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窺探到了巨大佛麵的刹那,賈安就斷了玄光鏡,本以為已經塵埃落定。


    卻沒想到,那德性老和尚灰頭土臉的歸來,再不提建如來分院之事,他哪裏還不知道最後出了變故。


    隻是,他連如意僧賜下的保命之物都動用了,還能有什麽變故?


    那保命之物固然針對的是那頭木魅,餘威也不是本命修士可抗衡的,除非後來又有更高境界修士出手。


    入了道的小真人,梁州境內隻有那麽一兩個,是金鍾樓的長臨道人?還是千鶴祠的景九小真人?


    還是那一夜......


    賈安心中泛著思量。


    兩個道人對視一眼,支支吾吾得說不出話來。


    賈安把玩著繞指飛劍,麵色一沉:“若我記得不錯,焦源山中應該還有隻老狐狸,每年還會上供些靈草靈果,蛻下的毛發前來.......”


    矮道人一咬牙,開口了:“觀主恕罪,那狐道人早就跑的不見蹤影了,我們找了十天都沒找到他的蹤跡.......”


    他去的遲了,以焦源山為中心,方圓三千裏他都翻了個遍,都沒找到那老狐狸。


    “老狐狸。”


    賈安哼了一聲,心中早有預料,那老狐狸本來就油滑,也沒太過在意,看向高個道人,淡淡道:


    “烏陸,我讓你抽取山中生靈的魂魄,你該不會告訴我,滿山生靈都死絕了吧?”


    高個道人烏陸苦笑一聲:


    “山中生靈倒是不少,我抽了三千野獸的生魂,隻是這些畜生受驚之後就逃,根本沒有多少記憶,隻知道,最後是一道劍光衝天.......”


    獸類不同於人類,魂魄本就弱小,受到巨大驚嚇之時逃命尚且來不及,哪裏會駐足觀看?


    “劍修?”


    賈安眉頭一挑,指尖流轉的飛劍也微微一凝:


    “梁州入了道的隻有那麽兩三個,劍修似乎並沒有.......本命境界的劍修倒是有幾個,隻是他們尚且不如我,哪裏有插手的餘地?”


    天下很大,修行界很小。


    大青疆域何止萬萬裏,人口數以億萬計,然而修行者數量卻少的可憐,十萬裏挑一都未必夠。


    梁州一地,修行者能有幾人,自然是數的出來。


    他想了一圈,還是定格在半月之前那一夜安諾縣出現的那道氣息,那道氣息之強烈,似乎已經超出本命限製。


    隻是他這十多天思考再三,還是沒想起有什麽人有這樣的氣息。


    “觀主何不直接詢問城隍?”


    矮道人有些疑惑。


    “地龍,你不懂。這些城隍心思詭異,對我天意教的不滿由來已久,能少打交道就少打交道......”


    賈安神色平淡中帶著一絲陰冷:


    “而且,有了交情,一旦動起手來,我的劍就會遲疑......”


    更為重要的是,如果城隍想說,不必他詢問,若不想說,即便是詢問了,也根本沒有什麽意義。


    “這......我們何必逼迫那些城隍?如今沒有什麽不好吧.......”


    兩個道人麵色微變。


    城隍忌憚天意教,天意教又如何不忌憚諸城隍?


    一地一城隍,大青境內城隍何其之多,所有修行者加起來隻怕也比他們多不了幾倍,單單天意教要對城隍動手,不提幽冥那兩位,單單這麽多城隍。


    要多少條命去堆?


    即便是百多年來天意教依仗朝廷大勢對城隍幾度削弱,也不能否認那是個龐然大物的事實。


    兩個龐然大物的碰撞,點滴餘波對於他們來說就是足以粉身碎骨的災難。


    天意教之中絕大多數的下層,都不期盼這一天的到來。


    畢竟如今,榮華富貴在手,數之不盡的女信徒可以臨幸,何必強求更多?


    “你們眼裏隻有這麽點榮華富貴,金銀女人?”


    賈安對於兩人的心思自然了然於心,冷笑一聲道:


    “入道才有三百壽,元神壽難過三千,一群孤魂野鬼依仗香火都可長生,你們就不想死後也做個城隍,山神什麽的?”


    古往今來,無數生靈皆有壽限,無論你入道還是元神,都無法擺脫。


    近乎不死者,就是皇天十戾。


    除此之外最近長生者,就是陰司鬼神!


    無數年前,那幽冥府君在位之時,天下不知幾多真人壽盡之時都會前往朝拜陰司,以求得一個鬼神之敕封。


    如今幽冥府君不在,斷了這條路。


    有人欲往陰司一行,求得此道,也有人看向了這天下城隍。


    “教主他,盯上了城隍?”


    烏陸與地龍對視一眼,皆是心中一震,這消息他們都未曾聽說過。


    同時,兩人也都是恍然。


    為何天意教執意逼迫這些城隍了,卻是看上了這些陰司鬼神的立命之根基!


    “我怎麽會.......”


    兩人大喜,賈安的麵色卻是狂變,豁然起身,震劍長嘯:“何方鼠輩,膽敢暗算本觀主!”


    他心中狂怒。


    這消息在天意教之中也不是公開的,隻有各地大州的主事人才有資格知道,更是嚴禁說出口。


    他怎麽可能無緣無故說出口?


    嗡~


    他長身而起,手臂一揚,飛劍已經化作一道長虹橫拉出百丈光輝照亮了夜幕:


    “該殺!該殺!該殺!”


    轟隆隆~


    一連三個該殺。


    滿山氣浪翻滾,劍光橫掠之地草木盡數被斬落,一時散落的草木如雨而下,又被肆孽的劍光蕩成齏粉。


    聲勢浩大,讓兩個道人身形顫栗。


    “的確是好主意。”


    劍光唿嘯之間,一道平靜的聲音迴蕩在山野之間,無視了虛空的距離,激昂的劍光,在三人的耳畔響起。


    高矮道人尋聲看去,隻見夜幕垂流的山腹中,一個白衣道人踱步而上,一手前探,指尖神光流溢,擋住了飛劍掃過的劍氣。


    咻~


    飛劍環繞孤山轉動,蓄勢待發,未曾真的刺下去。


    山上賈安的麵色凝重,眸光閃爍不定:


    “你是什麽人?”


    安奇生屈指彈飛了劍氣,另一手輕抬,一道道神光勾勒而出的玄光鏡之中,映徹出裴元華黑如鍋底的臉。


    在安奇生的手段之下,賈安的話,一字不漏的被他聽到了。


    “裴城隍,你可聽到了?”


    安奇生淡淡詢問一句。


    焦源山中十日靜坐,他以山川磁場洗滌打熬肉身法力的同時,也同時修行了此界的諸多法術。


    萬變不離其宗,任何法術的根基都在於靈氣。


    他之炁種取代‘蒼天受籙’,其他根植於靈氣之上的法術,他自然也都可以修行出來,甚至於,無論道魔佛妖鬼,此界任何法術,他都可以修行。


    此次他所施展的法術,名為‘五迷三道’,是混淆精神,魂魄的詭異法術。


    他入夢賈安多次,賈安所有弱點他都清楚,知曉每日打熬飛劍之後,是他精神最為衰弱之時。


    他之法力與此界所有修行者截然不同,一如山川氣場,大地風水,不會被其察覺。


    這才讓他中招。


    同樣的法術,換做其他修道人士,卻不可能暗算的了裴元華了。


    “裴元華?”


    賈安麵色也是一變,看到了玄光鏡之中的裴元華,險些吐出一口血。


    “好啊,好啊,很好啊!”


    玄光鏡中,裴元華冷冷開聲:


    “奪我等香火尚且不知滿足,還想要奪去我等立身之基!此事,我會一字不差的稟報給州城隍,且看你天意教究竟有多麽了不起!”


    “裴城隍!”


    賈安臉色難看至極,胸口起伏幾次,想要說話,卻什麽都說不出來。


    這種話背後說也就罷了,被人聽到了,哪裏有什麽好解釋的?


    怎麽解釋?


    半空中飛劍嗡鳴,劍光吞吐不定,煞氣充斥雲霄。


    “裴城隍。裴城隍!這都是誤會,這都是誤會!”


    高矮道人也全都頭皮發麻,連連唿喝。


    “本城隍靜等你來奪我城隍敕封!”


    裴元華冷冷看了一眼賈安,斷了玄光鏡。


    龍有逆鱗觸之必死,城隍敕封對於城隍來說,又如龍之逆鱗,香火減弱還可忍受,沒了城隍敕封,他們瞬間就將成為孤魂野鬼,魂飛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他如果聽到這種話都毫無反應,那城府真的是足以裝下山川河嶽了。


    “麻煩大了,麻煩大了......”


    高矮道人心中狂跳,忐忑不已。


    這樣的事情若是被天下城隍知曉,縱使如何忌憚天意教,隻怕都要問責。


    一旦追究下來,他們麻煩就大了。


    開戰他們必然是炮灰,不開戰,他們隻怕也要被推出去受死。


    “唿!”


    賈安深深吸了一口氣,一招手,飛劍歸手,身上實質般的劍氣衝天而起,錚鳴聲動好似龍吟。


    他冷冷的看向安奇生:


    “你是什麽人?”


    短短時間,他好似冷靜了下來,實則心中殺機已經洶湧澎湃。


    但他完全想不明白,此人是如何辦到的。


    劍修固然不修萬法,然而一劍自可破萬法,任何詭異法術不等加持他的身上,就會被飛劍察覺。


    想要無聲無息的暗算他,入道成真都辦不到!


    安奇生眸光掃過這三個道人,除卻那賈安身上血孽稀薄之外,其餘兩人身上的血孽之氣已經濃重的好似化成實質。


    可想而知這天意教是什麽貨色。


    事實上,為那老皇帝搜集‘煉丹靈材’的,就有這兩個人。


    聞聽賈安詢問,安奇生收斂眸光,自腰間取出一把青釭劍來:


    “死人,就沒必要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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