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風起雲湧,日月無光,乾坤顛倒,正在玉女曲坊把酒言歡的全部客人,瞬間憑空失蹤,隨之整座曲坊以至整片城池的建築,也都在須臾間憑空消失,世間的一切,如變成了一捧虛無縹緲的黃沙,被風一吹,便隨之消逝無形。


    剩下周遭的世界,已是澱滿了皚皚白雪,漢月上一秒還置生在閬苑瑤台的曲樓,下一秒卻忽然置身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


    漢月不為環境所動,兀自彈著置在案上的七弦琴,這時,漢月驀地加快了玉指的動作,一直委婉的琴音,忽然變得鏘鏘有力,似有殺戮之意。


    倏地,漢的手指往下用力一劃,琴聲忽然發出一個鏘鏘高音,就在這瞬間,在天空旖旎飄落的白雪,突然在半空中凝涸了下來,一朵朵在空中凝涸的白雪。仿佛是懸掛在空中的梨花,淒美而教人窒息。


    正在揮刀與敵撕殺的秦雲,耳畔似乎聽到了琴聲,越來越濃,他順著琴音方向側目望去,他便看見了在千裏之外的漢月,已經來到了他的身邊。


    此刻,正坐在他身側為他撫琴助威。


    於是,秦雲隨著那鏘鏘之音,殺得更加甚歡了,隻見他左手持槍,右手握刀,刀光、劍光,每閃一次,便都是每一條生命的終結。


    琴音愈來愈烈,血腥越來越濃,眨眼間,滿地的白雪已被鮮血融化成一麵紅色的鏡子。


    霎時,幾十個賊人大半成了鬼,僅僅剩下寥寥幾人,方才的那種亡命勁頭,亦被磨得煙消雲散,隻見他們把手中的刀一扔,隨之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接著便是狼狽的求饒。


    琴聲不停,殺戮不休。


    漢月似乎喜歡上了這種血腥的味道,愛上了這殺人的場景,她兀自猛著挑著琴弦,哀戚的音樂似乎喚醒了,世間沉睡的惡魔。


    此時此刻,天突然變成了紅色,地成了紅色,雪已成了紅色。


    山巔在顫抖,地心在震動,地麵霎時裂開一道道巨大的縫隙,隻要一失足,隨處都能讓人墜下萬丈深淵的裂縫。人間突然遭受了這場前所未有的劫難。山河崩裂,隕石俱落。


    數不清的毒蟲猛獸頃巢而出,通通湧入城池,城內霎時一片慘聲連連,大街小巷傾刻間鋪滿了橫七豎八的屍體,有被毒蟲咬死的,有被猛獸踩死的,不一會,屍積便如山。長安城猶如變成了人間煉獄。


    漢月喜歡看這樣的周糟世界,此時十,她的手指再一次猛然劃過七根琴弦。


    琴盤發出的一道高音,快速凝聚在了一起。幻化成了一隻火鳳凰,飛上高空,展翅在天空盤旋哀鳴,每一聲哀鳴都淒厲無比。如同阿鼻地獄中的怨婦一般。


    霎時,凝涸在半空中的雪花,突然變成了一顆顆巨大火球,載著隕石般的力量重重砸在地上,於是,天燃燒了起來,地燃燒了起來,這一刻天地皆被烈焰彌蓋。


    這時,一條全身著滿火的巨大毒蛇,露出鋒利的毒牙向秦雲馳去襲去,秦雲驀地將身體一側,那條毒蛇便撲了空,而後秦雲訊速將手中刀刃,揚起重重砍下,那條毒蛇的頭顱,瞬間從身上掉了下去。


    蛇顱墜地之時,秦雲聽到了慘絕人寰的哭聲,舉目四顧,卻是一片周遭世界,眼前有被天火焚燒的人畜,有被毒蟲猛獸分食的屍體。


    於是,秦雲害怕了,他慌張地望向兀自彈琴的漢月:“住手,住手,月兒你別在彈了你快住手!”


    然漢月似乎沒有聽見秦雲的這嚎叫聲,她愈彈愈烈,玉指根本沒有一點要停下來的意思。


    哀然的琴音中,似乎蘊藉著漢月對世間的濃恨,每一音每一律無不帶著她對世間人的厭惡,她指間的琴音,如同她的聲音一般猛然砸進秦雲的身體裏麵:“天下都是辱我之人,秦雲,替我殺死天下之人!為我一雪仇辱。”


    聽著這道聲音,秦雲再遏止不住心頭的憤悢,他提刀握槍如風卷殘雲般,殺向那些湧在街頭的人畜。


    揚刀揮槍,每一次用的力度,都有翻江倒海之勢,他見人就砍,逢人就殺,那些猛獸毒蟲也不能例外,隻要在他的眼前,不管是毒蟲猛獸,還是人類,更不管是好人,還是壞人,隻要刀光閃過,他們都得死!


    屍山血海,流出的鮮血,很快在街上凝成了一麵湖水,足有二三尺深淺,漢月就置在這麵血水之中,用案上的七弦琴,盡情地譜寫殺戮之樂,秦雲則譜寫殺戮之歌,二人將這般場景配合的天衣無縫!


    突然,琴音漸緩了下來。


    於是,秦雲也隨之平靜了幾分,望著那片天不再是天,地不再是地的顛覆世界,望著倒在血海中數不勝數的亡靈,於是,秦雲不想殺人了。


    琴音稍緩一瞬後,卻又忽然高了起來,秦雲仰止眸中的戾氣,惶恐地向漢月大喊:“月兒住手,快住手,別在彈了,我求你別在彈了,我不想再殺人了……”


    “殺死他們,秦兒你快幫我殺死他們。”


    秦雲仿佛和這琴聲捆綁在了一起,一切的掙紮都是徒勞無功。唯有聽從這琴聲中的命令,揮刀殺死他們。


    琴音高鏘,漢月的十指砰然同時劃過七根琴弦,那隻在高空盤旋的火鳳凰,突然大聲哀鳴一聲,音量衝破雲霄,遏住了行雲。鏘鏘之音,卻是淒厲淒慘。


    同時,秦雲也跟著鳳凰的哀鳴,迎天發出“啊”的一聲嚎啕,接著,他便高舉起手中那杆木槍,猶如電光擊石一般,重重打在了地上。


    隻聽砰的一聲巨響,那把木槍已然斷成了兩截。


    與此同時,漢月的手突然下意實往後一縮,琴聲嘎然而止,七弦琴的七根琴弦,在那一刹間同時斷掉。


    琴聲止了,琴弦斷了,木槍也斷了,人間的殺戮都該結束了!


    天還是那片天,地還是那片地,武淩縣沒有消失,玉女曲坊仍還在。


    漢月沒有置身在冰天雪地中,她依舊還在曲樓的圓形露台上,那些客人們也依舊沒有消失。


    隻是沒有任何人知道,她方才經曆了什麽樣的心路曆程?


    求饒的那幾個賊人,在秦雲方才發了瘋似的亂砍之下,鈞已死盡,還一個幸存之人,因見秦雲砍殺他的同伴,如同劈材一般,就把他同伴的腦袋砍了下來,這般血腥,硬是將他嚇暈了過去,這人方才撿了一條小命。


    是的,秦雲方才所見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象,他耳畔的琴音,隻是他的幻聽而已。漢月的琴聲沒有逼他殺人,而是他自己想,殺,人!漢月沒有怨恨這個世界,而是他自己怨恨這個世界!


    那個賊人醒來之後,連忙又向秦雲撲去求饒。


    秦雲隻當沒看見眼前求饒之人。


    良久,他一直黯淡地盯著手中那把斷木槍,起初他還一直護著那把木槍,生怕它被那些刀劍砍斷,而最後那刻。他何就不能清醒一些?


    自槍斷那刻,秦雲才忽然清醒過來。


    那年,那夜,月光如雪的那幕場景,再映入秦雲的眼簾,他依稀記得那夜他對漢月許下的承諾:“此槍如你,不管日後發生什麽驚天動地之事,我此身都會好好守護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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