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顧琰的話,東方櫻楞了一下才道:“婚姻原本就是結兩姓之好。”


    顧琰心道,阿允說她秉性高傲,果然啊!其實她觀察了這麽大半個月,看得出來東方櫻對蕭允的感情是起了變化的。一開始可能隻是覺得這是一個好的對象,甚至是最有利於自己目的實現的對象。


    但這大半個月正好是蕭允對政務漸漸上手嶄露風華的時候。東方櫻有天時地利人和之便,可以自由出入宮闈,也能接觸到處理政務的蕭允。在這個過程中想必她的感情漸漸就起了變化。還真有那麽幾分拜倒在某人的翩然風采和個人魅力之下的意味。


    這一點顧琰是從東方櫻幾次到訪,態度眼神的變化看出來的。所以說鬱悶啊,明知道眼前這個女人在打她男人的主意,但於公於私她竟然不能拒之於門外。


    於公,這是東昌的使臣。外交問題無小事,尤其她此刻更加不能授人以柄;於私,東方櫻是她師傅的親侄女,上門也是來看堂弟的。總會那麽巧遇上蕭允,那完全是避免不掉的。所以說她有天時地利人和之便嘛。肯定是安插了人手才會對他的行蹤知道得那麽清楚。在宮裏,可能阿允還會板著臉擺出監國親王的嘴臉對人。但迴府遇上,又是故人,而且拒絕了東方櫻他多多少少還有點感覺過意不去,肯定就不可能再那麽疏離了。


    如今,東方櫻不承認她動心了。這是在被蕭允婉言拒絕後的自我保護,她的身份和秉性都擺不出死纏爛打的姿態。這是好事,既然你要的隻是兩姓之好,那也不必盯著我家阿允了。


    “我與阿允不是結兩姓之好。顧家如今的門第是配不上他的。”顧琰笑吟吟道。


    東方櫻看顧琰一眼,“漢家女子,很少有像你這麽大喇喇說出來的。”


    不是結兩姓之好,那就隻能是兩情相悅了。


    “我可不是一般的漢家女子,我是你百無禁忌的叔父教出來的好徒弟呢。而且,我們顧家女人,骨子裏也是不諱言情愛的。”顧琰坦坦蕩蕩的道。她和蕭允,既兩情相悅,又是名正言順的夫妻。她不坦蕩誰坦蕩?


    東方櫻一滯,想起了祖父放在心底四十年都不曾淡去的那名奇女子。她其實還挺佩服天朝的太後和顧大姑的。在當今皇帝沒能親政之前,這倆人不啻於女皇跟女相,替他穩住了這麽大一片家業。她祖父和顧大姑之間的事,更輪不到她來置喙。就是叔父的為人處事也容不得她來評論。於是顧琰這麽說,她還真沒話好接了。


    其實,東方櫻就是對生父都沒有什麽尊敬之意。但是,她很敬仰祖父。連帶的,對不涉東昌政局,對她是真心關心的明暉也另眼相看。要知道,她在東昌和父兄叔伯那是兵戎相見都不忌諱的。長輩這個名詞對她來說本來沒什麽威懾力。但偏偏顧琰語涉祖父與叔父。


    顧琰笑笑,“說起來,我與郡主還真是淵源頗深。”不過,即便如此從第一天見麵到如今她都是客客氣氣的喚一聲郡主。而沒有像蕭允一樣,直接就是一聲‘阿櫻’。


    東方櫻點點頭,“是的。所以你說了這麽多,是想讓我放棄?可這件事是皇上與我祖父定的,我也不過是聽命行事而已。”


    顧琰嗤笑一聲,“那你之前的未婚夫不也是你長輩定下的,你為什麽要把人弄死呢?”好像是她父親給定的吧,想用婚姻把她束縛起來。


    東方櫻臉色頓變,“你胡說什麽?”


    “是不是胡說你心知肚明,再之前的不清楚,但去年剛死的那個難道不是你弄死的?嘖嘖,好生決斷,竟一點也不忌諱克夫的名聲。放心,你們東昌的內政與我無關。這事兒師傅和阿允都還不知道。”不得不說老太太厲害,她居然查到了此事的證據。看來祖父當年的能力也是相當強大的啊。顧琰當然是大大方方的便附耳和東方櫻又多說了幾句。


    “你――”東方櫻盯著顧琰,“你想怎樣?”


    “我隻是不想被人覬覦我的位置,不想有人睡我的男人打我的娃而已。除此以外,任何事情都與我無關。你在天朝到底是要找夫婿還是合作者這都不關我事。你這樣的女子,嚐過權勢的滋味,怎麽可能乖乖的相夫教子呢?”就是如今,她在東昌的實力縮水,怕也是早就安排好的以退為進。東昌的繼位人選之爭,比如今的天朝還要激烈。因為,東昌女子也有繼承權,雖然是排在男子之後。說起來,這一點漢化的倒是不徹底。跟如今還在奴隸製的西陵差不多。


    一旦顧琰掌握的情況宣揚出去,這對東方櫻在東昌的布局是極為不利的。如今她前未婚夫的家族也在她麾下呢。如果事情揭發出來,怕是所有人都會為之嘩然。不但她在東昌的布局要被打亂,就是天朝怕是也沒人敢再接觸這個對未婚夫都能下毒手的女人。皇帝更加不會讓蕭允涉險。不過,看在師傅和師爺麵上,顧琰不打算揭發,隻要東方櫻知難而退就好。


    東方櫻深吸口氣,“我早就覺得秦王妃也不是安於閨房的人。聽說,連皇上都對你頗為忌憚,怕你將來成為太後和顧大姑結合的角色呢。”


    顧琰摸摸下巴,“我家阿允命長著呢,用不著我去勞心費力。對了,再多說一句,不但你想進秦王府是沒門了。你就是想跟我家阿允借種,也是絕無可能成功的。他也不會給你當靠山,讓你可以在東昌王去後,與你的叔伯父兄相爭。”‘我家阿允’四個字在情敵麵前說起來,宣揚主權的感覺很爽啊!


    東方櫻的臉色一變再變,顧琰竟然連她存的這個想法都看穿了。沒錯,她很看好蕭允將來登大位的可能。如果她和他有一個兒子,那天朝肯定會全力支持她爭奪東昌的權柄的。


    “明的暗的你都甭想了。你也不想我提醒阿允小心提防你吧?我們家的種不外借,我可不想團子有個東昌血統的兄弟那麽複雜。”


    東方櫻的臉有些充血,她再是豪放,卻也禁不住顧琰這麽說。


    “外頭傳言秦王妃有兩副麵孔,一副是賢妻良母,一副是狠辣毒女,看來果然不假。”


    顧琰兩手抱在身前,“好說,我從來不是任人欺負的,逼急了也不在意名聲。說我是毒女你不是第一個,估計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你的性子,其實我還蠻欣賞的,想要什麽就盡全力去爭取。而且你又是師傅侄女,隻要你不打我家阿允的主意,我還挺樂意和你結交的。你要做的事,我也絕不破壞。”


    東方櫻看她兩眼,“你合該是我們東昌女子。”


    “早說了我們漢家女子也多有不受禮法束縛的。”譬如說那位敢於反抗夫家的駱周氏,那就絕不是包子女。


    “可是皇上和我祖父那裏……”


    “師爺那裏,師傅已經去信說服他了。他答應不主動再提。至於父皇,有阿允呢。”聽出東方櫻心生退意,顧琰態度和緩了不少。她不想跟這個女人撕破臉,因為這也是個逼急了不在意名聲的。她們要真的對上了,怕是棋逢敵手。


    東方櫻顯然有些失望祖父居然這麽快就妥協了,不過看看眼前的顧琰,倒也釋然了。不管是天朝專房之寵到令皇帝都忌憚的秦王妃這個身份,還是顧大姑後輩、叔父視如己出的傳人的身份。祖父都不會真的把她得罪狠了。


    “我今天也不想去看什麽貴女書院了。雖然你是披著羊皮的狼,但估計你這些掛名門人就真的是小羔羊,也沒什麽看頭。如今風頭正健,怕是因為裏頭那些人的身份有噱頭外加你宣傳得法。”


    顧琰瞪眼,“你才是狼呢,你連羊皮都不批!”


    東方櫻撲哧一笑,“難道你是軟妹子?我研究你很久了,本來也覺得擠下你非常的有難度。的確是想用你說的借種的法子的。可現在看來,不但沒門,你是連窗戶都給封了。”


    “我要是軟妹子我早活不到今天了。”


    東方櫻頷首,“都一樣!”


    顧琰頓了一下道:“四月十五我這貴女書院招新,到時候會辦得異常熱鬧,要來看的話提前招唿一聲,看台上給你留個好位置。”


    “好!”


    既然算是握手言和了,顧琰便盡地主之誼,領著東方櫻逛起了後院。逛到一半,撞見了明暉。他昨兒出宮,現在還逗留在此呢。皇帝給了兩天假。


    看到顧琰和東方櫻有說有笑,稱唿也變成了‘阿櫻’,‘琰兒’,他微微一笑。


    顧琰轉頭對東方櫻道:“覺不覺得你叔父站在樹下這麽一笑,襯著落花飄飛滿園芳草的背景很妖孽啊?”幸而小時候明暉是以邋遢老道士的麵目出現的。不然她肯定會被笑花癡了。


    東方櫻忍笑點頭,“叔父是長得最像祖父的,最是好看不過了。”


    她們聲音雖然小,明暉什麽耳力,肯定聽到了。當即過來,屈指一人賞了一記暴栗。


    “沒大沒小!”說完一頓,“你倆這樣就對了嘛。害我還擔心你們會不會把這園裏的花花草草打壞掉。”


    顧瑤笑道:“我從來都是君子。阿櫻你要不要同我去看團子?”


    “好啊。”


    “師傅呢?”


    明暉揮揮手,“你們去吧,我也迴去了。”看到這倆丫頭化幹戈為玉帛,他也就放心了。明兒是好日子,搬家。雖然住這裏挺好,但還是不能一直住著。


    顧琰帶著東方櫻一起迴去看團子,小家夥正在坐人轎子呢。就是阿大和阿二兩手交握搭了個小凳子,然後團子坐在上頭,兩腳插進他們交握手臂弄出的圈裏,兩手放在小哥倆脖子後頭。三人玩兒得正開心呢!隻是前前後後都有緊張的丫鬟跟隨著,生怕阿大阿二年幼把團子丟摔了。


    顧琰看東方櫻眼露羨慕,輕道:“我從來沒把團子看成是工具。孩子本身帶給母親的歡樂就很多了。”


    “到了你這樣的位置很少女人會這麽想了。我也的確是該要個孩子了。”


    顧琰摸摸下巴,聽這口氣未必會成親,隻是要生孩子而已。也隻有東方櫻這樣的女子,才能活得跟後世經濟獨立的大女人一樣自由了。不過,如她所說,隻要東方櫻不借蕭允的種,這就不關她的事。


    送走了東方櫻,顧琰轉頭問旁邊的蘋果,“迴頭王爺問起,你打算怎麽說?”


    蘋果一凜,“王妃需要屬下怎麽說?”她和雪梨商量來商量去,最後還是決定和齊娘子一樣。實在是她們已經到了王妃身邊,一切的一切都仰賴著王妃。如果王妃說一聲不要她們了,那她們豈不是要淪落到迴去做暗衛,什麽事情都得做。正愁沒機會向王妃表忠心呢,正好此時說個明白。不過,之前聽到王妃和東昌郡主那些話,還真是有些驚世駭俗呢。


    “實話實說就好。”


    結果蕭允卻沒問蘋果,反而是問的顧琰。


    “既然她們幾個都完全被你收服了,那我還問她們幹什麽。以後什麽都不問了,你願意告訴我的自然會告訴我。”蕭允也是被小慧事件警醒的人之一,自然知道顧琰表現出來的不滿。哪裏還會再重蹈覆轍呢。


    顧琰便一五一十的都告訴他了,當然,沒替東方櫻表白。人自己都不說,她幹嘛多事。難道是為了讓蕭允心頭一直記掛著青梅竹馬麽。


    蕭允聽完咋舌,“你們這些女人啊,男人竟然隻成了你們借種的工具。阿櫻不是一般人消受得起的。琰兒你也不是。不過,我不是一般人啊!”


    顧琰推他一把,“明兒什麽時候出發啊?”


    “吃過早飯吧,就當是去踏青。盡量輕車簡從。”


    “有團子,至少得三輛車。”


    翌日一早,渝王夫婦帶著倆兒子承緘和承箴過來匯合。兩家人五輛馬車一起出發,馬車前後左右是兩府的侍衛,浩浩蕩蕩往晉王別苑去探望病中修養的兄長。這也是個表現手足情深的機會呢。


    承緘七歲,承箴也有四歲,跟團子依然不是一個行列的。渝王府倒也有這麽大的,但是是庶子,而且他們又不像秦王府有且僅有一個兒子。團子這樣沒滿周歲的,帶出門多麻煩啊。吃喝拉撒睡都是問題。


    阿大和阿二陪團子一起坐在顧琰的車裏。團子要看外頭,他們倆便一左一右扶著他靠在車窗邊。蕭允在外騎馬,和渝王並列著,哥倆一路說著話。


    後頭的兩輛車,一輛裝團子的人,一輛裝他的衣食搖搖車等物。另還有去看望晉王帶給他們一家四口的禮物也在上頭。


    上車的時候,雪梨還打趣同去的王娘子,“您是該算在小世子的人裏,還是算在他的食裏啊?”惹得馬車裏顧琰肩膀抖了抖。


    齊娘子正抱阿大阿二上第一輛車,聞言道:“就會耍嘴皮子,還不趕緊的上車。阿大阿二上了王妃的車,你就去上小世子的車。隨你上人的車,還是物的車。”齊娘子自己卻是坐了顧琰的車,也好幫著照應三個孩子。這會兒團子趴車窗邊,她就在後頭扶著他的腰。光靠阿大阿二扶著可不夠。


    王娘子也道:“我反正是上人的車,雪梨姑娘自便。”說完鑽進了第二輛車。留下兩個忍笑的小丫鬟請雪梨也坐了進去,四人同坐,一路說說笑笑。


    途中停車讓人抱團子出去方便了一次,大半個時辰的路程倒也順利。


    下車時,乳母上前來抱了團子,阿大阿二跟在後頭。兩隊人馬匯合後便往晉王別苑大門而去。


    別苑的人看到趕緊的去通知晉王,然後總管帶著人迎了上來。


    “小的給秦王、王妃,渝王、王妃以及各位小公子請安!”


    蕭允擺擺手,“免了,三哥在哪呢?”


    “我家王爺帶著兩位小公子在田埂上澆菜呢,已經派人去通知了。”


    “喲,還真種上癮了不成。”蕭允和渝王丟開馬鞭大步進去,直奔菜園。


    顧琰笑著對渝王妃道:“要不,我們也帶孩子看看去?”


    渝王妃點頭,“我家兩個是四體不勤五穀不分的,帶他們去看看也好。”


    安側妃急急而來,聞說這兩人也去了田埂邊,便趕緊轉道。她是不樂意去田埂邊的,所以隻在屋裏呆著。呆得無聊便到後頭花園裏摘花去了,得到通報才趕迴來的。誰曉得這兩家人說來就來了呢。


    一行人過去的時候,晉王正聽到消息直起腰,一身方便勞作的短打扮,手裏還拿著個水瓢。便是如此,也顯得姿容出眾,半點不像種田人。承灝和承湛也跟著拿了小水瓢。


    顧琰遠遠看到,微微一愣,仿佛又見到了十一年前田埂上迴眸對她一笑的溫潤少年。那一幕曾經在顧琰心底留存了很多年。原本以為已經隨著歲月淡去了,沒想到這差點重合的一幕激活了記憶。


    晉王也一眼就看到了人群裏的她,目光稍一停駐便移開了,朗聲笑道:“你們怎麽來了?走,迴去屋裏坐吧。”


    渝王道:“今兒休沐,我和小允便說一道來看看三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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