘇傑還在假設之中的第二步。


    玄星之上有言,靈魂是上帝的禁區,對於修行者而言就非如此了,一些功法,神通,本質上都會影響著靈魂,元神,本我慧光的變化。


    如這於千山,被龍性所影響的也不在少數。


    是以,這於千山對於安奇生來說,也是個極佳的試驗品,靈魂與肉體的深層次聯係。


    這對於他凝聚體花,甚至其後三花匯聚,都有著不小的意義。


    事實上,早在知曉這於千山之時,他已經有過這方麵的推演。


    送上門來,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


    “靈魂?”


    而元獨秀當然不知道安奇生想到了何等深層次的東西,還在思量著安奇生的話。


    靈魂?


    斬去欲望?


    還是什麽?


    安奇生閉目吞服丹藥,元獨秀浮想聯翩,一時心潮不能平靜。


    兩人一時無話。


    許久之後,元獨秀歎了口氣,強行鎮壓心中雜念,開始了凝練大日真形的修煉。


    一段時間的感悟,他漸漸有了頭緒,知曉了該如何去凝練屬於自己的大日真形。


    “啊~~~”


    直到夜晚,元獨秀被一聲淒厲不似人聲的哀嚎驚醒。


    推門看去,就見院落之中長跪不起的於千山,如同遭遇了世間最為恐怖的酷刑一般,低聲嘶吼著。


    他的渾身青筋暴起,雙眼充血,無法閉合的口中滴落著一點點混雜著鮮血的口水。


    七竅,乃至於周身毛孔都在飄散著一股極端邪異的氣息。


    這氣息陰邪至極,如同實質一般迅速蔓延到整個院子,更似乎有著向外蔓延的跡象。


    “這就是‘淫’毒?”


    元獨秀暗暗心驚,更提起戒備。


    傳說中的龍威嚴,強橫,人所向往,但龍葷素不忌可也是出了名的,牛羊馬狗魚龜豬都不放過,這遍布天下的無數龍種可就說明了問題。


    很難說,發狂的龍眼裏有沒有雌雄之分。


    這時,元獨秀才知道了張寶等人的恐懼,這不僅僅是擔心妻女老母,也是擔心自己啊......


    “修行真是荊棘遍地......”


    元獨秀心中凝重,不由有些感同身受。


    武道被廢之後的很多天,他都在無盡痛苦之中掙紮著,那種痛楚,絕望到幾乎讓人自殺的無力,讓他至今難忘。


    此時見得那於千山如此痛苦,他幾乎生出憐憫之心。


    好在他頭腦很清醒,生生掐滅了自己的憐憫之心,警惕的看著外麵。


    這一夜,整條街巷的人全都無法安睡,更多的人連夜逃竄到遠處,哪怕是住酒館,客棧,也不敢迴家。


    元獨秀,也是整整一夜沒敢放鬆警惕。


    可讓他驚異的是,哪怕嘶吼的幾乎要自殺,那於千山竟然也沒有發作,甚至於仍然長跪不起。


    直至淩晨到來,他軟倒在地,汗水浸濕了整個院子,如同下了暴雨一般泥濘。


    “唿唿~~~”


    於千山大口喘息著,自噩夢一般的掙紮中恢複了神誌,一開口,聲音都嘶啞了:


    “於千山,求先生傳法。”


    .......


    藍水城一戰,以極快的速度傳播到了定天城。


    第一時間知道了此時的林洐白頓時感覺到了不對,元獨秀是個什麽樣的人他再清楚不過了。


    短短三十天,就算是藍水仙傾力相助,也都不可能恢複他的武道,更不必說一擊重創於千山了。


    是以,他敏銳的察覺到了不對,瞬間蟄伏下去。


    如同上好的刺客,一擊不中,隨即遠遁千裏,卻是原本計劃之中躲避藍水仙,武二郎問責的手段提前發動。


    任誰也找不到他的所在。


    倒是藍水城中,林狗,林犬等人懵懂不知,仍舊在盡心盡責的監視著安奇生的院落。


    可惜,注定沒有收獲。


    接下來日子,那兩人卻還是足不出戶,甚至因為多了一個每每半夜都發出恐怖嘶鳴的於千山,連日常外出采買都見不到元獨秀了。


    林狗等人望眼欲穿,幾次想要趁夜潛行,可都被恐怖的嘶吼嚇了迴來。


    如此,在林狗等人的焦急等待之中。


    已然是,半年多過去了。


    這一夜,如期而至的嘶吼響徹藍水城,一同而來的卻還有自北而來的‘唿唿’北風。


    以及那飄灑若鵝毛般的大雪。


    夜未過去,天卻似乎已經亮了起來。


    嗡~


    某一刻,突如起來的光亮刺破窗戶,驚醒了林狗等人。


    “發生了什麽事情?”


    林狗等人極為警覺。


    猛然起身撞破大門,一抬頭,頓時雙眼一片空白,眼淚不由自主的流了下來。


    大日!


    夜幕北風寒雪降臨之時,這藍水城中竟然多了一輪‘大日’!


    一輪‘大日’照亮夜幕,光熱蔓延之地,天地之間的積雪冰消雪融!


    隆冬似未降臨,已被驅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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