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可知你父王說這些話的意思?”羊獻容很是驚訝司馬靜竟然在大半年後依然能如此完整的背誦出來,她的確是個聰明的孩子,但現在的年紀還不到六歲,就連司馬衷說話的口氣都可以學得惟妙惟肖。


    “其實不懂。”司馬靜笑了起來,“但我問過父皇的,他解釋給我了。”


    “說說唄。”羊獻容將她攬在了自己的懷裏,眼前就是司馬衷的牌位,那些嫋嫋上升的青煙略略動了一下,但又緩緩上升,在大殿頂端的金箔雕花的橫梁處彌散開。


    橫梁很是寬大,但越往上就越黑暗,模模糊糊也看不清楚了。


    “父皇說,這是《詩經》中的一個故事,講述了一個美貌的女子,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好看到令人能夠迷失了心智,皇帝也會暈過去的。”


    “他這不是瞎解釋麽?”羊獻容都忍不住笑了出來。


    “娘親,你笑了,真的很好看。”司馬靜的小手也摸到了羊獻容的臉上,輕輕的,仿佛怕將她摸壞了一般。“父皇說,他很喜歡看你笑,真的很喜歡。”


    “嗯,我知道。”羊獻容忍住了所有的眼淚,隻是緊緊抱住了她。


    第二日,裴妃先過來了。


    她又帶了些熱乎乎的吃食,讓宮人們擺了滿滿一大桌子。


    有了食物的香氣,天元宮中也多了些煙火氣息。


    “怎麽?你這宮裏還籠著火?多燥熱啊。”裴妃看起來心情很好,拉著羊獻容一同坐在了一張圓桌前,推給她一碗小餛飩。“我家門口小巷子深處有這麽一家小食店,每日隻有一百碗小餛飩,很是金貴呢。”


    “哦?”羊獻容愣了一下,隻是換了容器,那小餛飩的形狀和香氣分明就是劉二娘做的。


    “之前我也不知道,後來看到那個小巷子裏常常有很多人進出,就讓他們留了個心眼,沒想到是藏了這樣的美味。所以啊,我就每日讓他們買二十碗。聽說,這種麵粉很難量產,並且有可能南方地區還種不了呢。”裴妃也不管羊獻容吃不吃了,自己先吃了一大口。看那個表情都知道,很是喜歡。


    “那就在這邊種好了。”羊獻容隨口應了一句,隻是淺嚐了一口湯。


    “你呀,要不然這麽瘦呢。多吃點,身體也會好的。女人呢,就是要身體好,氣色好,才能活著舒服。”裴妃示意她繼續吃,一定是大口吃起來。


    羊獻容隻好挑了一個小餛飩放進了口中。


    “似乎,有魚鮮的味道?”


    “那是。用小黃魚熬煮了十二時辰,魚肉和骨刺全都融化在了湯汁之中,然後再敝掉那些渣子,隻留下這奶白的濃湯……多鮮呀。”裴妃連湯都喝光了,臉上都有了紅光。


    “王妃這是有什麽喜事麽?”羊獻容都忍不住問了出來。


    “就是吃得好,心情就很好。”裴妃不說。


    “那好吧。”羊獻容又喝了兩口湯,不再吃了。


    “你也莫問了,我隻能告訴你的是——快了,很快了。”裴妃稍稍正色,“但你有沒有想好,之後呢?你要去哪裏?還住在金鏞城麽?”


    “不能住了麽?”羊獻容一時間拿不準裴妃的意圖,隻好反問她。


    “若是戰亂又起了呢?”裴妃壓低了聲音,“聽說胡人匈奴已經集結了三十萬大軍,氣勢洶洶地拿下了幾座城池,甚至還打出了旗號,說是要打到洛陽來呢。”


    “應該也不會那麽快打過來吧?我看王爺這紅衣長矛軍也很是厲害的。”


    “或許吧。”裴妃又笑了笑,“我那個兒子每日裏帶著他們操練,還挺用心的。就不知道上了沙場,能不能勝利了。”


    “世子可以麽?”


    “不可以也要去,想做王爺,沒有軍功怎麽行?!”裴妃的笑容更深了一些,竟然有種看好戲的模樣。“行了,你也迴來了,就安安心心住半個月,咱們也好多說說話。”


    “好的。”羊獻容現在也隻能點頭答應下來。


    兩日後清明祭祀。


    廟堂之上,司馬熾為首,帶領著司馬家族的男丁上香跪拜。之後是梁皇後帶著女眷們焚香燒紙。整個流程都是延續了之前的規製,也沒有出任何意外。


    那些司馬衷的女人又在嚶嚶嚶地哭了很久,羊獻容有些心煩了。就在整套儀式結束後,留了蘭香幾個人繼續燒紙錢等物,自己則推說身體不適迴了天元宮。


    之後的幾日,她讓蘭香代替她去廟堂燒香,自己則留在天元宮中默不作聲。


    又住了半月有餘,前方戰事告急。


    但朝中無人能夠迎戰,殿堂之上吵得嘶聲力竭。


    最終,竟然是司馬越要掛帥出征,要用自己的這把老骨頭向先祖皇帝表忠心。司馬熾自然不會反對,甚至還有些竊喜,他立刻就下了詔書,任命司馬越為大將軍,即日出發。


    司馬越留裴妃等女眷,以及部將何倫、李惲等守衛京都,率軍四萬先行出發了。世子司馬毗作為後援軍,隨時待命。


    當日夜晚,司馬靜忽然發燒了,滿臉通紅,渾身極燙。


    羊獻容讓張良鋤去請秦太醫過來看看情況,誰知秦太醫竟然也跟著司馬越走了,急得她都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眼看著司馬靜都開始抽搐且胡言亂語起來,羊獻容抱著她哭得極為淒慘,“這是你給我留下的唯一骨血,沒有了她,你讓我怎麽辦呀?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也不活了!”


    這一聲聲淒厲,引得天元宮的人嚎啕痛哭起來。


    很快,司馬熾就得到了消息,衣衫不整地跑了過來,急急地吼道:“這是怎麽了?太醫苑還有沒有人能夠治病?”


    留守的幾個太醫想過來為司馬靜診脈,但羊獻容抱得太緊了,他們根本都觸碰不到。


    “別碰她!你們就是要害死我唯一的孩子!你們就是想這樣做!”羊獻容的哭腔聞者心碎。


    司馬熾來迴踱步,也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此時,有個道人竟然走進了天元宮的大門,在黑夜之中,他似乎是在飄行,看得眾人目瞪口呆。


    “許鶴年?”司馬熾瞪大了眼睛看著他,“你師父呢?大家都在找你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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