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琰用手掌抵住歐允壓下來的身子,急急的追問。省得兩人這成親後的日子就剩下直奔主題了。


    歐允看看鍾漏,嗯,時辰的確是早了點,又不能隨心所欲的拆吞入腹吃個夠,那就再說說話吧。


    “還有一個大的危機那就早咯。是在先皇賓天的時候,那會兒老頭子才六歲,成天穿著孝服哭靈。太後也要哭靈,可是她還得跟朝臣和藩王鬥,守住老頭子的皇位,還得處理一些日常朝政。因此就將照顧老頭子的任務全權委托給了顧大姑。顧大姑怕人在食物裏下毒啊,根本不敢讓老頭子吃禦膳房送來那些東西。那個時候她們兩個女人還沒能完全掌控局勢呢。先皇可隻有老頭子一根獨苗,他一旦出事,太後和顧大姑再能幹也隻能被人拿捏在手心。”


    顧琰感興趣的問:“那吃什麽呢?”


    “水煮蛋。兩個女人商量之後,每天由信得過的貼身宮女給老頭子煮水煮蛋吃,吃的時候才剝殼。這樣誰都沒法子下毒。天子守孝以日代月,整整二十七天,老頭子一天三頓都是水煮蛋,一氣兒吃了兩百多個。他說到後來成天淚水漣漣,其實已經不是哭先皇了,是哀悼自己又隻有水煮蛋可以吃。他那個時候也不懂那麽多,就覺得禦膳不能碰,天天頓頓水煮蛋真的是太淒慘了。跪在那裏都不用醞釀情緒的,直接飆淚。史官記載,天子雖幼,卻是純孝之人!”


    顧琰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水煮蛋別說連吃二十七天八十一頓二百四十三顆,就是讓她吃三個她也會打嗝,也不知道皇帝是怎麽梗著脖子咽下去的。可當時就隻有兩個選擇啊,吃或者是不吃!哭靈舉哀那也是體力活兒啊,不吃怎麽行呢。


    也不知道當年太後和姑祖母麵對朝臣和藩王,到底是如何艱難的守住了皇帝的皇位,然後聯手打造出一個盛世雛形的。如今迴想起來,輕描淡寫中可真是蘊含了無限的風起雲湧。顧琰有些遺憾不能早生個幾十年,真想有機會見到那兩個活得驚濤駭浪的女人啊。說起來,她們和自己關係都很近呢。一個是自己的姑祖母,還有一個應該算是祖母吧。


    “那你爹後來五十多年肯定都不吃蛋吧?”顧琰忍不住問道。


    “吃什麽啊,看都不能看到,看到就要作嘔。”歐允也覺得好笑,和顧琰兩個人很無良的在榻上笑成一團。


    好一會兒顧琰才收住笑意道:“皇上還蠻喜歡跟你說往事的啊。”


    歐允一臉的嫌棄,“何止喜歡,他根本就是個話嘮。從記事起,他就一直在我耳邊叨叨。我坐在旁邊玩玩具理都不理他,他也能自己說半天。成天的端著,在朝臣麵前端著,後妃麵前也端著,跟前一沒了旁人就變身話嘮。我跟劉芳對此都相當無語,到後來完全練成了左耳進右耳出的本事。”


    顧琰腦海中冒出還在盛年的皇帝抱著幼小的歐允絮叨、吐苦水或者吐槽的情形,父子倆像了個十成十,一下子覺得好萌。按說皇帝曾經派人殺她,她心底還是有些記恨的。再是理解他的用心良苦,可那是她的命啊。隻是聽歐允說了這麽多關於皇帝的事,還真有些對他恨不起來了。


    歐允也知道她這個心結,平生最重要的兩個人,當然不希望他們互相敵視。所以,顧琰對老頭子的事感興趣,他便盡量多找些有意思的出來說。


    “我小時候看他翻牌子還鬧著要幫他翻,他也就由得我胡鬧。我還讓人找了個簽筒來,把那些寫了字的牌子統統放進去,那會兒也不識字,一股腦兒丟進去。學著人到廟裏抽簽的樣子盤腿坐他身邊抱著簽筒得很是起勁。誰的牌子先跳出來就算翻了誰的。後來發現每迴我抽簽了,他老頭子晚上就不在紫檀精舍,我就問他幹嘛去了?”


    “他怎麽迴答你的?”


    “他說他去幹活。”歐允用手捂著臉道。那時候他霸道得緊,根本不讓那些女人進紫檀精舍。老頭子便隻能轉宮,讓後宮被臨幸的女人都享受了一迴皇後的待遇,不用卑微地過來侍寢。


    他娘死後,他就被帶進宮了。三歲以前,也沒見過有人端牌子進來讓老頭子挑。就是後來,次數也不多。老頭子三十一歲生了齊王,然後就跟開閘了一樣,十年九子。當然,女兒也沒少生。比他還小的也就是小十六和小十七了。小十六是何皇後求來的,小十七是他幫著淑妃求來的。雲家那時候自然是想要一個自家娘娘生的名正言順的皇子,因為皇帝始終沒有將他記在淑妃名下。他倒懂不懂的,被姨母舅母哄著便讓老頭子上淑妃宮中去了。現在迴想一下,老頭子的意思其實很明顯,想生小皇子那就得靠你們自己保住。好在生的都是公主,除了別有用心的人,皆大歡喜。


    歐允想將顧琰一同帶去鎮西軍中,讓她幫著聯絡琅琊山的人出把力,也是為了給她加分。她做得多了,老頭子心頭也不會沒有數。還有她的親人,國師不用他扶持,但如果耿懷安和顧瑉也能夠成為舉足輕重的人,也是增加了她的分量。


    隻是,皇帝對於顧琰來說還是壓在頭上的一座大山。她雖然聽他和歐允的相處覺得有趣,會認為他私底下是個好父親,但並不會減少對他的畏懼。相反,他對歐允越好,越讓她擔心自身的安危。她從歐允懷裏挪出身子,“我讓人送熱水來,我們洗洗睡了吧。”


    歐允把手枕在頭下,暗歎口氣,光他一個紐帶怕是不夠,還真得趕緊生個大胖小子,就是懷上都好!


    次日,他早上起來穿了練功服打了一通拳才迴來沐浴更衣吃早飯。晚上不敢盡興,還有多餘的精力隻能這麽發泄了。


    顧琰看他迴來,便讓上早飯。歐允這個人呢,雖然在軍中鍛煉了九年,苦也不是不能吃。但平日裏絕對還是食不厭精膾不厭細的主。兩個人的早飯也林林總總的擺了一桌。


    顧琰當然也不會出聲說我們要節約之類的,反常即妖,原來是怎麽著就還是怎麽著吧。


    吃過了早飯,顧琰去客院看舅舅。耿舅舅正吃著呢,自然也是好生豐盛。顧琰看他胃口大開的模樣也不由高興,在旁邊坐下看著他吃。


    耿懷安狐疑的擱下筷子,“你不是來問昨天那事兒的吧?”


    顧琰打趣道:“一晚上還不夠舅舅想明白?舅舅先吃,吃好了我們再說。”


    耿舅舅顧左右而言它,實在是被外甥女這麽追著問有點不好意思,“你們這廚子是哪請的啊,手藝真是這個。”說著比了下大拇指。


    顧琰笑笑,“是皇上給的禦廚,這府裏的人都是宮裏給的。”


    “哦,這樣啊。”怪不得叫影皇子呢!


    耿懷安吃好了,下人收拾了去,又端上茶來。看顧琰就慢條斯理不急不緩的坐在旁邊喝茶他隻得道:“你這丫頭!那你去幫我操持吧。”


    顧琰以手擊掌,“舅舅果然是爽快人!”


    “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磨嘰啊。”耿舅舅被笑得有點赧然,便還了顧琰一句。


    “男女有別嘛,女孩子考慮得自然要多些。舅舅今天想做什麽?”


    耿懷安揮揮手,“你不用理會我,我迴頭找何統領他們過招。要上街也可以請他們陪我。我這麽大人了,你還怕我不會安排不成。好好陪著小允,你倆這時候正該膩歪的時候。”


    顧琰赧然退出,看來長輩的笑話的確不是那麽好看的。這不,說幾句話就被取笑了兩迴了。她叫來齊娘子吩咐了幾句,後者點頭,“少夫人放心,舅老爺成親的事一應準備就交給我去辦吧。我這就上顧宅告訴顧三夫人一聲。”府裏剛辦了一場喜事,什麽都是熟門熟路,這事兒不麻煩。


    顧琰又遞出一個沉甸甸的錢袋,藏青色的顏色一看就是男用的,“這是舅舅給的銀子,說讓租個小院子。”耿懷安客居洛陽,但娶媳婦肯定不可能在別人家的客院。關係再親近他都不會這麽幹。方才交代了幾句便把錢袋解給了顧琰。


    時間像水一樣的淌過,半個月裏香雪便成了顧琰的舅母。而汪五爺和顧琰也幾番修改討論出了大宅整改的圖紙。這其中三夫人也參與了不少意見,就連歐允最後也來了興趣參與了進來。最後定稿,顧琰便將找工匠、采買物料等一應事務交給黃次雷這個新上任的總管經辦。此人的確是能力出眾,因此半個月就通過了考驗,讓白芷可以提前出府備嫁。


    因為家裏大整修,時常人來人往,響動也大。而且是整個宅子都要整改,顧琰和歐允便名正言順的帶著人出門遊山玩水了。三夫人還香雪在城門外依依惜別,兩人二十年來都不曾分開過。乍然要分離自然有很多話要說。在三夫人看來,香雪可不像顧琰這麽厲害,因此對她格外的不放心。顧琰不是不吃醋的,她雖然是比香雪精明強幹些,可香雪嫁給舅舅多省心啊。舅舅如今想要的就是一個家,有人陪伴。而且他本來也不是花心的人。


    歐允就不同了,不是說他花。作為一個在宮裏長大的孩子,他真的算是專一的了。或許他繼承的更多的是皇帝癡情的那麵,而不是迫於朝政不得不轉宮的那麵。可是,不管從身份、身家、長相來說,他都是高危險的啊。自己要守住他,難度高了不知道多少倍。


    顧琰這會兒就很有危機感,而且這個危機感還沒法對人言說。她和歐允成親以後日子比較的平靜。一則遠離的京城,不需要立即麵對皇帝淑妃還有歐允那眾多的兄姐,家裏更是沒有旁人,人少是非就少。二則,成親以前,不管是歐允還是她自己,日子都是過得很精彩的。以前總覺得沒有安安靜靜的好日子過,如今有了,一開始也是很高興。顧琰最初幾日想想自家那些產業,就連睡著了都笑得美滋滋的。可時日長了,興奮勁兒就淡了。就有些覺得這樣的日子太平淡了。


    還有,別人家新婚,還有個‘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嚐開。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迴。十五始展眉,願同塵與灰。’的過程。他們大概是之前太熟絡了,他們竟好像直接奔著老夫老妻的日子去了一般。呃,除了在敦倫之事上頭的熱衷激情四射,其他方麵真的是太平淡了。這樣下去,真的不會出問題麽?他們還有三五十年要過呢,雖然說平平淡淡才是真,可是骨子裏顧琰還是希望日子能有激情一點啊。所以,能夠一起出行,顧琰還是挺激動的。以前他們在西陵過的日子多帶勁兒啊。


    香雪紅著眼睛往馬車走來,顧琰伸手拉了她一把,“舅母,小心腳下。”


    “琰兒你才要小心些,你這幾日不舒服就少動彈,要做什麽同我說就是了。”


    今天臨出門,顧琰來月事了,她不想因此更改行程便照原計劃出發了。這事兒,歐允多少有些失望。可天時地利人和都有,有時候就真得看緣分了。再說成親才二十來天,沒懷孕這太正常了。


    這會兒已經是冬月了,如果換算成公曆已經是十二月,顧琰一身紅色冬衣窩在幾個靠墊上,“哪有那麽嬌貴啊。”她就是個生理期,又不是懷上了。


    “姑爺那麽心急,你這個時候當然得保重。”香雪張炎笑道。


    顧琰的臉有那麽一點兒黑了。那天舅舅跟香雪過來,正好撞上顧琰反胃。歐允一副喜出望外的樣子,急切的讓人去喊王太醫,沒常識到讓人發笑。真是虧了他還知道女人懷孕了是要幹嘔的。顧琰忙道隻是反胃而已,而且才成親半個月,哪裏可能把得出喜脈,又哪裏可能是孕吐呢。這完全是讓客人看笑話嘛。


    “我們年輕,早早晚晚的也不怕。”顧琰一邊說一邊笑看著香雪。那日她被香雪笑話,索性將王太醫開的助孕方子抄了一份給她,又讓人把裏頭一些不好外購的藥材也送給了他們。這可比她以前給人開的方子高明多了。


    “我、我都這把年紀了。你舅舅說我們好好兒的過日子就行,孩子的事就看緣分了。”香雪低頭小聲道。雖然是三夫人做的主,但之前自然是和她通過氣的。成親時日雖短,但耿懷安對她甚好,她對如今的日子再滿意不過了。如果還想著要孩子,似乎有些貪婪了。


    “舅母不用怕,我就是學醫的,我可以幫著你調養身子,以後不會造成太大的負擔。”香雪三十了,在這個年對絕對算是高齡產婦,有所擔憂也難免。


    馬車裏絕對舒適,隻是外表低調而已。顧琰其實不想坐馬車,這樣不好看瓦外頭的風景。她喜歡和歐允並轡而騎,一路說說笑笑的。可是剛出門就遭遇了生理期,要是不坐馬車那就隻有坐歐允身前。又不是民風開化的邊城,這樣肯定是不行的,因此隻有窩在馬車裏。


    對外說的是往南方走,找個好山好水的地方置個宅院過個暖冬。反正家裏的鋪子也是遍布南北,在哪都能過日子。因此,一開始馬車是慢慢悠悠朝南方走的。隻等過幾日顧琰身子舒爽了,馬車依舊南下,他們倆還有耿舅舅則會輕車簡從折向西邊。前兩日,歐允一直在等著消息終於到了。顧琰看得出來,他也很高興能有事做。就是舅舅說的,當富家翁,渾身都不得勁兒啊。想想歐允十二三歲就直奔邊關而去,那也不是一個真能閑下來過優渥日子的。


    顧琰不方便,以至於他也得跟著不方便,歐允多少還是有點兒不舒坦。臉上少了之前大半月一直掛著的淡笑,看著有些冷峻。


    吃飯的時候顧琰問了下他不是在為鎮西軍的事兒發愁,便忍不住拿手戳他,“你要不要這樣啊,就怎麽明晃晃欲求不滿的樣子。我嫁給你,就隻是陪你做那件事的麽?”


    歐允一則是欲求不滿,成親才二十天對那件事他充滿著好奇,被迫中斷感覺不太好;二則是有些失望,那天他真的是驚喜了一下的。以前看姨母就是幹嘔,然後就是有了小十七。三則是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這場婚事他期盼太久寄望太高,如今隱隱的有點不過爾爾的感覺。


    “我本來就是這樣的啊。”被顧琰戳著,他訥訥道。


    沒錯,他原本就是冷冷淡淡對人不怎麽熱情的。隻有麵對自己的時候才好些。因為身邊的人都是捧著他的,去了軍營那些人也懾服於他的拳頭。


    顧琰看他兩眼,徑直吃飯。


    歐允發覺不對,“是不是不舒服?”王太醫方才是這麽告訴他的,女人這幾天身體會有些不舒服。


    “有點兒。”


    “那要我做什麽?對了,王老頭說給你準備了紅糖水,我讓人端進來。等一下再泡泡熱水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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