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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治叫來的女群眾演員叫陳潔茹,是個很漂亮的姑娘,個子差不多有1米7,皮膚白皙,身材也很好。


    陳潔茹看到和張治坐在一起的張然時完全傻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勁了揉了揉,然後盯著張然看。剛才張治給她打電話,神神秘秘的說,有導演想跟她聊聊,她以為是五六線的小導演,做夢都沒想到會是張然。


    張治得意地笑道:“別看了,是真的,快坐吧!”


    陳潔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趕緊在張治的身邊坐下,看著張然有些激動地道:“張導,沒想到能夠遇到你,簡直就像做夢一樣。


    張然笑道:“希望不是噩夢!”


    陳潔茹打開包從裏麵取出一個小本,一臉虔誠道:“張導,能不能給我簽個名?我特別喜歡你的電影,很多時候我都快堅持不下去了,看完你電影我又咬牙挺過來了。”


    張然聽到陳潔茹是因為自己的電影才堅持下來的,不知道自己是幫了她,還是害了她,接過筆寫了句“願未來越來越好”,然後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陳潔茹將張然的簽名收好,問道:“張導,你怎麽會和張治在一起?”


    張然看了楊迷一眼:“我帶學生出來體驗生活,在工地正好遇到了張治,剛才聽他講到女群眾演員生活不易,就把你請來了,想一起聊聊。”


    和張然他們聊了會,陳潔茹明白張然為什麽叫自己出來了。她心裏有點羨慕楊迷,能遇到這樣的老師,能夠進這樣的學校。


    陳潔茹很快講起自己的經曆來,她的家境不錯。在她生活的縣城,父母開了一家小賣部,賣煙酒和日用品,算是小康之家。


    不過陳潔茹不是讀書的材料,從小喜歡唱歌跳舞,小學、初中,都是學校文藝晚會的台柱子。陳潔茹想讀藝校,但父母不準,在她父母看來,藝校的女孩子都不正經。陳潔茹上了高中,但讀不下去,一背書就頭疼,經常逃課。高三那年,陳潔茹留給父母一封道別信,到北平做起了北漂。


    陳潔茹像所有群眾演員一樣,白天在劇組跑龍套,晚上迴租的地下室睡覺。陳潔茹很努力,可三年過去,接到的依然是丫鬟、路人這樣的龍套角色。不隻一次,也不隻一個人向陳潔茹暗示,這個行業有潛規則,要想上戲,就要陪人睡覺。不過陳潔茹性子比較烈,堅決不同意。於是,慢慢的她連連丫鬟角色也混不上了。


    去年11月,陳潔茹交不上房租,走投無路,就和同屋的女孩一起去賣血。沒想到她們拿著錢往迴走,路過天橋時,遇上了小孩扒手,偷了她們的錢扭頭就跑。她們想追可是根本沒有追上,隻能站在天橋上放聲大哭。


    晚上迴到地下室,老板對她們說,房租已經拖了半個月了,再不交就隻能去睡街。男群眾演員睡大街的不少,可她們是女孩,怎麽敢到街上去睡,隻能求求老板寬限幾日。老板就說,幹你們這一行的很多人都在酒吧坐過台,坐台挺賺錢的。陳潔茹她們沒有選擇,第二天晚上就去坐台了。


    陳潔茹怕張然他們看不起自己,強調道:“我隻坐台不賣身的!”


    剛才聽張治說女群眾演員迫於無奈去坐台,張然隻是當故事在聽。現在聽到陳潔茹親口說出來,他有些痛心:“為什麽不好好找個工作?怎麽著也比你現在要好啊!”


    陳潔茹咬著嘴唇搖了搖頭:“還是不甘心,還是想做演員。如果找份正式工作,就沒有時間等活拍戲了!”


    不甘心,北影廠門口的群眾演員都有這種心理,早期的群眾演員常用“張國力也是從天橋上爬下來的”這句話自勉。他們會對每個新來的人說,看看當前那些大牌明星的履曆表,當年的也不怎麽高,葛優在農村養豬,後來進了全總文工團也不過是個跑龍套的,現在的群眾演員都會說王保強就是從這裏走出去的,很多人都像當王保強第二……正是這種心理,讓群眾演員前赴後繼,不到黃河不死心。


    楊迷還是不能理解:“你為什麽不迴家?”


    陳潔茹歎了口氣道:“我出來的時候,跟家裏人說,我一定會成為大明星的。現在我怎麽跟家裏人說啊?說我沒當成明星,卻成了坐台小姐?”這話說出來,她鼻子一酸,眼淚就落了下來。


    看到陳潔茹落淚,楊迷也哭了起來,覺得陳潔茹太可伶了,這麽好的女孩怎麽會淪落到這一步,拉張然的胳膊:“張老師,你幫幫她,幫幫她吧!”


    張然微微歎了口氣,像陳潔茹這樣懷著憧憬到北平來的不知道有多少。他們大多覺得自己不比明星差,隻是懷才不遇,等待被某個導演發覺,一舉成名。事實上這些人大部分都是自我感覺良好罷了,這些群眾演員大部分都沒有演戲的天分,又沒有一技之長,根本就不可能出頭。


    女孩要容易些,尤其是像陳潔茹這種身材好,臉蛋很漂亮的,隻要上道和副導演相處得好,很容易就混成特約了,隻是付出的是什麽隻要不是傻子都知道。陳潔茹是那種不上道的,所以才會混得如此淒慘。


    不過正是因為她不上道,張然決定幫她一把:“會唐山話嗎?”


    張治搶先道:“我會!”陳潔茹卻道:“我不會,但我可以去學。”


    張然覺得這個女孩真的有點意思,一般群眾演員肯定都是先一口咬定自己會,把機會爭取下來後,再想辦法去學,而她卻把真實情況說了出來。他沉吟,道:“這樣吧,你們兩個明天去焦作影視城,到《天意》劇組去跟組吧,一會兒我給製片主任和高希希打電話,讓他們給你們安排點小角色。”


    普通群眾演員是臨時找,跟組演員一般是電視劇或電影開拍前、或者剛開拍的時候招聘。劇組拍多久,就跟多久;劇組要是轉場離開橫店去別的外景地拍攝,你也跟著過去。普通群演隻管午飯,而跟組演員都要食宿,特別是去外地的時候。跟組演員比普通群演穩定,幾個月一直跟著劇組幹,不像群眾演員每天要考慮生計。


    陳潔茹和張治都是大喜,齊聲道:“謝謝張老師!”


    張然笑了笑,道:“另外你們可以練下唐山話,七月底我有一部戲,可以給你們安排點小角色!”


    陳潔茹和張治激動得不知道該說什麽好,隻能在一次道謝。


    陳潔茹無以為報,隻能繼續講自己聽到的,看到的故事。她認識一個叫楚楚的女孩,起初是奔著考藝術院校來的,因為在家鄉她也是個小名人,唱歌跳舞都行,但到了北平才知道自己那點才能什麽也算不上。中戲和北電的表演係她各考了兩次都不成功,後來放棄了走科班的路子,利用幾次考學結識的一些關係,奔走於各劇組當起了北漂。幾年下來,楚楚不過隻演了幾個丫環之類的龍套,像樣的角色沒見著,但卻與不少導演上過床過。去年12月,懷上了一個導演的孩子,跑到鄉下把孩子生下來後送人了。


    這不算慘的,真正慘淡的是一些騙子告訴女生是去做模特,實際上到了之後就要求做人體模特,甚至要求她們做裸拍的模特,做了一次,隨後關起來,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久而久之碰到出賣肉體的事情也就認命了。


    到後來,陳潔茹忍不住歎息道:“做群眾演員最難受的不是辛苦,而是看不到希望,就像呆在黑屋子裏,眼前全是黑暗,看不到光明。”


    表演的學生早上是要出晨功的,張然班更是風雨無阻,所以吃到十一點張然就宣布今天到此為止。


    陳潔茹和張治都搶要付賬,張然哪裏能讓他們付錢,就威脅他們,要是誰跟我搶,進組的事就吹了。陳潔茹和張治隻好作罷,表示下次一定請張然。


    離開大排檔,上了汽車,張然看了看還在忙碌的攤販,迴過頭來對楊迷道:“你看看這些還在忙碌人,有什麽感覺?”


    楊迷抬起了頭,望向街上眾多攤位後忙碌著的人們,看著額頭的汗水,看著他們專注的眼神,覺得他們和牛冬梅夫婦是一樣的人。這些以前從來沒有被她放在眼的人,此刻看來竟帶著一種讓人難以輕視的神聖感。


    良久楊迷歎了口氣道:“以前我從來沒在意過他們,但今天經曆了這麽多,真的覺得他們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盡管活得很艱辛,可是他們對生活充滿了希望!我覺得生活就像帶刺的玫瑰一般,在給人帶來美好的同時也會深深刺痛你。可是疼痛不能阻擋大家獲得那一朵鮮豔的心,花朵就是希望,盡管這個詞很飄渺,但它卻有著神奇的力量,推動著我們不斷前進,去擁抱明天的太陽!”


    “看來真有是有所感觸啊!”張然笑道,“我一直說表演是教不會的,老師隻能訓練你基本功,隻能為你們指引方向。其實原因很簡單,世界上人有千千萬萬,情境有千千萬萬,我們老師教不完,我們也不可能歸納一個模式讓你們去套。你們要演一個角色,就需要根據角色去觀察、去分析、去體驗。演農民就去觀察、體驗農民的生活,演工人就去觀察體驗工人的生活。有些演員像黃勃、周訊他們有足夠豐富的經曆,見識過形形色色的人,在他們表演的時候就會輕鬆很多。所以演員演到最後,拚的就是生活閱曆和文化修養。一個演員如果不能以平和的心態對待周圍的一切,以一種高人一等的心態對待這些看似卑微的底層小人物,那麽你就跳出生活之外了,就會缺乏生活閱曆。演員如果沒有生活的滋養,就像樹木失去了養分,最終是難以成材的!”


    楊迷若有所思的點頭道:“你這麽說我就想起了來,我遇到過很多明星,很多耍大牌、盛氣淩人的往往都是二三流明星,真正的大明星很多對人都是很親切的,程龍還跟那我開玩笑,喊我迷姐姐!”


    張然欣慰地道:“看來你是真明白了!”


    楊迷點頭道:“真的明白了,明天我就迴去繼續體驗公廁收費員的生活!”


    張然發動了汽車:“那我現在就送廁所西施迴學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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