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羊獻容這句話,在一旁伺候的綠竹都立刻跪了下來,同時也滿臉震驚地看著毛鴻茂。


    羊獻容看了她一眼,“綠竹不過是個辦事的,但繡衣使者這樣嚴密的組織,既然是先皇為皇上準備的,也不可能隻是大皇姐和綠竹這樣的女流之輩負責,一定還有一個極為厲害的角色。甚至說,這個人能夠有正當的出入宮中,傳遞消息,也能夠護了皇上的安全。隻是,我想不通的是,為何你沒有和皇上走?而是要留在我的身邊?”


    毛鴻茂也是滿臉震驚地看著羊獻容,半晌都沒有說出話來。


    羊獻容隻好拿出了代表繡衣使者指揮權的翡翠扳指放在了桌子上,“這其中的很多事情我都不了解,但想著既然是先皇給皇上留下的人,自然也都不會害了我們的性命。都這個時候了,還不能和我說實話麽?”


    毛鴻茂還是沒有說話。


    “所以,你們依然不認可我這個皇後?”羊獻容笑了起來,“那我就走了。反正現在皇上也不在這裏,我在路上隨便走走,也就可以不見了……”


    “皇後娘娘……莫要這樣說。”毛鴻茂老老實實地給羊獻容磕了三個頭,才說道:“卑職隻是太過震驚,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


    “嗬嗬,你終於改口自稱‘卑職’了,所以,你的職位品階是什麽?”羊獻容一點都沒客氣,接受了他的跪拜。


    “吏部,一品,直接受先皇指令。後來就是平陽公主……現在也是平陽公主。”說這句話的時候,毛鴻茂的聲音小了許多。


    “大皇姐對我不放心?”羊獻容反問道。


    “是。”既然身份都已經被揭穿,毛鴻茂也沒有再遮掩,“因為司馬穎,平陽公主有些擔心您和他聯手害了皇上的性命。”


    “……她想多了。”羊獻容咧咧嘴,“若我真的想要了皇上的性命,為何還要等著司馬穎動手呢?更何況,我根本也不在乎做什麽皇後,早就想離開這個位置了。”


    “這個……我知道的。”毛鴻茂低垂了眼眸,“我弟弟說過了。”


    “他知道你的身份麽?”羊獻容又問道。


    “不知道。先皇說,大晉若真的出了什麽事情,卑職將是最後一道保護皇上的防線,所以卑職的身份誰都不能告訴的。”毛鴻茂又抬了頭問道,“皇後娘娘到底是如何發現的?”


    “就是你和大皇姐在一起的時候,那個神情不太對……”羊獻容沒有說破,但仔細想想,毛鴻茂和平陽公主之間雖然是刻意保持了距離,但終究還是因為這麽多年都要相互依靠做事情,有著一種自然而然地親切熟稔的感覺。羊獻容這樣敏銳的女子,還是能夠察覺得到的。


    “那是卑職的疏忽了。”


    “算了,這些事情現在討論也沒有意義了。倒不如說說,你為何要留下來?”


    “想保護你。”毛鴻茂還真是坦誠。


    “我有這麽多人保護,不多你一個。”


    “但你現在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卑職必須保護好的。否則,皇上會發瘋的。”毛鴻茂說這話的時候又變得小心翼翼。


    羊獻容卻又覺得心疼了一下,悄悄捂住了心口處。她能夠感覺到司馬衷對於她的依賴以及真心相對,他臨走前為何要那麽執著那根金棍釵?難道不是因為司馬穎給了她一支金鳳釵麽?他也想給她什麽來表達自己的心意,所以才會這樣鬧吧。


    “還有麽?”她還在問。這是一種問話的技巧,是當年她跟在羊玄之身後看他在私塾教授小孩子們的時候,常常用這個方法令孩子們把所有實話全都說了出來。現在,用在毛鴻茂身上,也同樣有效。更何況,這人身上有這麽多的秘密,要不是自己忽然詐出了他的實話,還不知道若是到了長安,他和平陽公主會怎樣聯手對付自己呢?


    當然,這兩個人對自己沒有惡意,因為自己對皇上很好。


    但,也隻是僅此而已。


    “洛陽皇宮裏依然還存有不少奇珍異寶,若是因為皇上離宮,一定會有盜賊前來。因此,卑職也想在這裏守護幾日才好……”


    “你守得住麽?連武庫都燒了,這分明是有人放的火,但最終也因為這亂糟糟的情形沒有查下去。現在能做的就是再收拾一下真正貴重的,帶不走就藏起來。”羊獻容指了指自己依然空蕩蕩的書櫃,“曾經放在這裏的書簡都是先秦的孤本,我已經藏好了。你可以告訴我,還有什麽需要藏的,我來處理。”


    “一切聽皇後娘娘安排。”毛鴻茂終究是又磕了一頭,表示完全服從她的指揮。羊獻容扯了個笑容,便又與他細細研究起了繡衣使者的架構以及目前人員的安排。


    先皇司馬炎可是一個極為厲害和嚴謹的人,繡衣使者的秘密組織自然更是嚴密。毛鴻茂看起來隻是個明月樓的掌櫃,有個不學無術的弟弟,但卻能夠掌管了北軍府的要職,現在又能夠打著為皇後做膳食的旗號留在宮中進出自由,都是有相當縝密的計劃。


    此人,也並非常人。


    最後,他還是說了一句:“司馬穎的確是死了,但是為何他們秘不發喪?卑職想著,或許留在皇後娘娘身邊,能夠知道更多一些。”


    “……這事情我的確不知道。”


    “可以等趙卓迴來問問。”


    趙卓那日將血玉交給羊獻容,又說了一番話之後就急急地追石超的馬車去了。他要送司馬穎出洛陽,迴去鄴城,以盡自己最後的心意。他將自己帶領的五百武衛都留了下來,守護羊獻容的安全。


    入夜,羊獻容終於平躺了下來。


    翠喜為她又添了一床被子,因為宮中缺少炭火,即便是她這裏也有些冷。


    “女郎,剛剛賀久年派人過來說梨花苑的幾個美人鬧著要出宮,不想去長安……”


    “這事情我倒是忽略了。”羊獻容幽幽歎了口氣,“這事情讓張方和何少功他們處理吧,就說我身子不好,還在睡著。”


    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睜得比誰都大,絲毫沒有困意。


    她沒辦法睡,隻要一閉眼,就能夠看到司馬穎滿身是血的樣子,殷紅不斷蔓延,令她無法唿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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