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城的一處小院內,屋內暖暖地燃著火爐,莫須鋒從屋外進來,往裏仍了兩段木柴。


    孟紫蝶仔細地端詳了一下他,莫須鋒比她居然還矮了一頭,一頭枯槁的黃發,猶如一個小老頭。那頭發是上迴受傷高熱之後變色的,如此奇怪的相貌,走到哪裏都能引人注目,若不是遊返收留,莫須鋒在汴京城絕對捱不下去。之前嚴重的傷勢如今竟有所好轉,除了不自覺還有些咳嗽,腿腳也有些不靈便。


    床邊坐著兩人,孔斑望了一眼遊返:“你要殺朝廷命官?”


    遊返還未說話,孟紫蝶道:“這麽好玩的事情,定要帶上我……”突然,她的聲音被孔斑兩道嚴厲的目光給止住。


    “這是我的私事……”遊返道:“不會牽扯到四海鐵坊。”


    孔斑道:“你要知道,有時候殺人並非好的解決辦法,退一步海闊天空,也許有其它路子。”他舔了舔嘴唇:“殺了那個宋大人,換了其它人坐那個位子,難道你就達到目的了?你包準莊老二沒有其它關係?”


    遊返道:“我隻是設想。現在還沒到殺人那地步,先弄清楚宋觀的底細再說。大理鎮南王似乎心慕中原繁華,準備在此過年了。朝廷這邊也許要等開春才會最終確定此事。若是不需要殺人,那是最好了。”他不禁又提醒了一下自己,殺人這種直截了當的事,不符合自己的風格,不能向那人看齊。


    莫須鋒艱難地挪著步子,蹲下撥了撥火苗,撕聲道:“殺朝廷命官?哪有那麽簡單?要是那麽容易,大宋每年要死多少做官的?那些貪官汙吏早就死得差不多了。”


    遊返道:“這方麵你可是專家,可以出出主意。”


    莫須鋒迴頭看看他:“你不需我出手麽?”又轉迴去專心撥弄爐火,說道:“若是我出手,也不是沒有辦法。你先將我安排入宋府,我自然能找到機會殺人。”


    孟紫蝶瞪大眼睛,嘻嘻笑道:“莫大俠,你這副尊容,還沒進宋府,就被人抓了吧。”


    莫須鋒哼了一聲,不說話。從這小姑娘進屋到現在,一對大眼睛骨碌碌一直打量他,還不停問他殺過哪些人,有過哪些光輝記錄,弄得他不勝其煩,這時便幹脆不理她。不過迴想起來,若是自己女兒現在尚在,說不定也是這個年紀。他想到女兒,心頭一陣劇痛,連忙強迫自己分開心,去想其它的事情。


    孔斑不禁頭痛起來,自言自語道:“看來我們以後說這些事情,要避著這丫頭才行。”


    孟紫蝶連忙討饒道:“好好,你們大人說話,我小孩子不插嘴就是了。”


    遊返笑道:“紫蝶也快嫁人的年紀了,不算小啦。孔大哥,你可得盡快給她找個婆家。”


    孟紫蝶俏臉一紅,連忙說道:“本女俠客不要嫁人,那種相夫教子的生活,不適合我。我可是要做武林盟主,一統江湖的……”孟紫蝶一開始說起自己的婚事,還有些靦腆,說到江湖宏願,就開始口若懸河起來。


    遊返聽她這些話說多了,也不以為意,轉頭向孔斑道:“說起來,有件撮合人姻緣的事情,要孔大哥你出麵一下。”接著將楊沁和淩孤的事情說了一遍。


    孔斑聽了,說道:“這種事情,始終是兄妹之間更親近一些。我這個名義上的師叔,他們認不認還是問題。”言語間便要撇開關係。


    遊返明白他的性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過自己已經誇口要幫忙了,自然不會這麽就放過孔斑,說道:“若是你不肯出麵,那你先收我為徒,我成了五色劍的大師兄,便能替楊師妹作主了。”


    孔斑狐疑地看了遊返一眼:“這件事……你怎麽那麽積極,不像是你的作風呐。收徒這種事情,於我而言,似乎更麻煩一些。也罷,這次的事,還是由我自己出麵吧。”


    遊返心道,自己難道這麽不堪,孔斑生怕自己丟了師門的麵子,竟死活不願收自己為徒。不過既然孔斑答應了,為了防止他變卦,他連忙拉起孔斑便要出門去找淩孤和楊沁。


    孟紫蝶蹦蹦跳跳地要跟上,遊返以長輩的姿態說道:“這種事情不是小孩子管的,你就呆在這裏吧。”接著同情地看了一眼莫須鋒,將孟紫蝶強留下來。


    湛藍的天空一片明淨,雖然雪停了,但外麵似乎更冷了。兩人來到淩孤家時,淩孤推開門正要出門。


    剛一碰麵,淩孤看了孔斑一眼,心裏已知是什麽事,但麵上卻看不出高興,歎了一口氣道:“若茗被楊銳強行帶走了。”若茗便是楊沁的字。


    “怎麽迴事?”遊返關切地問道。


    淩孤道:“我迴來時發現桌上有一張信箋,上麵是楊銳寫的。屋內凳子都東倒西歪,顯然是發生過衝突。之前我和若茗說過,他兄長那裏就不用迴去了。想不到楊銳主動找上了門。我現在去找楊銳算賬。”


    說到算賬兩個字,他眼中終於還是露出了怒火,顯然,楊銳已經將他惹惱了。本來顧著楊沁的麵子,他對楊銳一向有所忍讓,想不到楊銳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壓到他頭上來。他這時已經將楊沁看作自己的妻子,楊銳擄走楊沁,便是對他的挑釁。


    “你知道他們去哪兒了?”


    “……”


    遊返見他一臉茫然,說道:“或許我知道,跟我來。”


    他想起那晚楊銳對著木樁子專心練劍的模樣,引著孔斑和淩孤去了胡近臣那處宅子。


    那天以後遊返便沒有去過那裏,他也知道這是不平莊的產業,但這時也沒有太好的辦法,隻得過去碰碰運氣。幸好他認路的本領天下一流,雖然那晚是黑夜,胡近臣帶著他左兜右轉,來迴跨越了十幾條巷子,但這時他卻輕車熟路。


    來到那宅院牆外,淩孤突然道:“這裏……離周醒被刺現場所在倒是挺近。”


    遊返一怔,心中一驚,這個查案癡人,可別將線索又往胡近臣身上繞。雖然他也猜測胡近臣與周醒被刺有牽連,但這時他也算是不平莊的一份子,既然周醒死了,也沒必要給胡近臣惹麻煩。於是嘴上道:“淩兄,你最近查案昏了頭了,連楊沁都給人擄走。你可知道,周醒被殺之地本就是鬧市,周圍一片民宅鬥離得近,有什麽奇怪的?”


    淩孤啞口無言,心裏也認同了遊返的話,心想這段時間光顧著查案,倒是沒時間與楊沁相處,這才讓楊銳趁虛而入了。


    遊返在門上敲了敲,一個仆人開了門,見是陌生麵孔,不由問道:“你們是找人?”


    那晚是胡近臣領著遊返和不平莊幾個頭腦人物碰麵,這個仆人那時不在,是風二胡子開的門,此時胡近臣等人都不在,這仆人也不認得遊返。


    遊返抱拳道:“在下東城幫的遊返,叨擾了。請問楊銳楊公子是否在這裏?”


    那仆人露出恍然的神色,讓開門,請他們進去,說道:“原來是遊幫主,小人失敬了。楊公子倒正好在的,還有幾位貴客,請裏麵請。”


    這個宅子是胡近臣用來和手下商議事情的臨時所在,平日裏隻當作落腳處。


    楊銳今日正好半強迫地將楊沁擄來,想好好開導一下妹妹,那個冷冰冰的淩孤他實在沒有什麽好感,每次想到淩孤,就想到姚惑師伯死的那個晚上,自己在一招之內就丟了劍,此後他每次迴想起這一幕,總是氣不打一處來。


    “簡直是恥辱。”他總是這麽想。後來發現妹妹居然和這種人在一起,他簡直無法忍受。


    楊沁麵無表情地看著自己的兄長,眼中竟然有一絲憐憫的神色,好像看透了他心中的想法。這讓楊銳更是難堪。


    先前楊沁伶牙俐齒,楊銳怎麽都說不過他。他暗自生氣了一陣,迴想起小時候自己說話,楊沁都是聽從他這個兄長的,這次無論如何,也要讓妹妹離開那個人,於是正要向楊沁發起新一輪口舌之爭。這時突然下人稟告有人來訪,他便呆住了。


    楊沁露出一絲微笑:“定是淩大哥找我來了。”


    楊銳聽到這個令他心底厭惡的名字,惡狠狠道:“他怎麽可能知道這個地方。”


    他見楊沁起身就要出去,連忙擋在她麵前,說道:“你不許出去見他。”


    楊沁冷哼:“你剛剛不是說他找不到麽,現在就確定是他了?”


    楊銳怔住,突然發現自己心底竟有點怕淩孤。楊沁繞過自己兄長,往外走去。楊銳跺跺腳,也跟了上來。


    遊返站在天井空地上等待下人通傳,這裏四周栽了花草,這時都凋謝完了,顯得有些蕭索。孔斑和淩孤也站在旁邊。


    這時楊沁一聲驚唿,三人紛紛轉過頭來。楊沁已兩步並作一步,跑到淩孤身邊了:“淩大哥,就知道是你了。”他們這時還未成親,舉止之間甚是收禮,楊沁隻輕輕挽住淩孤的手臂。


    緊接著是楊銳憤怒的臉龐,他指著遊返道:“原來是你帶他們來的?你好歹是不平莊的人,居然帶著外人來這裏。”


    “倉啷”一聲,淩孤的厚背刀已到了手上,楊銳不由後退一步,場內氣氛也陡然緊張起來。楊沁連忙拉住淩孤的手臂,搖了搖頭,道:“淩大哥……”淩孤一副狠厲的神色,冷冰冰地看著楊銳,右手握著刀柄,刀尖朝下垂著,紋絲不動。


    楊銳喝道:“姓淩的,這裏不是你撒野的地方。若茗是我妹妹,她的事得聽我的……”


    楊沁抬頭道:“哥哥,我的事情,不用聽誰的,我自己決定。”


    “胡說。我是你哥哥,自然是為你好。你被這人騙了自己自己還不知道。那天沙漠裏就是他將你擄走……”


    遊返打斷他:“楊兄,當日情形也不是這樣,我也在場……”


    楊銳一聲暴喝:“外人給我住嘴!我和我妹妹說話,輪不到你們來說話……”


    遊返攤攤手,沒有被他嚇到,繼續道:“楊兄這麽說就見外了……你妹妹知道的……我們也不是外人了,你看這位……”他指指孔斑:“無色真人的嫡傳弟子,你們姚惑師伯的小師弟,如假包換的五色劍傳人,你還得稱一聲師叔。說起來還是你長輩。”


    孔斑無奈地看了遊返一眼,有些不滿意他的介紹。


    楊銳雙手負在背後,冷哼一句:“隨隨便便哪裏冒出一個人來,就稱是師叔師伯。你覺得我會信麽?”


    遊返撓撓頭,心想這件事確實不好證明。楊沁這時說道:“哥哥,這位孔師叔,確實就是姚師伯死前交待的小師叔。”


    楊銳怒道:“你隻會幫外人,胳膊肘向外……”


    “住嘴!”這時,全場突然一靜,向來慵懶和氣的孔斑突然一聲大喝,將身旁的遊返和淩孤也嚇了一跳。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孔斑道:“真是冥頑不靈的小子。楊鐵怎麽會生了這麽個小兔崽子?”


    楊銳道:“先父的名號豈是你隨便叫的?”他這時卻有些信了,自己父親的名字,不是什麽人都能隨口叫出來的。


    孔斑不理他,指著遊返道:“你過來……”


    遊返有些莫名其妙的看著孔斑,隻聽他道:“今日若是我出手,畢竟長了一輩,別人知道了,定要怪我以大欺小。這樣……遊返,你不是一直想做我徒弟麽?今日便如你所願。來,拿著劍。去教訓一下這個小子,讓他知道什麽叫做五色劍法。”


    遊返有些意外,說道:“這……不用什麽拜師儀式麽?”


    “哪來那麽多規矩?”孔斑道:“你打敗眼前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就算拜師了。你要是輸了,別怪我反悔。”


    遊返心道,收徒弟還有條件,我也不是一定要拜你為師,反正你那劍法我也學到手了,這時候拜師好像也沒什麽好處。不過他嘴上可不敢這麽說,眼看孔斑對楊銳十分不滿,隻是自持身份,不便出手,借他的手而已。


    遊返十分利索地接過了劍,這把劍是孔斑慣用的,顯然孔斑沒什麽身家,連劍都破破爛爛的,上麵還有一些鐵鏽,顯然平時並不注意保養。


    “唰唰”兩下,他感受了一下揮劍的感覺,轉向楊銳道:“既然已經是同門師兄弟了,那不如切磋一下。”


    楊銳冷哼一聲,道:“憑你一個無名之輩,也想做我五色劍派的繼承人?”


    第一次見到遊返時,遊返邋遢肮髒的印象已經在楊銳心上留下烙印,後來聽說遊返在金劍山莊混得風生水起,楊銳也隻當他是運氣好,靠著入贅上位,也沒有聽說遊返在武藝方麵有什麽造詣,這時便有些嗤之以鼻。


    遊返被他所輕視,這時也有些惱火:“你是不是不敢比?實話告訴你,我年紀比你大,照理說你還得叫我一聲師兄,楊沁師妹的終身大事,不禁你一個兄長可以作主,我這個師兄也可以作主,你如果反對,還有這個孔師叔在,他比你大一輩,總可以作主了罷。”


    楊銳被他一激,道:“你算什麽師兄,一個給人做向導的下賤之人,也敢自稱五色劍門人。好好好,今天就讓你們見識一下五色劍。”他從旁邊拿過來一把劍,直接拔劍在手,道:“若是你輸了,你們都給我滾出去。我妹妹的事情不用你們來管。”


    遊返道:“那要是我贏了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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