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隱盜賴以成名的青鋼劍從遊返胸口拔出時,劍間已成了深紅色,殘留的鮮血滴落在地,宛如荷葉上的蓮花,分外燦爛。但遊返此時沒有這種心情,他咬緊牙,忍著痛楚和失血的眩暈。


    居然沒有噴血,實際上劍是從肩窩中拔出,入肉三寸,但幸好沒有傷及要害,總之六扇門最好的金瘡藥已經塗上,布帶纏上,血立刻就止了。此時失血更多的還是再之前被莫須鋒劃傷的口子。


    遊返劇烈咳嗽,但保持痛苦的清醒,就是為了聆聽最後的勝利,和自己的榮耀。沒錯,自己這麽拚命,不是為了大宋,他自小在西域生長,對這片故土沒什麽深厚的感情。也不是為了朝廷,從禁兵令一直到金劍山莊上黑名單,他一直在被打壓的對象。在那一刻,隻要他再往前滾一滾,出了場地,便能躲過那差點致命的一劍。他沒有猶豫的轉身,對砍,豁出去,就是為了這份榮耀。


    遼國使臣和一眾武士都分外惋惜,沒人對昏死過去的莫須鋒投注一絲目光。他們黑著臉,顯得死寂。大宋這邊的官員也很安靜,他們保持著一定的風度,笑眯眯地看著遼國人,也在等候皇帝的話。大宋的獲勝,似乎是理所應當的。他們有些是記不得這些出戰的江湖人物的名字的,既然是跑江湖的,平時上戰場你們躲後麵,這時為國效力也是應當的。


    場上主判官宣布了勝負結果,然後大宋這邊出了個有分量的大臣,應該是禮部侍郎,對雙方各自進行了嘉獎,宣布了豐厚了獎賞,無論勝者負者都有賞銀。隨之事情便落幕了,遼人黑著臉收拾殘局,將負傷者都抬走了,西夏人看到無戲可唱,也走了。


    皇帝見百官,頗為滿意地道:“今日比試實在精彩,相信眾位愛卿也打開眼界。遼國武士固然神勇,我大宋豪傑也毫不遜色。打到這個份上,拚的不再是武藝高低,而是勇氣毅力了。”似乎是外人不在了,他說話再無顧忌,對著自己臣民訓話起來:“剛剛那位最後出場的俠士,眾位看到沒有,即便情況不利,仍勇於揮刀,最終扳了迴來。朕相當感慨。若是我大宋將士皆有效死之心,誰還敢啟邊釁?朕也無須向遼國稱弟。”


    遊返聽到皇帝提到自己,心中不由一陣激動。而百官聽到皇帝的口氣,便覺得有些重了,一些樞密院的大人便躬身請罪,此外一些官員則眼睛一亮,耳朵豎了起來。皇帝當眾表示不滿了,說不定便要對要害位置的官員進行調整了,這時便要瞅準了,無論誰上誰下,說不定朝中格局便有巨變,這既是危險,更多是一種機會。大家都要把握住上麵的口風,好為自己做好選擇。這時這場勝負更加無關緊要了。


    不過皇帝不再這問題上深入了,他看向出戰的幾個人,說道:“幾位壯士都是忠義之人,也是國之猛士,無論是勝是敗,是否有出戰,朕都有獎賞。東方俠士,朕剛剛已允諾你的獎賞。其餘幾位,可有什麽願望,當場說出來,朕必當一一應允。”他將幾個出戰的人招到跟前,溫言詢問。


    這便是要定賞格了,向來這是皇帝愛賞什麽賞什麽,哪有臣子能邀賞的。幾個禦史正要出列反對,一看皇帝饒有興致的神色,便不敢隨便啟奏了,這時候若是觸怒龍顏,被調整位置的說不定便是自己了。


    遊返等幾個出戰的人麵麵相覷,不知道該怎麽出口。


    李可飛突然道:“我想到皇宮裏住幾天,這個能行麽?”


    眾官員狐疑地看了這個年輕人一眼,都覺得這人傻透了。就算要一大筆銀子,都比眼前這個願望要好得多。又不是去皇宮住幾天,你便成皇帝了。也有人深思其中含義,想這人是否會謀刺皇帝,或者有其它陰謀。


    皇帝突然莞爾一笑,道:“有何不可。你這幾天便可到殿前司報到,做幾天禦前侍衛。若是願意,也可一直做下去。”皇帝對劉文淵正要發話的動作擺了擺手,示意讓李可飛隨便直言。


    李可飛點點頭,表示同意,便沒有其它要求了。這也讓其它人覺得意外。


    場上氣氛頓時輕快起來,人群中交頭接耳時泛起了一陣議論聲。或許是覺得李可飛的要求裏麵惡意成分不多,幾個大臣也懶得諫議。於是皇帝又看往胡近臣,問道:“這位壯士如何稱唿?能打贏遼國第一高手耶律打石,總非泛泛之輩。”他依稀有個印象,有個人在周醒遇刺後在武林大會上大出風頭,迅速成了江湖中的話題人物,然後又出力為朝廷追捕兇手獻力。原本他覺得周醒之事中是有貓膩的,也許是一些朝中不同政見的官員,也可能是江湖中豪門大派要火中取栗。因而他授意下麵將幾個重點人物好好關照一下,這胡近臣是此次獲益頗大的一位,便列入了名單前列,其餘諸如丐幫,金劍山莊也都進了名單。但此刻見胡近臣威武雄壯,且甘心為朝廷出力,看得出是忠心耿耿之人,便心生好感。


    胡近臣恭敬地道:“啟稟陛下,小民胡近臣。是濟南人氏。”


    “山東多豪傑啊。”皇帝感歎道,隨後又對他姓名產生了興趣:“哦,你名為近臣?嗬嗬,那是想做朕的親近之臣了。對了,你有什麽要朕賞賜於你的?”


    “我對賞賜並無要求,不過想請求陛下一件事情。”胡近臣侃侃而談,一點不因對方是天下第一人而些許拘謹。


    皇帝倒來了興致,問道:“說來聽聽。”


    “原本在洛陽,我並不知道劉大人召集江湖豪傑與遼國武士比武一事。今日適逢其會,恰好是另外一件事情。小民有一好友,在汴京做屠夫。”


    眾大臣聽他與屠夫為伍,心裏不由起了鄙夷之意。果然這些江湖高手都是殺雞屠狗之輩。


    胡近臣仍是微笑自若,繼續說道:“這位好友,最近有個苦處,求助於我。他說最近幾個月外麵送來屠宰的牛比往常多了一倍。這本是好事,他是屠夫,做的便是這個事情。但賣牛的農夫卻私底下求他不要殺牛。這便有些奇怪,殺不殺是買牛人說了算的,和一介殺牛的有何關係。一問之下,卻知這些送來殺牛的,取的是牛心。一旦牛心取出,剩下的牛便不值錢了。我這位朋友,雖然是屠夫,但心地最是善良。他見官府買牛,富戶買牛,往往強買強賣,將牛心的錢按斤兩給了,剩下牛的骨架,往往是賤價。最初殺的是一些肉牛,後來便是耕牛。耕牛對於農戶而言是命根子,這些富戶為了買個牛心,千方百計迫得農夫將牛賣了,弄得沒牛耕地。我這朋友便請我管一管,別讓這些人繼續殺牛買牛心了。”


    他一開始說著這件離奇的事情,大家都聽得雲裏霧裏,不知所謂。到了後來,才紛紛聽出個眉目來,不由撇了撇嘴,心想這些事情居然要大宋的官家去管,真是荒謬。可是皇帝臉上笑眯眯地聽完,顯得很感興趣。到了最末,問了一句:“你說買牛的事情,為何你朋友請你管一管?為何不請官府管一管?”


    大家本都好奇為何都要去買牛心的事,都料不到皇帝反而問了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但有些人聽了皇帝的問話,心裏卻嚇了一跳,比如遊返,這話幸好問得語氣溫和,否則這是誅心之罪,一介平民,竟然管起了原屬於官府管轄之事。


    但胡近臣隻是笑笑,道:“小民在洛陽有胡不平的外號,專管不平之事。這天下不平事,原是官府管不完的。小民天生愛管閑事,出了名,因而相識的朋友有什麽不平之事,都來要我管一管。”


    皇帝笑道:“哦?你這性子,倒是適合當一個縣令。你再說說,這牛心一事。你後來是怎麽管的?”


    遊返等人頓時舒了一口氣,看來皇帝也不打算繼續追究這迴事。


    胡近臣道:“後來我在汴京逛了一圈,找了幾個有名的酒樓吃了幾頓,便發現了問題所在。原來汴京這處最近出了一道名菜,喚作牛心湯,顧名思義是采牛心而作。汴京城裏,豪門富戶官宦之家也流行吃這道菜。久而久之,這牛心便緊俏起來。我這朋友,每日便要多殺幾頭牛。這農戶地裏便要少幾頭耕牛。”


    皇帝道:“這牛心湯,朕倒也有吃過。確實味美,前幾日禦廚便給弄了一盅。不過若是要使得地裏耕牛被宰,那倒不是一件好事。你說說,你該怎麽管?”


    胡近臣道:“小民在汴京城裏打聽了許久,終於得知,這道菜之所以流行開來。還是與聖上有關。”


    百官和皇帝都露出了注意的神色。


    胡近臣道:“去年年末有一夜,大雪紛飛,陛下也許是閱讀奏章至深夜未息,腹中饑餓。便令禦廚做了幾道菜。禦廚做的菜中,便有這道牛心湯。”


    皇帝捋了捋自己下巴上的胡須,喃喃道:“有這迴事麽?”


    旁邊的內侍官湊近道:“啟稟官家,確實有這迴事。那天夜裏官家吃完牛心湯,還讚不絕口。後來幾天晚上,禦廚又給做了兩趟。”


    皇帝點點頭,表示確實有點印象,便問道:“嗯,不過這事與朕有何關係?”話一出口,突然怔住了。


    胡近臣道:“小民打聽到,正是那次以後,皇城便傳出了聖上對於牛心湯的評語。漸漸地,這牛心湯便成了一道名菜,在汴京城裏傳播開來。”


    皇帝拍了拍大腿,恍然道:“原來是朕一句多嘴,才惹得百姓吃牛心蔚然成風。看來這口舌之快,逞不得啊。快快替朕降旨,從今以後,皇宮之內,再也不做牛心湯。對了,在場諸位愛卿,你們也要嚴令家中庖廚,不再做這牛心湯。”


    這令一下,皇帝做頭,百官效仿,牛心湯果然再不流行。這是後話。


    遊返見這皇帝從諫如流,不由心生好感。又見胡近臣繞著彎,隻是為了解決牛心湯一事,不由驚歎其為人,心中起了三分敬意。


    不料自己之前失血過多,大戰過後人又疲累,漸漸眼前模糊起來,最後還是暈了過去。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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