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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屠殺或者“慰安婦”這種題材在拍攝上會麵臨道德困境,藝術家的創作必須讓位於道德,在宣傳和發行上也存在這個問題。這種題材的電影要是大規模宣傳,會顯得很商業,會給人一種販賣苦難的感覺。但如果不宣傳,電影又完全沒有關注度。


    這種題材的電影該怎麽宣傳,宣傳度該如何把握,對任何發行公司都會是一個考驗。《二十二》如此,《正義天使》也是如此。不過張然向郭可和張馨藝保證,他會親自把關,確保電影在宣傳上不會出現紕漏,更不會拿低級宣傳作噱頭。


    事實上,國內某些電影人道德水平真的低得可怕。在西方像《美麗人生》這種的電影都會引發質疑,因為很多影評人認為大屠殺這麽嚴肅,怎麽能拿來開玩笑呢?但國內有人為了票房,這種題材的電影會以低級的方式進行炒作。比如十幾年前,電影《五月八月》在宣傳時,在海報上公然打上了“第一部揭露中國女性被奸殺的南京大屠殺電影”的字眼,引發了公眾的憤怒;上一世《金陵十三釵》在上映之前,張緯平拿床戲炒作也引發了巨大的批評。


    郭可相信有張然把關《二十二》的宣傳不會出這種事的,他告訴張然,這種題材、而且是紀錄片,虧本的可能性很大;如果能夠有點盈利,他準備都捐給老人們。


    張然跟郭可和張馨藝聊了很久,聊電影發行策略,聊電影的宣傳,也聊電影的票房。一直聊到晚上十點,張馨藝和郭可才離開。


    在張馨藝他們離開後,張婧初頗為感慨地道:“張馨藝看上去二乎乎的,沒想到會參與這種項目,真的是讓人刮目相看。”


    張然得意地道:“那是當然了,張馨藝可是我教出來的。”


    張婧初哈哈笑道:“你可真會往自己臉上貼金啊!”


    第二天,劇組繼續拍攝張純如采訪夏淑琴的戲。張純如在采訪夏淑琴後,他們一起到屠殺發生的舊址中華門東新路5號進行了尋訪。張純如探訪的時候房子還在,但現在已經拆遷。劇組為了拍攝這場戲,在石湫基地按照當初的樣子將房子搭了出來。


    張婧初和扮演夏淑琴的演員表演都非常出色,這場戲很快就完成了。


    到了晚上,劇組在攝影棚拍張純如輸入白天采訪內容的一場戲。


    當時,為了張純如工作方便,楊夏鳴教授的夫人在南大科研樓借了一間空調房和一台多製式電視機。當張純如采訪迴來後,就在這裏播放采訪時拍攝的幸存者證言,然後由楊夏鳴將錄像內容口譯成英文,張純如再輸入到筆記本電腦中。


    在拍攝準備工作做好後,張然喊出了“開始”的口令,三台攝影機從不同的角度對準了房間中的張婧初和楊夏鳴教授。《正義天使》這部電影中,有部分角色是由本人親自出演,比如張純的父母,楊夏鳴教授也是如此。


    監視器中,楊夏鳴教授開始翻譯夏淑琴老人的采訪:“等我醒來,東瀛軍人全部走了。”


    張婧初一邊敲筆記本的鍵盤,一邊問:“大概20個?”


    楊夏鳴教授道:“是的,20個。然後,我發現姐姐死在桌子底下了。”


    張婧初皺了皺眉,問道:“她多大?”


    楊夏鳴教授道:“大概15歲。衣服被扒光了,被流著血。”


    張婧初用微微發顫地聲音問道:“被強奸了?”


    楊夏鳴教授神情凝重地點頭:“是的,還有一個姐姐死在床上,衣服也沒有了。”


    張婧初顫聲道:“她多大?”


    楊夏鳴教授道:“大概14歲,她們兩個都死了。”


    張婧初聽到這裏終於不能控製自己的情緒站起身,快步走到窗戶前,想要透了一口氣。按照劇情要求,張純如在窗口呆了一會兒,接下來就會說,關於學法律的問題。不過張婧初沒能控製住情緒,跑到窗口之後先雙手抓住窗台不住流淚,然後直接蹲在地上失聲痛哭。


    張然趕緊喊了“停”,走出指揮中心,來到拍攝現場。他摟著張婧初,輕輕拍著她的後背,不住安慰道:“沒事了!沒事了!我在你身邊呢!別難過了!”


    張婧初靠在張然懷裏,抱著張然腰身,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把張然胸口都哭濕了。片場工作人員,尤其是女性工作人員都被張婧初的哭聲“傳染”了,也紛紛抹起眼淚來。


    等張婧初哭完後,張然溫柔地道:“要不今天就算了,我們明天再拍吧!”


    張然知道拍這種戲對演員來說,是非常痛苦的。這兩天張婧初總控製不住情緒,經常拍著拍著就會哭出來。其實今天這場戲還算好的,前兩天拍張純如到草鞋峽、燕子磯等大屠殺發生地調查,那才是真正的折磨。


    張純如在調查的時候會把這些地方拍下來,然後會站在那裏,閉上眼睛,將自己代入事情發生時的情境當中去。這是張純如在創作時的一個特點,就是盡量讓自己迴到過去,迴到事發時的情境當中去。


    張然知道將自己代入那種情境非常痛苦,就對張婧初說,你閉上眼睛,站在那裏就行了,不用真的代入情境中。但張婧初堅持要代入大屠殺發生時的情境中,她認為這樣才更接近張純如的真實狀態。


    在演這部分戲的時候,張婧初好幾次因為失聲痛哭而不得不中止拍攝。演完這部分戲後,張婧初整個人都快崩潰了,晚上做噩夢,而且開始掉頭發。張然知道張婧初的心理狀態受影響了,不過電影還有十來天就拍完了,沒有停止拍攝,隻是每天會讓心理醫生對張婧初進行心理輔導。


    張婧初擦了擦臉上的淚痕,衝張然笑了笑,振奮精神道:“我沒事的,哭出來心裏就舒服多了,我們繼續拍吧!”


    張然見張婧初這麽說,便讓化妝師過來給張婧初補妝,準備重新拍攝。


    十多分鍾後,拍攝重現開始。張婧初起身跑到窗前,望著外麵漆黑的天空不住喘氣,身子微微發抖。楊夏鳴微微歎了口氣,眼睛中寫滿了悲哀。


    等唿吸平靜下來,張婧初迴到了座位,她看著楊夏鳴鄭重地道:“等到這本書寫完出版後,我不當作家了,要去學法律,將來代表幸存者與東瀛政府打官司,讓日方賠償。”


    楊夏鳴非常詫異地道:“你怎麽會這樣想?”


    張婧初的目光很複雜,悲哀中混雜憤怒:“太不公平了,參與南京大屠殺的東瀛士兵從東瀛政府領取全部養老金和其他津貼的時候,成千上萬的受難者卻默默地忍受貧窮、恥辱,以及漫長的身心痛苦。東瀛政府那麽有錢,隻要稍微賠一點,受難者的生活就可以得到很大的改善。應該有人站出來做這件事。”


    楊夏鳴聽到這話非常感動,甚至有些慚愧,自己都沒想過要做這些事,而張純如卻在思考,不過他還是提醒道:“東瀛政府至今都沒有為南京大屠殺正式道過歉,想要他們賠償非常困難!”


    張婧初點了點頭,十分堅定地道:“打要求賠償的官司,找東瀛人做律師顯然不妥當,由於中國政府早就宣傳了放棄賠償,內地律師在這方麵的門也已被關上,很難有所作為,而西方人也不會全心全意地為這些幸存者打官司,因為西方與東瀛有著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糾葛,所以,必須由像我這樣的在西方的華人後代站出來,為這些幸存者奔走與呐喊。”


    a機的監視器中,張婧初的特寫鏡頭,她的眼睛閃閃發亮,露出一往無前的決心,以及前所未有的堅毅。


    張然沒有見過張純如本人,也不知道她當初說這番時的眼神。但如果要讓他選一個的話,那他相信就是張婧初此時的眼神。張然站起來,大聲道:“停!婧初,你演得非常好。你的狀態和眼神都非常出色,我們保一條!”


    七月的南京像一座大蒸籠,又悶又熱。北方的夏天站在樹蔭下,或者有風吹過就會涼快些,但南京的熱是從地麵蒸發的水蒸氣包裹著你,在太陽下帶幾分鍾身上就有黏糊糊的感覺了,讓人特別難受。


    七月十二號是《正義天使》拍攝的最後一天,而這天的戲是室外戲,整個劇組隻能頂著烈日在太陽下工作。不過劇組沒有任何一個人抱怨,工作也都無比投入。


    下午四點,坐在監視器前的張然長長舒了口氣,電影拍了將近七個月,現在終於拍完了。張然站起來,拿著步話機,激動地宣布:“電影最後一個鏡頭過了。電影《正義天使》正式殺青!”


    現場掌聲歡唿聲響成一片,很多工作人員開始跟身邊的人擁抱告別。《正義天使》的工作人員來自全球54個國家和地區,在將近七個月的拍攝中,大家都成了朋友,現在要分別了,心裏有非常多的不舍。


    張然從指揮中心出來,接過了第一副導演給他準備的喇叭,站在一張椅子上,大聲道:“經過將近7個月艱苦拍攝,我們這部電影終於順利殺青了!沒有你們的努力,電影不可能如此順利的完成,所以,我真的要對大家說聲謝謝。”


    劈劈啪啪的掌聲好似鞭炮,震耳欲聾的歡唿聲直衝雲霄。


    張然深吸了一口氣,道:“這個戲拍了將近七個月,我覺得每天就像在修行一樣,每個部門同心協力,做到了最好,我也和大家在艱苦創作中結下了深厚的感情,我對電影的拍攝印象非常深刻,每一場戲上對我來說都無比可貴。不過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希望以後還能繼續合作,也希望我們這部電影能夠取得成功。就說這麽多,謝謝大家!”


    《正義天使》正式殺青了,但張然知道真正的戰鬥才剛剛開始。


    1997年《新聞周刊》計劃發表張純如《南京大屠殺》的長篇節選,但豐田等東瀛公司卻以撤銷廣告為威脅,試圖阻止《新聞周刊》刊發;在張純如的《南京大屠殺》正式出版後,更是各路牛鬼蛇神都跳出來了,對張純如進行攻擊。等到《正義天使》上映後,這些牛鬼蛇神一定會跳出來的。


    對張然來說,這是一場不能輸的戰鬥,他也相信自己一定不會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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