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慢慢吃,我飽了!”在她被撐死之前,那隻大叔突然拿餐帕不緊不慢擦拭嘴角,丟開,然後站起身來。“吃這麽慢就別吃了,跟我上樓去!”

    落落正用小狗般乞憐的目光盯著他,聞言如蒙大赦。嘴也沒擦,迅速扔下筷子湯勺,含含糊糊對著大人們哼哈了一句,就屁顛顛地跟著大叔往樓上走。

    “慢著。”

    開聲的是季少傑的外公,那是一位保養得非常好的老人,看上去才六十多歲,聲音聽起來和藹而不失威嚴。

    “你們倆都在客廳等著,我們吃完飯有話說。”

    “是的外公。”季少傑迴答得像個乖乖牌。

    落落瞠圓了眼睛,她突然發現,原來季少傑還有這麽聽話的時候。

    季少傑率先朝客廳走去,她站在那裏,看看那堆大人,又看看大叔,確定剛才外公那句話中的“你們倆”也包括她,隻好追著大叔後麵過去。

    “喂,他們,一會要說什麽啊?”她屁股上像長了釘子,坐立不安,在沙發上挪來挪去。

    “我怎麽知道。”季少傑將她手上的第二個奶昔杯奪過去,奇準地直接拋進垃圾箱,將一塊插好牙簽的蘋果塞她手裏,再繼續麵無表情地盯著電視上的新聞聯播。

    “可是……他們要說的話跟我有什麽關係啊,我……他們又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他們。”

    落落被扔了冰杯,卻顧不上生氣,蘋果她是最討厭吃的,直接丟迴茶幾上。

    她這樣,住在大叔的家裏,而且還與他……!她苦惱地咬手指。

    會不會罵她?會不會趕她走?可他們看上去好像對她沒有敵意,……

    她兩隻手指很快就啃禿了,無意間看見電視上一個身影被定格了幾秒,咦,有些眼熟啊……

    她瞄瞄電視,又遲疑地瞄瞄正在餐桌上吃飯的某人的父親,嘩,居然是他……

    糟了,這麽嚴肅的政*治人物,她會不會因為犯了作風問題而被抓起來?

    “瞎想什麽呢!”旁邊一隻白淨修長的手突然間伸過來,將她十隻禿指從嘴裏解救出去,直接抓在他手裏不放。

    這個樣子被那堆大人們看到,一定會加快速度將她趕出去的吧?她擠眉弄眼使勁將手往外拖。

    一個往外拽,一個不肯放,正較著勁呢,落落忽覺麵上火辣辣地,一錯眼,大人們吃完飯了,正坐在周圍笑眯眯地看著他們。

    不帶這樣嚇人玩兒的!

    她被嚇得手一鬆,便撲通一聲跌下沙發去。

    ——被摔了個屁股墩,丟死人了。壞大叔!哥哥們跟她玩這個遊戲,從來都是保護著她,就怕她摔著。

    她鼓著大眼睛,卻,有人比她出聲更快。

    “少傑,你怎麽迴事?看把人摔的!”季母趕快過來,扶起落落,疾聲數落。

    季少傑眼尾挑了落落一眼,目光很快重新放迴電視上去,那意思是“也沒摔怎麽樣嘛”,然後繼續咬他的蘋果。

    “言言,沒事吧?沒事了啊~~”季奶奶和外婆也過來了,將她扶起來,幾張嘴一起朝季少傑開炮。

    “這麽大人了,出手還沒個輕重……”

    “你會不會照顧女孩子啊?……”

    “把人摔壞了看怎麽收拾你……”

    季少傑揉了揉耳朵眼,哼了一聲,轉移到另外一張沙發上去,將位置讓出來給女人們,那意思是不跟你們一般見識。

    被摔了一下其實不疼的,但看那隻大叔被這人這樣教訓,心裏感覺也蠻爽就是了,不過,被三雙六隻手在屁股上揉來揉去的感覺也很怪異呀。

    她臉紅得像茶幾上的蘋果,有些不知所措,季少傑突然將話題轉開去,“外公,給我準備一筆錢。”

    吳媽正拿了茶葉上來,季外公用一枘薄薄的白瓷勺舀了一點出來,置在一張白紙上,細細觀看茶葉形態,又湊近鼻端輕嗅,才示意吳媽將燒開後已靜置片刻的泉水,衝入一隻格外剔透的玻璃杯中,根根幹茶急速泡開,在水中舒展的姿勢透過玻璃杯纖毫畢現,清清的茶香頓時四溢開來,“這次要多少?”

    落落看養父也這樣做過的,知道是在賞茶,喝茶之前,先欣賞幹綠茶的色、香、形。

    “不多,十五億!”季少傑也閑閑地答,眼風都沒從電視上往迴收。落落有點明白他這麽乖乖牌的原因了。

    “你這臭小子,給我唱哪出大戲呢?一開口就是這麽大數!”外公眉端未動,卻將玻璃杯在茶幾上砸得咣地一響。

    “這可別怪我,怪她!”季少傑手中遙控器朝落落遙遙一點,又轉迴去將天氣預報調開,“上次跟你們提過的那塊地,我今兒早上給拍下來了,這價碼可是全聽她的。”

    “啊?這個……那是……”落落被嚇得連連擺手,卻又不知從何解釋起。

    “哦,是

    言言定的啊。外公轉而笑眯眯的,吹開杯內幾根浮針,淺啜一口,“那塊地的確是塊好地,隻是拆遷涉及到少數民族,比較棘手。這個要看你老爸的了,如果他肯幫你出麵,想想辦法,倒也不是太難。你那邊手續辦妥了,將資料遞過來我看看。”

    還沒等季少傑的父親表態,季媽媽拉著落落的手,和藹地說,“這個辦法可以想,就當送給言言和少傑的結婚禮物吧!”

    “結!婚!禮!物!”

    這四個字將落落生生雷成了木頭樁子。

    還是被烤黑了半截的。

    “言言,你放心,少傑雖然調皮搗蛋,但他心眼兒不壞,有我們在,他絕不敢欺負你。……”

    “言言,以後,我們就是你的家人,你可別跟我們見外……”

    落落躺在床上,閉上了眼睛,耳朵裏,還聽得見旁邊季媽媽和季外婆邊為她檢查吳媽收拾好的行李箱,邊絮絮叨叨個不停。

    一切,跟做夢一樣。

    她忍不住從掖好的被子裏伸出顆頭,梳妝台那裏,一堆閃閃亮的禮物還堆得高高的。

    大概是看到她的樣子,季外婆邊拿著一條她的小內褲抖一抖疊好,邊趕緊說,“言言啊,這次趕過來太匆忙,我們也沒有帶什麽拿得出手的禮物,等下次外婆再送你好的……”。

    不是做夢。她躺迴被子裏,重新閉上眼睛。

    明天,她要去英國念書。

    離開這裏,離開這座城市,離開忽冷忽熱的怪叔叔,離開……養父和哥哥們。

    她想不明白,季少傑的家長們,甚至那位大叔,為什麽都突然做出送她出去念書的決定。

    “我不會跟少傑叔叔結婚的!”記得,她當時聲音不算響亮,但字字斷然,落地有聲。

    結婚,這兩個字眼,隻要提一提,都令她覺著可笑得不落忍去聽。她連跟哥哥們結婚幾乎都未曾想到過,又怎會……跟大叔……

    可是,她態度再堅決,再極力撇清與大叔之間的關係,他們卻仍然願意這樣做。

    其實,出國這個結局,她早有預感,不過,卻不曾想到是在這樣慘淡傷心的情境之下,她的出國,是為著與哥哥們三個人的幸福而準備的。

    她雖然單純,卻並不傻,三人行不容於俗,她不是全然不知的。隻是,一直以來,她放縱著自己的單純,三個人的路該如何走,她覺得哥哥們一早就已打算好,

    根本不需要她操心。

    也許,正是緣於這樣對自己的單純和不諳世事的過於放縱,當馬華告訴她那些事,當看見哥哥在內衣店和別人親密,當以為的幸福被突然打碎,她才會這樣措手不及,脆弱得不像她自己。那些驕傲,那些恣意,像薄殼的雞蛋,輕輕一敲,便碎得不成樣子。

    像現在這樣,由季少傑的外婆陪同,突然地飛去英國,離哥哥們千裏之遙,少了令她安心的幸福,多了令人魂斷神傷的惆悵。由著外麵的世界裏,將她烹煮,是否這樣,她才會變得堅.硬,不再易碎。

    可是啊,她的心,怎可能不遺憾。明明是走在預備好的路上,卻有一腳踏空的失重感,身體和靈魂,都飄忽得那樣不真實。

    但,對於眼前的她來說,沒有比這更好的結果了,不是嗎?所有,留戀的,怕觸痛的,受傷害的,愛的,恨的,厭憎的……一切,都將拋下。而新的,未知的,好的,壞的,都在等待著她。

    這個晚上的情景,多年以後,都一直印在落落的腦海裏。季家的長輩們圍坐在沙發上,溫言問她的打算,為她而打算。在她驚惶如無家可歸的雛鳥的時候,給她溫暖。

    盡管,她以後的人生,有過很多個精彩的日子,但是,這一天,是改變她命運的一天,絕對是值得記取的。

    季少傑已經長大好多年了,家裏一直沒有添丁進口,好容易來個鮮鮮嫩.嫩的小姑娘,季少傑的長輩們難免各種愛心泛濫,對她好得令人不安。今晚,她還不不及發愁過夜的事情,她們便不顧季少傑滴得出墨汁的黑臉,將她搶了過來。

    她想,她還是幸運的。

    一歲的時候,孤兒院收留了她,五歲的時候,鍾邦立給了她一個家,現在,十八歲,季家讓她展開一段全新的旅程……

    人生,總是這樣變化無常,可是,總不至於讓她無路可走。

    “那個……”她實在不知道該怎麽稱唿季少傑的外婆和媽媽,她一直叫季少傑作“叔叔”……“您們早點休息吧,明天我自己再檢查一遍就好了。

    季媽媽將一盒感冒藥放進箱子的夾層,也直起身,說:“也是,缺什麽咱在那邊再買就是了。明天一早的飛機,還是讓孩子早點歇著吧。”

    她白天已經睡了太多,此時,輾轉反側,難以入眠,可在不知不覺,意識模糊,還是睡著了,在她的唿與吸之間,全是對哥哥們的唿喚,“唿——吸……”“哥——哥……”

    我要

    走了,離開你們,你們,會知道嗎?你們,曾經找過落落嗎?你們,是否會擔心……

    在徹底睡去之前,她憶起了泰戈爾的一首詩,旅人,你一定要走嗎?夜是靜謐的,黑暗昏睡在樹枝上。露台上燈火輝煌,繁花朵朵鮮麗,年輕的眼睛也還是清醒的……

    她要孤單地踏上一段旅程。

    睡夢中,她像隻麋鹿,奔馳在濃稠的思念的夜色中。

    眉尖輕蹙,夢語呢喃。

    一隻手,在她身上遊走。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咳咳……!

    這篇是“白虎女”,下一篇正在構思一個關於“蝴蝶女”的故事……

    如果感興趣的,可以戳一下這個鈕,包養耳機喲,新文開了會提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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