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的磚已經微微有點泛白,這麵城牆明顯已經不再年輕了,但泛白的青磚上缺找不到一點苔蘚之類的顯得陳舊而不幹淨的東西。城牆不高,卻也不算低,鳥飛的過去,人爬不上去。守衛不算嚴,城門來往的商賈,遊客,學子,旅人都麵露笑意,明顯人們在經過這座並不算高的城門時心理很是輕鬆,愉快,還有最主要的雖然並不算的上是動亂的年代,但還是出身在外最需求的打心底裏感受到的安全。


    穆蕭抬頭看看這座蠻大的城。上次來這裏還是七年前,再上一次是十二年前,或者是十三年前?記不住了。記憶實在實在是太久了,久到即使是他這樣的穿越而來的生而知之者都記不清上一次來這座城的時候,這座城有沒有如今這樣讓人輕鬆。應該是會的吧,穆蕭這樣想。畢竟是搖方國的京城,雖然搖方國不算大國,但大亂之後仍能存在下來的一國之都,總是會讓人不自覺的多出來一種信任。


    穆蕭城門外勒韁,下馬,單人單馬緩步走進了這座名為“耀方”的都城。“嘖嘖,耀方城,了不起嘍,搖方國君也是我輩中人啊,還真是厚臉皮,自己姓方,國號搖方,都城叫耀方,怎麽著?圖窮名字好養活?起名字還真是一點都不用心。”


    穆蕭隨意吐槽著搖方國的都城,步入了城內,心裏算不上輕鬆,算不上愉悅,也沒感到多麽安全,畢竟,這次進耀方城,身邊沒有一個仆從護衛,進的時候即使沒人知道,但他還是穆蕭,出的時候,知道的人會很多,但他就將擁有另外一個身份。直到等他周遊七國,得到七國國廟認可,完成他應該做的事,迴到穆王府,這一段隱姓埋名的旅途才算結束。


    搖方國,是這次穆蕭接下來這一段漫長而任重道遠的旅行的第一站,一切將從這裏開始。


    臨走時,家裏的老爹蠻不客氣的告訴穆蕭:“你去搖方那邊見你外公,我是早就和那老家夥商量好了,你以蕭家的身份去各國遊曆,一切都是早就準備好的。你需要的是去那邊,然後偷梁換柱。結局是早就注定的,沒任何問題,但過程,自那以後,指定是不會順利,你外公家裏看你不順眼的一定很多,因為你外公家那邊看我順眼的就一個都沒有。你外公雖然疼你,可除了你外公剩下的姑舅想必大多數不會給你一點好臉,你自己看著辦。我是不會管你,也沒法管你的。”


    穆蕭嘴上默默編排著老爹不負責任,自己不搞好娘家人關係,然後屁股還讓兒子幫他擦。心裏卻生不出什麽想法來。因為老爹還真的不是一點都沒管他。


    耀方城是真的蠻大的,大到總有一些角落就在明麵上,卻誰都注意不到,大隱隱於市,穆蕭來搖方,第一個去的地方不是此行的目的地蕭家,也不是平日裏消遣的煙柳之處,而是這樣一個紅磚綠瓦的小院子。


    “人之初,姓本善,性相近,習相遠...”小院裏傳出的悠悠童身不算洪亮,卻十分悅耳。穆蕭也不叩門,隻是三步兩步走進院子裏喊道:“人之初,命乃定,人不知,為奈何?”


    話聲起便聽不到屋子裏的讀書聲,屋內靜了一會,像是醞釀著什麽。”


    “苟不教,性乃遷,教之道,貴以專。”


    “......”


    不是說好的暗號不是這麽對的啊。穆蕭一頭黑線推門而入,然後和又靜下來的一屋子孩子們大眼對小眼...


    “額...你們...先生呢?”


    “先生去茅房了。”


    “......”


    不得不說這幫孩子們確實聽話哈...想想自己當初老師要是不在早就上天了。


    “那啥...咱對對暗號?”


    穆蕭迴頭,發現一老先生有點慌亂的趕了過來...嗯...其實也不是那麽慌亂隻不過褲子有點歪而已...


    “那什麽...為之奈何?”老先生磕磕巴巴一邊扭著褲子一邊可算是把暗號對上了。


    “......天命如何天知道,我命由我不由天。”


    “嗬嗬,嗬嗬,那成,你等我一會哈。”


    然後見屋裏稀稀疏疏走出幾個孩童。對孩子們來說,先生和這個大哥哥的對話他們是聽不懂的,他們也沒有去深究什麽奈不奈何,提前放學可以迴家了便是天大的事情,什麽天知道天命什麽的,真是天知道了。


    孩子們走完後,老先生重新從屋子裏走出來,穆蕭這才好好打量了下老先生,一身灰色的書生袍上沒有一絲裝飾,便就僅僅是一件書生袍,不華麗卻出奇的幹淨,頭發梳的一絲不苟,胡子整的條理分明。要是沒剛剛那一出,乍一看還是顯得十分沉穩,可信。


    穆蕭恭敬的行了長輩禮,老先生心安理得受了這一禮,微點頭,有些滿意。


    嗯,剛剛那一幕就好像什麽也沒發生過。這兩人都是難得的臉皮厚。


    “當年穆將軍是這麽說的,如今又一次聽到,不知是穆將軍說的,還是你說的?”


    “先生說笑了,這話自然是老頭子說的,小子可說不出這樣的話。”


    老先生眼裏閃過一絲緬懷、一絲失望、一絲...惋惜、與一絲慶幸。


    “小子覺得,我命由我也好,由天也罷,都顯得武斷了一些,我命,當由心。”


    本來就極為安靜的院子裏瞬間更為安靜,寂靜的院子裏除了風聲與風吹動的桑樹葉外沒有其他任何聲音,老先生眼裏沒有了剛剛那些複雜的東西,什麽緬懷,失望,惋惜,慶幸都一絲不剩,唯一展現的,隻有凝重,沉默了良久...老先生沉沉歎了口氣。


    “罷罷罷,你們這一輩的人管你們這一輩的事,老夫和大將軍鬥了一輩子,後來老夫沒幹過你爹,那隨你爹的就是了。不過小子,你記住,大將軍能成功一次,卻不見得有人能成功第二次,更何況...大將軍不見得是成功了。他隻是做到了而已。”說完這句話,老先生也不等穆蕭迴話,便轉身往裏走去,示意穆蕭跟上。


    走過前庭的書堂,到了後院的客廳,房間和老先生人一樣的沉穩,整潔,一絲不苟,條理分明。老先生和穆蕭喝了一杯茶,自己喝了兩碗酒。穆蕭明白,這兩碗,一碗敬大將軍,一碗,敬王妃。


    “你和大將軍一樣,都是難得一見的明白人啊!這世間大多數人都不是為了自己而活著,有的為了別人的眼光,有的因為別人的要求,有的因為地位,有的因為財富,原因有很多,每個人都不一樣,但因為心而活的,不多。”老先生喝完了酒,放下碗說。


    說完,老夫子又舉起了茶杯:“去吧,你的事情,我知道了。”


    進了客廳,坐下來後,算上感歎號一共就說了三句話,老先生便送客了,從始至終兩人誰都沒提所謂何事。但穆蕭知道,老先生說知道了,那便真的是知道了。老先生知道這個人們口中所說的虎父犬子,不學無術,目中無人,肆意妄為的小王爺絕對絕對懂他的意思。


    第二天清晨,來小院讀書的學生們發現小院的門出乎預料的沒有開。至此之後,就好像二十幾年前老先生忽然來了一樣,誰都不知道他從哪來。二十幾年後,老先生忽然就走了,誰都不知道他往哪去。


    人們隻是知道老先生姓文,和現在名震四海的“穆鬼”當年還打仗的時候的狗頭軍師一個姓。隻是那一代文豪的“文子”早就在“穆鬼”封王後沒多久就病逝了,誰都不知道什麽病能讓一揮手就重七十八萬斤的“子”級大文豪病逝。但當時搖方國還舉國致哀,方式是舉國大掃除了一日。


    其實這樣的方式真的挺好的,既表示了尊敬,還杜絕了病毒滋生。


    放下文先生不說,穆蕭離開小學堂,草草看了看耀方城,草草吃了個飯。傍晚時分,誰都沒有注意,穆蕭不聲不響悄悄進了蕭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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