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惠帝司馬衷死後七七四十九日,司馬熾登基大典,被後世稱為晉懷帝。那一日,天色陰沉,狂風大作。來朝賀的文武百官以及嘉賓都沒有笑臉,隻是看著儀式一步步地完成。


    司馬熾就坐在大殿的龍椅之上,默不作聲。司馬越忙前忙後,迎來送往,滿頭大汗,根本停不下來。


    羊獻容已經榮升成為太皇太後,和新任皇後梁蘭璧一同坐在了司馬熾身後,當然,她的座位還是要比他靠前半尺,以示地位尊貴。


    對外來說,是有一道屏風阻隔了眾人的視線。


    她依然穿了麻衣,隻有金鑲玉的耳飾,瘦削的麵龐任誰看到都會心疼不已。


    這樣年輕的太皇太後,也是命。


    司馬越已經在殿前宣讀完司馬衷的聖旨,又宣讀了司馬熾的第一張聖旨,中心思想都是他司馬越現在是大晉的太傅和宰相,擁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利。


    而關於司馬衷的諡號,最終定為孝惠皇帝,即將安葬在邙山南麓的太陽陵。因目前水患,時間推遲十日後。另外,後宮女子對皇帝在動蕩期間不離不棄值得褒獎,允許她們和皇帝一同安葬。


    這話說的好像是個恩典,但實際上就是陪葬。


    眾人透過屏風隱約看到羊獻容那張嬌豔的麵容,又忍不住竊竊私語起來。但羊獻容依然沒有表情,隻是看著手中那張折疊好的明黃色絲絹,那上麵有司馬衷留給她的話。


    很快,登基流程進入到朝賀來賓送禮的環節,有禮官宣讀著禮物清單,送禮者也上麵跪在司馬熾的眼前,總是要表演出臣服的樣子。司馬熾依然不說話,甚至表現出了不耐煩的情緒。


    那些禮物清單也的確是太長了,除了一些名貴的珊瑚珍寶之外,不少人送來的都是珍稀的草藥和大量的糧食。想想戰亂許久,這些東西才是目前大晉最需要的。


    但司馬熾不想聽了,甚至還一度站起了身,想去出恭一番。司馬越認為這是極為失禮的事情,一再要求司馬熾必須忍住。但司馬熾忽然說道:“人有三急,就算是皇上也有忍不住的時候。”


    說完這話,拎起自己的龍袍就走了。梁蘭璧看到這樣的情形,也趕緊追了出去。她可是儀同三司梁鴻季孫女,最為注重禮儀的官員之後。她也覺得司馬熾這樣的行為很是失儀,想要去把他拉迴來。


    現在,留下的司馬越氣得要死,但又要維持臉麵,對送禮者稽首。


    偏生這送禮的人正是劉淵以及他的兒子劉聰和從子劉曜,這三個人本就是氣勢昂揚的男子,又沒打算跪拜司馬熾,站在那裏看著司馬熾忽然離場,臉立刻就垮了下來。


    劉淵斜眼看著司馬越問道:“王爺,這就不合適了吧?想我當年也是大晉的臣子,皇上也不敢這樣對我。怎麽,現在我好歹也是一國的君王,這大晉的新皇反而要怠慢與我麽?”


    “誤會誤會,皇上忽然身體不適,本王替他先給您道歉了。”司馬越賠著笑臉,“大王也無須生氣,咱們去津陽宮小酌一杯如何?”


    “這像什麽話?”劉淵和司馬越同歲,但體格健碩,看起來要比司馬越年輕很多。他身邊的兩個兒子更是英姿颯爽,站在他的身後有種無形的威脅性。


    司馬越的親兵都悄悄圍了上來,怕這三人有什麽異動,會對自家王爺不利。


    劉淵豈能看不出來,冷笑了一聲:“我本來也是好心好意來與你和談,表示出了最大的誠意,現在你就這樣對待我麽?那也無須繼續談了,就此告辭!”


    “何必呢,來都來了,不如先吃個飯再走也不遲。”屏風後麵,一女子的聲音,不大不小,不徐不緩。


    劉淵都已經轉身,但聽到這個,又迴轉過來問道:“是誰在說話?”


    司馬越自然是知道羊獻容已經開了口,他更是焦躁了些,朝著屏風後麵說道:“這是朝堂之事,太上皇後就無須開口了。”


    “別呀,來的都是客,更何況大家都是為了新皇登基來朝賀的,禮數總要是有的。”羊獻容已經站起了身,從屏風後麵繞了出來。


    此時的羊獻容已經是雙十年華的女子,身材高挑,經過此事後更是褪去了少女的羞澀,現在站在眾人麵前竟然讓人有種挪不開眼眸的美麗,像籠罩在輕煙中下凡度劫的仙子,素雅高貴,特別是耳畔的那白玉耳墜,更襯托了這份獨特的美麗。


    劉淵明顯愣住了,張了張嘴,竟然沒說出話來。


    羊獻容的黑眸深邃,仿佛有種蠱惑之情。“既然曾經是大晉的臣子,那也更懂得大晉是禮儀之國,若是中途離席,定然是不對的。大王送來了這麽多的糧食牛羊,大晉也必然會有迴禮。”


    “哦。”劉淵憋了半天,也隻發出了這樣一個音節。


    司馬越皺著眉頭,說道:“太皇太後身體不適,也可以迴去休息了。”


    “這就是王爺的不對了,即便是本宮身體再不舒服,對於貴客還是要真誠相待的,是不是呀?”羊獻容淺淺一笑,令司馬越都說不出話來。緊接著,她又說道:“十日後,先皇,哦,孝惠皇帝入殮大禮,還是要請大家參加的,可是不能就此走了。”


    “這倒也是。”劉淵點了點頭,他身後的劉聰和劉曜也定定地看著羊獻容,特別是劉曜,他在看到羊獻容從屏風後麵繞出來的時候,早已經失去了魂魄,一顆心全在羊獻容的身上,就連一旁的兄弟劉聰扯他的衣袖都沒有反應過來。


    “兄長,兄長。”劉聰又扯了扯他的衣袖。


    “啊?何事?”劉曜這才反應過來,低聲迴應他,“四弟,做什麽扯我的衣袖?”


    “父親說要跟著太上皇後去給孝惠皇帝上一柱香的,去顯陽宮。”劉聰指了指正在和羊獻容說話的劉淵,“咱們也跟過去。”


    “哦,是。”劉曜這才反應過來,剛才的自己在一瞬間什麽都聽不見了,隻是看著羊獻容的小臉一直發呆,還有一陣陣遏製不住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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