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到用時方恨少,同樣,人在用時你找不到。


    該發生的躲不過,不該發生的處心積慮也不可能發生,就像李安現在,鬼才知道他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李安裹著軍大衣,把左手放進右手袖子裏,右手放進左袖,漫無目的的走在大街上,配合上頭上披散著的白發,稍稍佝僂的肩背,世態炎涼仿佛全都寫在了他的身上。


    小寶依舊是個跟屁蟲,跟在他身後三米左右,不進不退,至於為什麽要跟著,接下來要去哪裏,恐怕隻有天知道。


    “老爺子,您等等。”


    銅五一路狂奔,都半個多小時了,幸好這老爺子走路慢,不然他可真不知道上哪去追。


    “老爺子,先別急著走,我還有話說。“


    看著頭都不迴的李安,可真的是讓銅五心慌,剛剛還在一塊聊天呢,這咋突然就翻臉不認人了呢?


    高人都這樣?


    李安頓了頓,轉身看了他一眼,道:“你還有什麽事。”


    銅五喘著粗氣道:“老爺子您別急,您看天都這麽晚了,外頭還這麽冷,你又不要錢,這樣怕是會凍壞身子骨的,要不,先到我哪裏將就一宿?”他的想法路人皆知,李安眼下雖然是個糟老頭子,但越是如此,越是給外人一種高深莫測的感覺。


    李安搖頭不語,他不喜歡銅五的性格。


    銅五急了,可是又不敢放肆,隻能腆著臉,嘿嘿笑了一聲,“老爺子,主要是我還有一件難以啟齒的事情,剛剛在那裏頭不好說,所以到了現在才敢開口,我知道老爺子您法力無邊,隻要...”


    “縱欲過度不好。”李安直接打斷道。


    銅五黝黑的臉上憋得通紅,心中卻是越發激動,自己都還沒說呢,人家都看出來了,有希望啊!再說男人嘛,那玩意不夠持久,實在是有些丟人。


    “你去幫他看看。”李安指著銅五,對小寶說道:“不要浪費時間。”


    “他...他幫我看?”


    銅五盯著向自己走來的小寶,不禁哭笑不得,難道連這位小家夥也是深藏不露的高人不成?


    身體上的毛病,但凡後天形成的,對於精怪來講治愈並不是難事。哪怕是先天的也頂多浪費點時間,隨隨便便用手指在銅五的身上戳了兩下,聽著銅五痛的哼哼聲,李安有點煩躁。


    同樣都是男人,銅五身體的情況與他相比,那簡直就是完好無缺,他卻是滿目瘡痍。


    渾身經脈枯萎,命元無多,很像是丁康寧遇到過的問題,但是又完全不同。丁家的是青蒿借助祭壇,從虛土哪裏學的邪術搞的鬼,而他與虛土動手,雖然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可其中的兇險根本不是言語所能表達。


    最致命的是虛土的最後一擊,饒是他翻遍了神仙冊的內容,都找不到任何有關的記載。


    可能性隻有兩個,第一,這招是虛土真人自創,所以沒收錄;第二,因為太過歹毒而被限製,或者說天下太大,收錄不到的東西很多。


    這些都不重要,虛土死了,明月觀的大仇得報,李安的腦子渾渾噩噩,所想的全是這兩句話。


    他雖然口口聲聲說,但虛土隻能算上執行命令的劊子手,真正的兇手是上善宗,所以李安不想死。


    哪怕是滅了上善宗,他同樣不想死。


    慷慨就義易,從容赴死難。


    說的不就是這個情況?


    銅五再被小寶戳了幾下後,渾身舒坦,有種飄飄欲仙的感覺。


    心裏癢癢的,似乎有道力量順著他的脊椎直衝大腦,銅五的臉上享受的表情很快因為小寶的一句話,而變得苦逼了起來。


    三十日天內不能行房事,否則徹底神仙難治。


    禁欲一個月啊。


    銅五當即下定決心,必須甩開那些娘們,為了日後的幸福而戰。


    心中的小九九沒了,他對李安以及那個小男孩的本事再無懷疑,等天一亮他就立刻去華北市找周衛雪,好好改改運勢。


    “大哥哥,我們要去哪?”


    李安的腳步不疾不徐,時不時還會晃悠一下,厚重的軍大衣,外加體內沒有自然之力的供應,讓他很不適應這種無法著力的感覺,在小寶的目光下,此時的李安無異於是可憐的,但想到那句非我族類,他又很無奈。


    沒有迴答。


    他要是知道自己該去哪,就好了。


    ——


    “正坤,你有沒有覺得女兒這次迴家,好像不太對勁啊?”馬念秋依偎在範正坤的懷裏,臉上全是擔憂。


    知女莫如母。


    範正坤笑了笑,揉著她的頭發道:“有啥不對勁的,她心裏頭肯定是有喜歡的人了,這點你都看不出來?當年我出去做生意,你應該每天都這幅樣子嘛。”


    “說什麽呢你!”


    馬念秋狠狠掐了他一下,麵露嬌憨,範正坤頓時老實了。


    “從我嫁到你們範家,算上今年都有二十三年了,雖然日子過得不算多麽富裕,但你這壞人對我還算不錯,要不是我的身體不好,我真想再要一個男孩,小文這孩子聽話、懂事,可歸根究底也是別人家的媳婦,要是我們老了,可該怎麽辦?”


    範正坤下意識的楞了一下,聽著自己的女人說著掏心窩子的話,他真覺得幸福,“老了就老了,女兒要是有心,常來看看咱們就行,要是你走不動了,我就背著你,睡不著了,我就哄著你,吃不下飯,我就喂著你,隻要我還活著,你就別杞人憂天了。”


    馬念秋含情脈脈的望著他,滿臉都是淚水,更是死死把臉貼在他的胸口,夢囈道:“要是,要是你老的不能動了呢?”


    範正坤默默點上一根利群,在馬念秋責備的目光中,微笑道:“我身子骨結實,不會出現你說的情況。”


    “哎呀,不要,小文住在隔壁。”突然,馬念秋的臉上露出了少女般的潮紅,可惜話都說不完,就被一張大嘴給堵住了。


    範小文從小就住在主臥的隔壁,一來方便說話,住的近一些出事不至於反應不過來,二來,這間房子她都住習慣了,也就從沒換過。


    正所謂,簾外芭蕉兩三窠,夜長人奈何。


    範小文抱著被子,靠在床上,望著窗前白衣勝雪的十二,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按理說男女授受不親,不過要是鬼的話,倒是沒那麽多計較。


    “你這就是在吸收陰氣嗎?”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在李安身邊久了,範小文發現自己貌似越來越不了解這個世界了。


    “嗯。”


    十二漠然點頭,絲絲肉眼不可見的灰色能量,正在一點點透過窗戶滲入他的身體。


    範小文唯一能感覺到的就是房間內的溫度,一直在下降。


    “能告訴我,做鬼魂的感覺嗎?”範小文第一次在安全的情況下,成功請出十二,心中壓抑的許多問題,頓時全都冒了出來。


    十二不吭聲,繼續吸收陰氣。


    “你們修煉是在靠晚上的陰氣嗎?下麵有沒有陰曹地府?有的話,有沒有牛頭馬麵、判官、閻王?”


    “輪迴是不是真的?人真的有前世嗎?”


    範小文的嘴像是機關槍一樣,嘰嘰呱呱的問了一大堆問題,要是換做常人,早就捂著腦袋跑路了。


    十二仍舊不動如山,一副任你嘴皮說幹,我就不搭理你。


    等了幾分鍾也沒等到答複,甚至十二的身影都沒動一下,範小文就泄氣了,這都是什麽鬼嘛,出都出來了,連句話都不說,要是小安子在,一定要好好教訓一下他,看他以後還敢不敢裝深沉。


    想到李安送他玉佩的一幕,範小文的手輕輕握住玉佩,神情黯然,又歎了口氣,躺在床上,用被子遮住腦袋。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早上四點左右,外頭的陰氣逐漸被陽氣所稀釋,十二皺著眉頭掃了一眼牆壁,這該死的床鋪搖晃發出的咯吱聲,整整持續了近兩個小時,要不是知道這裏的人是範小文的親人,他早就過去一人補上一劍了。


    十二記不清他的過去,也不明白自己的未來,他的人生觀隻有李安的一句話,她死,你也死,她生,你也生。


    他的靈智新生,又在不少極陰之氣的幫助下,實力恢複如初,智力同樣飛快增長。他也曾在範小文打開掛在牆上的液晶電視上瞄過幾眼,他不理解,為什麽這些人能過上這麽幸福的生活?為什麽他們有理想,有目標,有存在的價值?


    那他為什麽沒有?


    範小文蜷縮著身體陷入了熟睡,興許是有點冷,麵頰凍得雪白,白的就像他手中的劍。


    “我的使命,你活著。”


    十二喃喃自語,揮動手臂,將房間內遊離不定的陰氣吸入手中,看著範小文表現的沒那麽冷了,方才點了點頭。


    “當鬼的感覺嗎?”十二來到化妝台前,望著空蕩蕩的化妝鏡,語氣落寞:“你是真,我是假,你是實,我是虛,你擁有我想要擁有的一切,哪怕是最普通的影子,或許,唯一的好處就是我能做到你做不到的,可你也能輕易做到我做不到的,一得一失,天道公允,這個世界,真的很奇妙。”


    十二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像是電視劇裏說的哲學家,想了想,又覺得好笑,自己隻是一個被創造出來的鬼將而已,想這麽多做什麽?


    這輩子除非李安願意釋放掉他的生命印記,否則哪怕殺了他都沒用,反而會隨著他一塊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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