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蹙眉,“琰兒,慎言!”


    “又不是我不說,這些就不存在了。真不知道老爺子是怎麽想的,難道當年皇祖母與姑祖母的放手還不足以讓他明白,有些女人就算真有這個能耐也不是一定就熱衷權勢、戀棧高位的?”顧琰說到後麵有些忿然。就為了這個,老爺子心頭一直對她防備著,而她也時刻提心吊膽著。


    她很崇拜曆史上唯一的女皇,但的確沒有要像她那樣挑戰世俗的念頭。她隻想著安逸度日,可老爺子就是覺得留著她可能是個禍害。他能對晉王妃‘換子’的傳聞睜隻眼閉隻眼,卻偏偏對她嚴苛至極。


    三夫人歎口氣,“這些你知道就好。如果不是你對秦王的影響力太過重大,師兄也不至於如此擔心。處在他的位置,是得比別人想得多些,不能感情用事!”


    “我沒打算與眾不同。”


    端娘看眼顧琰,你還不算與眾不同啊?


    顧琰問身旁的人,“小世子哪去了?”


    “迴王妃的話,王爺今日迴來得挺早,這會兒在劍術館和武士比劍。小世子和阿大阿二過去看熱鬧去了。”


    “哦。”


    劍術館是前幾個月顧琰剛懷孕不久開辦起來的。蕭允在裏頭網羅了不少劍術好手。有些來自軍中,有些來自江湖。他每日下衙後都會在那裏消磨一個時辰左右,同時有四到六名好手攻擊他。據說這幾月他的劍術百尺竿頭更進一步。


    這也是消耗體力的一個好辦法!每天累到不行,大汗淋漓之後再洗個冷水澡,倒頭睡下,就不會太想男女之事了。反正從前沒見他這麽熱衷於劍道過。


    團子偶爾也會過去看他爹力戰群雄,對他爹愈發的崇拜。嘴裏時常吆喝一些發力時的喊聲。所以之前才那麽想要一把小劍。在師爺和爺爺那裏沒有討到,迴來很委屈的跟他爹要。蕭允想起以前就給他做過,便使喚人找了出來。結果蕭允可能是手工活不如明暉,他做的小劍被團子嫌棄沒有元元背上那把好看,不願意背。如今好了,成日把那拉不開的小弓小箭掛在身上裝樣。


    “吩咐備車,我要去看看小師弟。”顧琰對蘋果道。


    三夫人挑眉,“怎麽這會兒想著過去?師弟在宮裏沒迴來啊。”


    “我不找他。”顧琰邊說邊往外走。她是去找東方櫻的。東方櫻懷孕,告病許久不曾露麵了。顧琰估著她壓根不在使臣驛館,她是住到明暉的私宅去了。因為那裏有生過孩子的女性長輩,可以指點照顧。她那使臣驛館,之前可沒準備照顧她懷孕生子的人。在京城請卻是難免走漏風聲。


    原本,顧琰打算去找秦菀說說話排解一下心頭的煩悶。可是秦菀是住在大公主府,並不是單門獨戶。顧琰不想引起大公主對此事的關注。而且,想想秦菀不方便的時候都會給孫小丁安排通房,甚至此次迴來還帶迴一個庶女。顧琰便覺得在這方麵她要說的怕是和端娘差不離。所以,離經叛道驚世駭俗的東方櫻便成了她唯一可以傾訴的對象。


    剛走出二門,就看到越越送三個小屁孩迴來。他也是在那邊看他小叔練劍。隻是礙於身體還沒有恢複,不能承受那樣強度的練習也隻能是看看而已。倒是十天半月迴來一次的川川會下場練習。團子手裏還拿著一根禿頭的小箭四不像的比劃著,想是在模仿著方才的所見。


    “娘?”看到顧琰一副要出門的樣子,團子疑惑的看過來。然後便拿著小箭衝過來,伸手抓住顧琰的下擺,表示他要跟。


    歐子越道:“小嬸,您出門啊?”


    “嗯,我去看看小師弟。”


    “去國師家麽,那我也同去吧。我也該去拜見一下東方夫人與小公子。”


    顧琰點頭,“嗯,我派人去同你娘交代一聲。都走吧!”


    一時四個大小孩子都跟著顧琰往外走。馬車已經在二門外不遠處套好,幾步過去便是。一路的門檻也都卸了,候著馬車過了再裝上。


    兩家離得很近,繞過一條街便到了。可巧,元元也在這裏。她是被顧瑉帶過來看望小師叔的。可是顧瑉剛到不久,便收到宮裏一個同僚出事的消息,隻得把她放在這裏請王氏先照看一會兒,自己趕過去幫忙了。


    顧琰她們進去的時候,元元就坐在搖搖車邊的椅子上,晃著不能著地的小短腿,小手伸過去摸她小師叔的嫩臉蛋。


    團子眼睛一亮,就跑了過去,顯擺他的騎射服和小弓小箭去了。


    明暉的兒子已經半歲,長得非常漂亮的一個孩子。他看到團子過來,又黑又亮的眼珠子轉了轉落到他身上。


    團子在搖搖車邊停住,伸出小胖手握握小師叔更小的手,“叔――”那個師字他還不會說。因此喊明暉也是‘爺’,清風朗月等人包括眼前的小師叔也都隻會喊‘叔’。


    元元一下子就從椅子上跳了下來,旁邊的丫鬟嚇一跳,趕緊伸手扶她也被她揮開。她徑直走到團子麵前伸手去摸他的小弓小箭還有騎射服。


    團子抬頭挺胸的任她摸,一臉的得意。


    元元摸了一會兒,轉頭對顧琰道:“姑,我要!”


    “好,迴頭讓團子勻兩身給你,他有多的。”


    元元立即眉開眼笑,還知道借花獻佛的把果盤裏的大橘子遞給團子一個。


    團子聽明白了,接過大橘子癟癟嘴。不過因為對象是元元,也沒有反對。他的生辰禮都是任由元元拿走了幾樣的,旁的兄姐可沒這福氣。


    顧琰笑著看他,“你小子想著顯擺的時候就該想到了。針線房正給阿大阿二趕製衣服,沒工夫再給元元做。你就貢獻兩套出來,反正你倆個頭差不多。哎呀,元元,你這可是從小就女扮男裝了啊!”以後這丫頭會是什麽樣啊?


    王氏笑道:“元元的性子是有些像男娃娃。”


    顧琰道:“皮實些好,以後不受人欺負。”


    王氏笑了,“有你這麽個姑姑撐腰,她以後不欺負人就算好的了。來,快坐。怎麽挺著這麽大的肚子過來,可是有事?”


    “嗯,師母,我來找阿櫻說說話。”她能挺著肚子出門,東方櫻不行啊。所以,隻能是她上門來了。


    王氏也沒多問顧琰怎麽知道東方櫻在這裏的,隻打發了小丫鬟去說。一邊笑看著眼前幾個小娃。


    歐子越見狀便趁機上前請安。


    “歐小公子可別客氣,快坐下歇歇。看你這氣色比之前好多了,看來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和普通人一樣了。”


    歐子越點點頭,“嗯,多虧了國師。”


    “你又不是外人,國師自然會盡心盡力的幫忙的。快別提這個了,來,嚐嚐這個橘子。是國師遣人送出來的。”王氏說著也是剝了一個大橘子給歐子越。


    眼看這橘子的成色、個頭,就知道不是外頭可以買到的,想來是貢橘。他本來不想吃宮裏的東西,可是東方夫人已經遞過來了,他便隻好接著。道了聲謝便在旁邊吃起來。阿大阿二也各得了半個。因為他們的肚子就隻裝得了半個。


    顧琰看那邊元元已經亟不可待的催著團子脫下來給她穿穿了,也不理會他們。反正這個天氣脫了也不會著涼。


    不過,元元穿團子的衣服倒還無礙。眼瞅著那小子好奇地拿起元元大大咧咧脫下的小裙褂要往自己身上套顧琰就不能不阻止了。


    “團子,你不能穿小姑娘的衣服。”


    團子眼底浮現問號,元元也一臉的疑惑。


    “你長大就知道了,總之是不能穿。”


    王氏忙找了一件給兒子準備的大些的衣服出來給團子換上。她從前是尚衣局的佼佼者,素日無事便在家做衣服。明暉的不消說做了很多,兒子的也做到了三歲上頭了。所以找一件給團子穿穿很方便。這裏全是國師府的人,也不用擔心有人在衣服上做了手腳。


    下人幫著元元把衣服穿好,她就到顧琰跟前來轉了個圈,“姑,看。”


    “嗯,挺不錯的。來,姑姑給你重新梳個頭就更搭了。”


    東方櫻過來的時候,顧琰正在把小侄女的兩個小揪揪打散梳成小男娃的一個。她也是一看就明白了,“這是又要到狩獵的時候了吧。圍場裏打馴養的獸,哪及得上深山老林裏追逐野獸來得有意思。顧琰,你怎麽連我在這兒都能知道?莫不成你們國師府的弟子都能掐會算不成?”


    顧琰鄙視的看她一眼,“你不在這裏安胎能去哪裏?這裏有師母照顧,還有師傅偶爾迴來替你把脈開方。再便利沒有了。”


    東方櫻朝王氏微微一福,後者側身避過,“都說郡主不要多禮了。”王氏還謹記著她隻是侍妾,不敢受東方櫻和顧琰的禮。雖然她們都是把她當正經長輩敬著。


    東方櫻在顧琰身旁落座,定睛看看站在顧琰身前一身輕甲的元元道:“這就是叔叔挑中的那個徒孫女?看著是頗有乃姑之風啊。你們顧家的女人是不是都挺厲害的啊?”


    顧琰道:“一樣米養百樣人,哪能一樣。不過,如果我小時候不是經曆那麽多事。就安安穩穩在侯府當嫡出的小姐,估計就和她差不多。”所以,她才願意盡力寵著元元,隻願她一生幸福無憂。


    “聽說你來找我說話,那咱們後園裏走走吧。這兒雖然比不得秦王府大,但後園嬸嬸也是費心打理的,頗有幾分可觀之處。”


    顧琰便對帶來的小朋友們道:“你們都在這裏玩吧,聽我師母的話啊。”


    小豆丁們圍了搖搖車一圈,俱都應了。


    東方櫻和顧琰並肩在後園慢悠悠溜達,彼此的人都在後頭不遠不近的跟著。


    “讓我來猜猜看,你來找我說什麽。嗯,既然要圍獵了,那秦王肯定也是要去的了。而秦王妃你這個樣子,自然去不了。是為了這個吧?”


    “嗯。我覺得心頭堵得慌。我才二十,要是一直這麽提防著,什麽時候是個頭啊?”


    東方櫻撇嘴,“嫁進帝王家原本就是不歸路。有幾個皇帝、王爺的女人是幸福的?不過你不同啊,你把阿允吃得死死的。你讓他不去,他肯定會答應啊。再說他最重視懷孕的女人了,不會不依你的。”


    顧琰挑眉,“你連這都知道啊?”


    東方櫻點頭,“知道啊。我小時候在宮裏玩耍,正好何皇後懷上十六公主。阿允就一副小大人的模樣說皇後肚子裏的娃娃在吸她的精血,她好辛苦之類的。後來我聽說他母妃是難產而亡,還有什麽不知道的。”


    顧琰心道,青梅竹馬真討厭!


    “可是,他已經依了我很多了。而且這次他明顯想去,我再攔阻實在有些說不過去。這會讓他被人取笑的。”


    東方櫻撲哧一笑,“懼內王爺,憐子王爺,他這些雅號是傳得挺廣的。不是我說,在這方麵你還真是不如以夫為天的晉王妃。至少朝臣說起來,從來不會在夫妻關係上取笑晉王。”


    “她不過是會做表麵功夫而已。”真要是以夫為天,會弄得顧瑾和她一天生孩子?不管換沒換,光這一個做法就其心可誅了。


    “既然你做都做了,何妨做到底。”


    顧琰閉一閉眼,“就怕他心頭留刺。”


    “所以,你就為這事兒愁得吃吃不好,睡睡不香了?”東方櫻戲謔道。


    “你還會觀麵相?師傅教你的?”


    “我會觀氣色,你明顯這兩天沒休息好。晚上翻來覆去的在床上烙餅了吧。”


    “沒有,我躺著沒動。”


    東方櫻笑道:“哦,怕吵了阿允睡覺。他可是每天都很忙碌的。沒看出來,你還挺心疼他的啊。素日隻見他圍著你轉的。”


    “自己的男人自己心疼,用得著你看出來?”


    東方櫻一滯,“哼!臭顯擺!我是沒找到一個想心疼的男人而已。找到了,我比你還會心疼男人呢。”頓了一下道:“反正我是勸你不妨強硬到底,做人做事最忌猶豫了。你要是在這事兒上虛偽,那也跟晉王妃之流一樣,一邊心頭恨得牙根癢癢,一邊把人把別的女人床上推,然後再下死手整人家。你就想想,如果真的發生了,你心頭會怎樣吧?”


    顧琰歎口氣,“會留下一根拔不出來的刺,想一想都疼。可是我馬上就要有三個孩子了,也不可能為此大動幹戈。難道我帶著三個嗷嗷待哺的孩子出去顛沛流離麽?但是,妥協我也絕做不出來。那就隻能是同居而離心。不,同居都做不到。”


    “那不就結了。與其等著事情真的往你不希望的方向發展,不如斬斷一切可能。你們中原的女人活得太憋屈了。就是特立獨行如你都不得不考慮這麽多。唉,還是我們東昌女人好啊!”


    “那是因為你是最受東昌王寵愛的小郡主。我們這裏的公主日子也很好過的。可以名正言順的不準駙馬偷腥。不過你說的挺有道理的。既然我一開始就在這事兒上強硬了,此時猶豫退縮反而壞事。此時如果出事,那我之前的堅持不就成笑話了?隻是,我如今覺得堵得慌還是如果要一輩子靠女人防範,那是真累啊!”


    “所以,你那位睿智的三伯母才會和你約定好,她的孫女和你的兒子永遠就是姐弟。女兒家,還是低嫁,才能享有一份平淡安穩的幸福。”東方櫻聞說明暉尋了小元元做傳人,笑他是換湯不換藥。元元多半是顧琰第二,將來要嫁給團子的。明暉便將此事告訴了她。


    顧琰道:“也不是所有位高權重的男人都不值得托付。至少阿允到目前為止還是很好的。我的團子以後也會很好的。”


    東方櫻嗤笑一聲,“團子你要是有絕對的把握,就不會答應三夫人的提議了。”


    顧琰心道,她答應三伯母,其實是從不可近親結婚的方麵考慮更多。倒沒有覺得將來的團子會是花心大蘿卜。不過,這個和東方櫻說不著。


    東方櫻又道:“其實我倒是有些奇怪你會來和我說心裏話。畢竟,你又不像我,連一個同性的朋友都沒有。”


    “上次我拒絕給阿允納側妃,隻有你來府裏看我。我就知道你的態度了。總之和你說一說,我心頭敞亮多了。我身邊所有的人都認為是我太苛求了。就連我曾經最好的朋友,她也給夫婿安排侍寢的人。”這一次秦菀迴來挺長一段時間,孫小丁身邊想來不會缺了紅顏知己。所有的統兵大將都將妻兒留在京城為人質,卻在駐地另覓美人相伴左右。


    顧琰隻覺得太不公平,正室在京裏孝敬公婆,照顧兒女還兼做人質,夫婿卻在外頭可以肆意左擁右抱。人人都視為理所當然。所以,她這個要求婚姻忠誠的就成了異數。除了眼前的東方櫻,她根本不可能找到人有共鳴。


    顧琰長出一口氣,“我好像應該慶幸,將來我的女兒至少是郡主。我不用太為她擔心。”


    “哪,還不是要低嫁庇護得住你才覺得穩妥。”


    “也不是這樣。低位的人裏也不乏以婚姻為手段的。”譬如說曾經的蕭戎,那時候會娶顧玨,肯定也是看中了她的幾座靠山。還有企圖勾引十七公主的探花郎。不過至少,隻要做父母的一直可以給予庇護,那閨女的日子就差不了。父母不在了,不是還有兄弟麽。從這方麵說,東方櫻說的歪理其實也是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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