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獻永已經死了三個月,路途遙遠無法運送屍身,因此當時羊獻康和劉曜決定就地掩埋,和其他征戰的將士們一樣,就在赤壁一帶的青山綠水間,將他掩埋。


    羊獻康將兄長身上最具有意義的發冠取了下來,帶迴了家。想著之後為羊獻永在長安做一個衣冠塚也是好的,至少也是自己兄長的貼身之物。


    羊家的人也早已經得到了噩耗,哭得昏天地暗。


    羊獻容與大哥的關係極好,悲傷難抑,幾次都昏厥過去。但她最終還是要站起來,擔負起羊家的重責。此時此刻,她不能倒下,因為她還要照顧這一大家子人。特別是李蓮花因為懷孕生產才離開了戰場,此次沒有跟著羊獻永一起去。


    卻沒想到,這竟然是永別。


    她剛剛生完他們兩人的孩子,是個大胖小子。書信剛剛送出去,羊獻永死之前還不知道這件事情。


    李蓮花的疼痛撕心裂肺,整個人不吃不喝像是死了一般。


    羊獻容隻好將她的孩子抱在自己的身邊,但她的奶水也早已經沒有了,隻好讓翠喜找些羊奶先給孩子吃著。她從最初的震驚和悲痛中略略緩過來一些,見過了太多的生死,她對於這些有準備,又沒有準備。


    可是,日子還要繼續。這個時候,就連劉曜都是生死未卜,二哥也在前方……始終都令人揪心。


    她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守護好羊家人,保證劉曜大後方的安穩。因為劉曜若是戰敗身亡,她在長安的日子也活不下去了。因此,她打起精神,將大將軍府的一切親自管理,不能容忍一點紕漏。


    劉曜已經坐上了大漢皇帝的寶座,一切都已經不一樣了。


    過了半月,長安皇宮開始修繕,為了劉曜班師迴朝做準備。


    劉曜也給羊獻容寫了一封長長的書信,告訴她大哥死時的一些細節,以及他做皇帝後的計劃。羊獻容拿著這封信把自己關在屋子裏一天一夜沒有出來,也沒有吃東西。她隻是坐在黑暗之中,想起了很多事情。


    有那麽一刻,她甚至都在想:若真的有神明,可否讓她的人生少一些磨難呢?


    最終打破她靜思的是一聲嬰孩的啼哭聲。


    李蓮花抱著剛出生的羊獻永的兒子跪在了羊獻容的門外,大聲哭著問她:“這是羊家的骨血,你要給他起個名字!”


    這孩子還很小,皺巴巴地沒有長開,眉眼之間都看不出來和大哥有什麽相似的。但戰爭就是這樣的殘酷,她失去了這麽多的親人,可依然還有活著的人需要她。


    “羊若赤,永遠紀念他父親戰死的地方。”羊獻容抱著這個孩子,又大哭了一場。第二日,就開始忙碌地安排長安皇宮的事情去了。


    或許,忙一些也是好的,總是能夠忘記很多事情和傷痛。


    等到劉曜迴來的這一日,她沒有去城門外迎接。她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劉曜做了皇帝後,或許很多事情都會改變。甚至因為她之前的身份,也會成為劉曜新皇的汙點,令世人詬病。盡管她不會懷疑劉曜對她的愛,但她也希望劉曜不會因她而有了弱點。


    或許,已經成為羊府的大將軍宅院是她最後的安心之處吧。


    她也害怕見到劉曜,害怕這個男人成為皇帝之後,因為權利有個改變。因為她見過太多,司馬衷的愚蠢,司馬穎的野心,司馬熾的敗壞,司馬睿的陰損……還有那些麵目醜惡的人,一個個都在爭奪這個位置。現在,劉曜坐上了這個位置,她承認她起到了推動作用,但事到臨頭,她也是怕的。


    在將大哥的發冠放入黑漆的棺槨之中後,羊家的人都在大哭,她心裏卻忽然想著自己日後應該葬在何地呢?一定不是司馬衷的太陽陵,又迴不去泰安郡……想到此,整個人都恍惚起來。


    直到劉曜衝進來的時候,她依然處在神遊之中,看著劉曜朝著她大喊大叫,緊緊地抱住她,淚流滿麵地貼住了她的臉。他的胡子真的好紮人,甚至將她紮疼了。


    是了,她能夠感覺到疼。


    “劉曜。”她輕輕喊了他一聲。


    劉曜渾身一顫,“我在的,我在!三妹妹,我在!”


    “你現在是皇帝了,可不能這樣失儀。”羊獻容推了推他。


    “你是我的妻,我的皇後,我就是要這樣。”劉曜怎麽能讓羊獻容將他推開呢,是更緊地抱住了她,“對不起,我沒有守護好大哥,他是為了保護我……”


    “不怨你的。”羊獻容真的想再大哭一場的,但是她不能,因為這麽多人都在,因為她是劉曜的妻,她不能埋怨他,她還要寬慰他,開導所有人,“大哥也不會怨你的,他很高興你能活下來,我也很高興你活著,還在我的身邊,還能抱抱我。”


    “三妹妹。”劉曜不知道說些什麽,隻是眼淚大顆大顆地掉落下來。


    兩人的淚水融在了一起,全都是淚人。


    “可不可以……”羊獻容低聲說道,“莫要再征戰了,我們就退守在長安,好不好?”


    這件事情劉曜不能答應她,所以,他沒有出聲。


    羊獻容自知這問題就不應該問,但她還是忍不住又說了一句,“可不可以讓二哥不做將軍,迴到我的身邊呢?”


    這件事情,劉曜點頭了。他知道,羊獻容不能再承受失去羊家任何一個人。其實,他何嚐不是呢?


    半個月後的吉日吉時,劉曜舉行了正式的登基大典。他不顧眾人的反對,執意要拉著羊獻容的手,同她肩並肩一同走向大漢國的最高位置,“她是我的妻,是我的珍寶,是我的性命。她對於大漢國來說,立了多少軍功,做了多少事情,甚至請來了神靈保佑一方百姓,她為何不能同我一同站在這裏呢?”


    率先跪下來的是百姓,之後是將士們,然後是那些大漢國的官員們。


    劉曜不在意,羊獻容也不在意了。


    此時此刻,她已經是第六次被封為皇後,也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人生了。


    這一次,她走在長安的皇城之中,一襲紅妝,終究不再是自己獨行,而是與劉曜一起。


    江山更迭混亂,“皇後”頭銜的廢立並不重要,於她個人來說,活著,感受人間的悲歡離合,才不枉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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