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震要偷運三家馬場的人過西陵去,歐允會塞一些人在馬車上。但是,為了不引起和談的變故,這些人不能是現役的軍人。這樣,就很不好安排人手了。


    何山等人是暗衛,但明麵上都是禁衛軍。硬要讓他們退役有些過分,因為這也是不能兒戲的。萬一真的被西陵方麵發現了,將來要再讓他們重新加入禁衛軍就有些說不過去了。那畢竟是他們的一份前程,歐允自己將來如何,他說不好。所以也不能讓他們斷了這條後路。可非軍人這會兒又上哪兒找去?烏家的人肯定也不能再過去,這也太打西陵人的臉了,被發現了更加的節外生枝。


    想著這個難題,歐允往自己走去。如今,孫家、顏家、雲家的後院都是打通了的。所以,他不用再出去,直接穿過顧琰的後院就可以迴家了。


    “小爺”


    歐允停住,看到是小菊在朝自己行禮有點心虛。方才被秦菀追著問,這會兒又碰上小菊。


    “小、小菊啊,吃了麽?”歐允喝了不少,舌頭有點大。顧琰告訴過他,說自己是在小菊的背上懷裏長大的,在她心底,小菊是如母如姐一般的存在。所以,心虛之下,歐允竟然問出了‘吃了麽’這句國問。


    小菊好氣又好笑,“吃過了。您還好吧?我扶您迴去吧。”擔驚受怕四個月,好容易把人盼迴來了,結果自家姑娘還滯留在異國。想問問看,但是看小爺這樣就知道,問不出來什麽。


    歐允一手扶著柱子,一手朝小菊招了招,示意她近前。小菊靠了過來,便聞到從他嘴裏噴出來的濃烈酒香。


    “三月間過去接她,放心吧。”歐允壓著聲音在小菊耳邊道。


    “嗯,知道了。”小菊一下子就想到了馬場的事。


    歐允在為人選犯愁,他自己倒是無所謂軍職不軍職,可老頭子派來的那些人絕對是不容許他再涉險的。實在不行,他還是得安排暗衛的人過去。他就用金銀將他們買斷吧,隻是從此以後,他們就真的沒有退路,得和自己同生死共患難了。


    何山對於歐允的想法覺得很奇怪,“小爺,我們自從被撥給你的那日起,就是你的人了。”


    歐允擺擺手,“這不一樣。”老頭子在的時候你們自然可以不在意明麵上的身份,可如果老頭子不在了,自己真的成了新君的眼中釘肉中刺,並不想這些人就跟著自己走上絕路。就為他一己的情愛,斷送那麽多人,那麽多個家。


    何山也很快想明白歐允言下之意,笑道:“小爺,您居然也會為人著想了。看來顧姑娘對你的影響和改變真的很大啊。”


    歐允想了想搖頭,“嗯,跟她有關係。跟這趟去西陵也有關係,我也不能不想想將來了。”多的他就不願再說了。


    就在這個時候,上門毛遂自薦的來了。


    耿懷忠和顧瑉登門了,耿懷忠道:“雲校尉,老夫已經一把年紀,身上也不少傷痛。既然如今戰事平息,看樣子三五年的也不會再有大戰。老夫便有退役的想法了,還望你成全。”按軍職,他在歐允之上。不過,旁人都知道了的事,他自然不會不知道。


    “舅舅,如果你決定了,那就這麽辦吧。”這倒是個不錯的人選,身手好經驗老道。最關鍵他是琰兒的舅舅,肯定會出死力。而且,讓他就此遠離軍營享享清福也是好的。


    顧瑉抿嘴道:“我也去。”


    耿懷忠搖頭,“你前程還很遠大,你不去。”脫下軍裝就不是那麽容易能穿迴去的了。


    歐允也道:“嗯,四哥你好不容易才改文習武,不要再改了。再改你不能立足,人家會說你是無信小人的。琰兒迴來也會怪我毀了你的前程。”


    顧瑉還要說什麽,耿懷忠道:“又有人來了,看,這下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了。”


    又來了一撥人,不過這撥人,歐允可不怎麽歡迎了。倒是讓顧瑉真的放下了好不容易下的決心。來的是以方子墨為首的琅琊山的一行人。


    “雲校尉,我們脫離軍職過去,你看如何?”方子墨拱手笑道。他本來從軍就是為了保住國土不失,如今既然已經開啟了和談,暫時也就沒有他這個神機妙算方軍師的用武之地。他也該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這次隨他來的都是他的鐵杆,兩年的戰事琅琊山也不少人犧牲,不少人漸漸占據了高位不願意離開。這些都是願意跟著他離開的人。他,打算接到顧琰就沿著商路出發,去實現走出去的夙願了。至於顧琰還願不願意同往,就要看她自己了。如果她還願意一起走,那他就帶她走。如果她不願意,他便送她進到天朝國土,然後再掉頭離開。


    歐允自然是瞬間懂得了方子墨的意思,你敢不敢放手跟我賭一把?


    何山道:“小爺,還是我們自己派人吧。”歐允為他們考慮他自然很感動,但他們跟隨他也是一早注定的。


    半晌,歐允搖搖頭,咬牙道:“好,姓方的,我就跟你賭這一把。”死丫頭如果真的跟姓方的走了,不、不會的。她不是會輕易背棄盟約的人。既然認清了自己的心,就不會再言去。而且,他也需要學著放手一迴,不然,以後總是會擔心什麽時候她就跑掉了。這一次如果她迴來了,那就是真的死心塌地的跟自己好了。


    接下來就是歐允最短的時間要幫這些人辦妥退役的事了。不然,他們就成了逃兵了。辦妥了,萬一被西陵那邊發現了,也可以有個能讓人接受的說辭。這個不難,八百裏加急,或者走他跟老頭子聯係的通道,讓兵部敲下大印就好。


    半個月後,一個月黑風高之夜,三家馬場的人連著過去接應顧琰的這些人一起出發了。還是那條老路,雷家的大馬車,這一趟算是個包車。


    看到馬車消失在暮色中,何山道:“小爺,萬一、萬一……”顧姑娘真的跟著姓方的跑了怎麽辦?她可是以後前科的。


    “沒有萬一,她真要跑了,我動用西陵殘存的細作力量也要攔截住他們。”


    何山心道,原來心頭還是沒底啊,我還當你真的能放手呢。


    顧琰在哪裏,她早就和廖永混進當初說好的那個馬場等著人過去了。三月初八,馬場後山兩路人馬終於順利會師了。這會兒,顧琰在西陵已經滯留了兩個月了。她在西陵攢下的金銀一錢都沒有帶出來,虧得做了一場綿長的法事掙了一千兩維持著她和廖永的生計。


    “舅舅”自從廖永出去打探情況在馬場見到天朝文字的留字,顧琰就開始激動。她現在算是個偷渡客,外交部都不管的那種。因為天朝老大巴不得她迴不去,納真太子又一直沒有放棄找她。如今,終於見到了迴去的曙光,能不激動麽。等到真的在留書相約的地方見到了天朝來人,看到自家舅舅,她立即就飆淚了。


    “乖,莫哭莫哭。”耿懷忠拍拍她的肩膀,見她下巴都瘦尖了也不由得心疼。


    “琰兒”


    “方大哥,你也來了。”顧琰抹抹眼淚,高興的笑開來。和琅琊山的聶山楊老虎等人一一打了招唿。


    “東家,還有我們呢。”朱家兄弟也笑道。


    “太好了,趕緊的,該幹嘛幹嘛,一人一百兩黃金的過關費不能白花。”


    方子墨噗嗤一聲笑出來,“你還真是商人本色。”既然還惦記著偷西陵的好馬,還惦記著做生意便是不會同他走了吧。


    “我這個人,什麽都吃,就是虧不吃。”


    聶山看看廖永開口道:“琰姑娘,我們這趟就不打算迴去了。你跟我們一起走吧,你迴去以後日子會很難過的。”


    方子墨的眼神也不禁看了過來。


    顧琰一滯,她已經好久沒有想起她那個‘君綺羅’的抱負了。當初,她是許過方子墨的,攜手同遊人間。而且,聶山說得沒錯,迴去的日子一定會很不好過。


    耿懷忠也看了過來,他知道了前因後果,對這件事也是樂見的。長輩對晚輩的期許,往往不是轟轟烈烈,而是平安喜樂。隻有廖永急得不行,小爺讓他保護顧姑娘,可眼前這麽多人,他不是對手啊。如果讓人在這兒截胡,他也沒臉迴去了,幹脆自絕於此算了。


    顧琰站了半晌才道:“方大哥,對不住,此生要失信於你了!”迴去的路再難走,可是她既然發現了自己的心之所係,就迴避不得。一句話,女人最怕的就是愛啊。歐允曾經說過腳就是她的狐狸尾巴,抓住了她就再逃不掉。當時她嗤之以鼻,她又不是阿喀琉斯,被人抓住了腳後跟就能提起來,再無戰鬥之力。可是如今,她真的是潰不成軍啊。


    方子墨幽幽一聲歎息,“好,等你事情辦完,我先送你迴去。”


    “多謝!”


    “你我之間,無須如此客氣。”


    聶山等人為自家軍師不值,廖永鬆了一口大氣,耿懷忠微微有些遺憾。


    三日後,偷到了第一批寶貝的眾人開始啟程迴返。說是偷,其實也是下了重金的。西陵人不知道朱氏兄弟的絕活,放心大膽的任由他們在此學藝。這也是雷家的門路,多少年的老交情。這批人先迴去,朱家兄弟的老大還要再呆一個月。


    “人最重要,如果有什麽不對,就趕緊撤。馬車會每日在邊境附近等著你們。”顧琰叮囑道。


    “東家放心,我們兄弟是經年跑慣了的。而且咱們這個規模太小,引不起上頭注意。快走吧,寶貝得新鮮才行。”迴去的活兒就是朱家兄弟的老小的事兒了。


    這兒是離邊境最近的馬場,眾人一路快馬加鞭,竟在當夜天光還沒有大白的時候就迴到了天朝這邊的國土。


    顧琰唿出一口氣,“總算是迴來了。”


    “琰兒――”歐允衝了過來,他這幾天一直都等著邊境線的這邊,苦於無法越過去一步。現在看到朝思暮想了兩個多月的人出現在眼前,哪裏還忍得住,過來一把就打橫抱起了顧琰。死丫頭沒有跟著姓方的走,真的是太好了。以後,他再不用患得患失了。


    顧琰嚇了一跳,隨即抱住歐允的脖子,“你怎麽在這裏?”


    “唉,我隻能走到這裏啊。對,我得通知納真一聲,讓他不用再找你了。我已經找到了!”小樣,敢跟他爭。


    天明時分,一行人風塵仆仆的迴到了柳城。顧琰舒舒服服泡了一個澡,倒在小菊鋪好的床上就睡過去了。


    待她一覺醒來,哦,她是被煲湯的香味香醒的。伸了個舒服的懶腰,顧琰坐了起來,待她麻利的梳洗出來,秦菀正在外頭品嚐燉了一天的佛跳牆。小菊昨天忙活了半天褒上的,用的都是好料。就這一鍋,就是好幾十兩銀子花出去了。


    “哎,你怎麽都不等我?”顧琰嘟囔。


    秦菀摸摸肚子,“是他不能等。”


    “啊,你要做母親了,太好了,我要當姨。”


    秦菀噗嗤一笑,“其實我也希望你當姨,可是,你多半是要當舅奶奶的。”便宜歐允那小子了,最後還是讓他抱得美人歸。


    正在拿勺的顧琰聞言低頭喝湯,舅奶奶,聽起來好老!


    被香味香來的還有歐允,他坐到桌邊隻比顧琰慢一步而已。小菊趕緊的給他盛了一大碗。歐允食指大動,幾下就去了一半。


    顧琰道:“又沒有人跟你搶,也不怕侄孫子笑你。”


    “敢!”歐允瞥向秦菀,心道怎麽這麽沒眼力見啊。別人好不容易團聚,正想卿卿我我一番呢,就不知道不來湊熱鬧。


    秦菀理都不理他,長輩又怎麽了。這裏是琰兒的地盤,他也就是個食客而已。


    “琰兒,你迴來真是太好了。你不知道我這幾個月饞得慌,吃什麽都不香。”


    “嗯,我負責喂飽你們娘倆。隻要你提供食材就好。”


    “去,我家琰兒又不是廚娘。”要做也隻做給他吃,別人憑什麽啊。


    正吃得熱熱鬧鬧之際,小豆進來通知,“姑娘,小爺,來了一個官爺說聖旨馬上要到了,讓姑娘準備接旨。”


    吃得不亦樂乎的三人同時頓住了,歐允抬起頭,聖旨,什麽時候下的?他怎麽一點風聲都沒有聽到?是那些押送西陵細作的人帶來的?這麽說是早就準備好的了。反正老頭子不可能未卜先知到琰兒今天淩晨剛迴來,他的旨意隨後就送達了。裏頭是什麽,如果是要賜死她,那自己是不是要帶著她跑路,這樣就不能給老頭子送終了。


    秦菀一臉的擔憂,皇上會怎麽處理琰兒呢。從前放任不管不過是她還沒有成氣候,如今怕是不會再任由歐允和她在這天高皇帝遠的地方逍遙自在下去了。


    反倒是顧琰有些平靜,“嗯,讓準備起來吧。不懂的禮儀過去問丁家的下人就好。”皇帝老爺子肯定不會一直放任他們的。隻是沒想到這道旨意來得是如此之快啊。


    “是。”


    一刻鍾後,聖旨來了。小小的顏宅門戶大開,鋪了地毯,將宣旨的使者迎進了中庭。


    整個旨意寫得鮮花似錦的,顧琰從頭到尾聽下來,總結了一下中心意思:召顧氏女進宮做女官!


    娘呐,好在不是宮女。女官,這也算是去接姑婆的班了。這甚至還是顧琰剛迴顧家時給自己定下的脫身之路。隻是如今,卻是束縛她的網了。


    女官年滿二十五歲可以離宮,還有差不多十年。這十年她不能嫁人,談戀愛理論上都是不允許的。十年後歐允已過而立之年了。老爺子這是用的拖字訣啊。這是把她的未來、她的歸屬都交給後繼之君了吧。反正,就是不讓歐允娶她。


    可惜她才開始有聲有色起來的生意啊!倉促之間,也不好脫手。秦菀拍著胸口大包大攬,“放心,我幫你看著。迴頭送銀子進宮讓你好多方打點。”


    離京兩年半,如今,她又要迴去了。而且是奉旨迴去。這一次迴去,和歐允一行人同行,還有押送廢太子的一行人。對了,還有四哥,他也要迴京到五城兵馬司任職,是晉王的意思。


    三天後,一隊浩浩蕩蕩的車隊離開了柳城起行,顧琰由小菊陪同坐在馬車裏,蘋果香梨顧琰留了銀子讓秦菀給她們找婆家。齊娘子也一同上京,她給顧琰訓練的兩個懂武的丫鬟還沒有出師。


    歐允一臉冷肅的端坐在馬背上,一言不發。老頭子就是不讓他娶琰兒。這不是讓他拱手將美人讓給晉王麽。隻要老頭子龍歸大海,晉王肯定把她從女官變成後宮。他不會就這麽認了的。


    此刻,京城顧家也得到了這個消息。那個毒女,要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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