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六日                         小雨轉睛

    忙碌中,高爾夫中心終於開業了,當對方的代表出現在我麵前時,我這才發現自己的幼稚與天真,我認為自己可以逃離劉誌設下的陷阱,沒想到幾個月的忙碌,竟是在為劉誌打工,我又一次的為自己的天真付出了代價。

    簡短的酒會後,我逃離了高爾夫中心的開業慶典,迴到公司,劉氏的陳副總已等在我的辦公室,一本正經的要和我談分成,他拿出了劉氏關於高爾夫中心運營的設想,要求我三天內給出意見,我沒有理睬他,隨手將那份設想扔進了垃圾桶。

    午餐過後,雲層慢慢的消散了,看著湛藍的天空,我的心滿布陰霾,也許我應該另外找一個方法來籌集完成我理想的資金,目前我能夠開展的項目,短期內都無法給我帶來豐厚的迴報,更何況,劉誌和朱鐸已在我周圍編織了天羅地網,一不留神,我便會萬劫不複。

    正苦悶時,陳副總帶著領導的神情沒有敲門,也沒有通報出現在我的辦公室,他趾高氣揚的對我宣布了劉誌的指示,劉總要求我下午四點到劉氏開會,我冷笑著問他,我和劉氏並不存在隸屬關係,如果劉總感興趣,我會考慮以優惠的價格將我所持有的高爾夫中心的股份轉讓給劉氏。

    陳副總顯然沒有想到我的態度如此強硬,對自己可能遭受到的待遇明顯估計不足,他有些惱羞成怒,語氣裏的威脅越來越明顯,我打電話讓保安將他趕出了辦公室,看著那輛高級轎車絕塵而去,我開始計算出售高爾夫中心會給我帶來多大的收益和多少的損失。

    下午四點,我準時出現在劉氏的辦公室,看著劉誌和陳副總得意的神情,我淡然一笑。

    劉誌誌得意滿的以大股東的身份宣布了高爾夫中心的人事任命,我“幸運”的被任命為高爾夫中心的總經理,高爾夫中心的運營由我全權負責,劉氏的會計師早已根據我對高爾夫中心的投資和我的股份占比算出了我應該得到的收益。

    所有的文件都很齊備,唯一欠缺的是我和劉誌的簽字,我很冷靜,沒有一點兒的火氣,當我認真的看完最後一行字,我明白了,從前期的山間別墅,到後期的高爾夫中心,一切的一切都在劉誌的掌握中,他處心積慮的勾結了朱鐸,上演了一場逼上梁山的好戲,可惜了,我不是林衝,不像他那樣走投無路,劉誌也不是宋江,與宋江相比,他太稚嫩了。

    我推開劉誌為我準備的所有文件,把自己的資料交給跟隨劉誌一同到來的會計師,請他複核一遍我的計算是否有誤,然後將出售高爾夫中心的合同交給了劉氏的法律顧問,請他以中國律師的身份審閱合同條款是否違法,然後微笑著告訴劉誌,很感謝劉總給我這樣一個鍛煉的機會,如果他不介意,請支付這幾個月應得的薪水,我已詳細核算完畢,具體數目,會計師會告訴他,如果他沒有其他的事要我和商量,我先告辭了。

    我知道劉誌一定會簽那份合同,他也會支付我要求的薪水,我以我的聰明為他掃清了高爾夫中心運營後一切的障礙,他的潛意識裏也希望我退出,誰願意和一頭獅子一同睡覺呢?我不願意,劉誌同樣不會願意,我們都是聰明人,非常聰明的人。

    離開劉氏,我沒有迴家,也沒有迴公司,而是徑直去了空地,向它作最後的道別,輸了高爾夫中心,幾乎輸光了我的全部,除了那兩家專賣店,我一無所有。

    月光下的空地很溫柔,空曠得如同遼闊的宇宙,我慢慢的點燃一支香煙,在嫋嫋升起的煙霧中,我似乎看到這裏成片的花海,從高空飛流而下的瀑布,還有木質結構的別墅,我甚至為這個項目想好了一個通俗而優美的名字,隻是一切的一切都不必要了,我沒有資本再來開發它,不切實際的理想,隻能是一個夢想,隻會存在於我的腦海中,美麗得令我心碎。

    我不知道她怎麽找到我的,當她出現在我身後時,我有一種久違的感動,這世上,總有一個人會為我等待,盡管是她,但我的心裏仍然感到了一絲溫暖。

    我和她並肩走在空無一人的大街上,月光將我們的影子拖得很長,我想,如果我不是所謂的天才,如果我隻是一個平凡的人,現在我也許在大學裏渡過漫長的學生生涯中最後那段幸福的時光,沒有課業的壓力,沒有競爭的殘酷,最大的幸福就是拖著女朋友的手,安靜的行走在美麗的月光中。

    迴到家裏,我發郵件給媽媽,告訴她我要迴去了,一個月以後,不,也許兩周以後,我就會迴美國了,十四天的時間,足夠我處理完國內的所有事務,然後我會直飛加州,在地球的另一邊,在溫暖的陽光中,延續我的輝煌和勝利。

    洗完澡,媽媽的郵件已安靜的躺在收件箱裏,刺目的紅,媽媽會說什麽呢?是譴責我的幼稚,還是展開溫暖的懷抱撫慰我的傷痛呢?我點開了郵件,媽媽的語氣很平靜,也很理智,她為我剖析了一切,指出了我的失誤。

    媽媽、爸爸和從前一樣,不允許我失敗,自小到大,他們對我的要求從未改變,成功,隻能成功,哪怕我已奮鬥得遍體鱗傷,哪怕我奮鬥得筋疲力盡,他們對我的要求仍然隻有一個,那就是成功。

    關了電腦,我有一種流淚的衝動,為什麽媽媽和爸爸不允許我失敗呢?難道失敗真的那麽可恥嗎?難道敗給劉誌,真的那麽可恥嗎?

    她的懷抱很溫暖,我不知道這種溫暖能為我保留多長時間,當她知道我一無所有的時候,她會怎麽對我,我不敢想,因為我不想離開最後這一點兒溫暖。

    為什麽我會這麽軟弱呢?為什麽?我不知道答案,最終我還是告訴了她,告訴她我將一無所有,她的反應很平靜,甚至可以說沒有任何的反應,那個時候,她在為我剪腳趾甲。

    她的手指很長,也很柔軟,每次為我剪腳趾甲,她總會很小心的拈著那支腳趾,然後用甲刀細心的切入趾甲,再絞下多餘的角質,我說的時候,以為她的手會抖,可是她沒有,她低著頭,認真的剪完了最後一個腳趾,然後她說,沒有關係,即使一無所有,我們也不會餓死,她打雜工的薪水,足夠我們用了。

    不知為什麽,我突然很恨她的平靜,為什麽她不像媽媽和爸爸一樣要求我上進,要求我成功,要求我打敗劉誌和朱鐸呢?她隻是這樣平靜的為我安排了一個普通人的生活,她把我當成什麽樣的人呢?一個吃軟飯的小白臉嗎?

    白紙上,娃娃體的數字顯得很可笑,她一邊寫,一邊平靜的告訴我她每個月的收入,酒吧打雜工的薪水是二千塊,如果生意好,會有幾百塊的獎金,所有的收入加在一塊兒,不超過三千,她的臉在暗夜綻放著甜美的笑容,如同一朵絢麗多彩的食人花,她說,我們不會餓死。

    餓死?難道我生存的目的已降低為僅僅不要餓死嗎?

    然後她列出了每個月必要的支出,很簡略,也很實際,從這些簡單的數字,我可以推斷出她從前的生活,難道她希望我和她過同樣的日子嗎?她難道不明白,我們從未生活在一個世界,從人生的理念和追求來說,我們永遠不能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永遠。

    她很快就睡熟了,一臉的稚氣和不在乎,也許她和我一樣,根本沒有真正的走進過對方的世界,我們注定是兩條交叉的直線,偶爾相逢,然後永久的別離。

    我最後一次翻閱空地的資料,最後一次瀏覽我的設計草稿,然後關閉了電腦,我沒有刪除這些資料,這將作為我失敗的銘記,永遠永遠的留存。

    盡管媽媽和爸爸不允許我失敗,可是我仍然要迴美國,如果他們不能接納我,我也許可以到華爾街謀得一個職位……,華爾街?為什麽我沒有想到呢?還有一個辦法可以翻身,還有一個辦法可以扭轉局麵,為什麽我沒有想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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