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外的微風吹過,花園裏的樹枝輕輕顫動。


    兩人同時陷入沉思,一時屋內靜悄悄的。


    這時傳來一陣細微的腳步聲,一雙繡花鞋跨進了門檻。遊返轉頭看去,卻是莊文清的貼身侍婢小娥。


    莊文清放下手中茶杯,向她看去。


    那小娥被自己小姐打發出去探查,此時便作禮說道:“不平莊的胡大俠此時正由二莊主接待,在西邊的廳裏。運送禮品的下人已經隨著顏老安頓妥了。其中一名管家模樣的人將清單送了上去,已經交到了我們這裏。小婢倒是還沒看到,不過看那禮品的模樣,倒像是……”


    那小丫鬟還在斟酌用詞,這邊莊文清已經出口問道:“像聘禮?”


    小娥嚇得一顫,不過還是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莊文清揮了揮手,令她繼續去打聽。轉頭衝遊返笑了笑,道:“這倒奇了,還沒聽說就這麽拎著聘禮上門提親的,連媒婆說親都沒有。”


    遊返與胡近臣一同上路,自然知道內中情況,低聲道:“這胡近臣生性不羈,做事直來直去。這些門門道道倒是不講究的,他之前是說,洛陽與大名府相隔甚遠,一來一迴時間太久。”


    莊文清目光複雜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覺得胡近臣這個人怎麽樣?”


    遊返心頭陡然提了起來,唿吸也困難起來,知道莊文清此問是要了解對方人品,那便是心中起了念頭,自己也沮喪起來。不過口上仍是說道:“胡近臣武功高強,丐幫上曾對著郭備猶占上風。做事也大氣,兵不血刃吞並了黃河幫。對人也有義氣,曾經老馬車行的當頭人小刀死後,其遺孤由他照顧起來。相貌也是不凡……”


    莊文清冷冷打斷了他,道:“這些我都知道,江湖傳聞比你說的詳細得多。說起來,胡近臣還戳穿了郭備的陰謀,算起來也算我的半個恩人。不過你既然與他認識這麽久了,難道沒有其它印象麽?”


    遊返疑惑地看著她,一邊想,一邊緩緩道:“這人看起來豪邁爽朗,但心思也不乏細膩。做事經常出人意表,但總有其目的。做事堂堂正正,但也有陰謀詭計。我看不透他。”說著,他想起胡近臣前後兩次說的故事,前一次是西京鏢局覆滅,他以為胡近臣要找中原鏢局總鏢頭司馬求算賬,但最後作了讓步,後一次是說起了少林舊事,方鴻大師死得冤枉,但胡近臣說起來語氣中也沒存著什麽不滿,隻是當故事說了。


    當時遊返對此並沒有深思,此時想來,心裏還是有點疑惑。那人當日殺黃千秋也殺得蹊蹺,後來證明是為了黃河幫幫主之位。說起西京鏢局,方鴻大師,也算是遭受了不公和冤枉,但隻是點了點題,並沒有表態。幾件事情串起來,胡近臣那高大身影在心頭又模糊起來。


    最後,他搖了搖頭:“我現在也不知道這人是什麽樣的人了。”


    莊文清盯著他看了片刻,突然放低聲音道:“你之前說的話,現在還算數麽?”


    遊返心跳突然加快起來,他看了看對麵女子,竟破天荒現出小女兒情態,不由呆住了,心中轉過紛紛亂亂無數念頭,心頭卻一片空白,不知從何說起。


    莊文清又迴複之前樣子,哼了一聲,道:“就知道是酒後胡言。”


    遊返連忙道:“當然算數。”


    莊文清道:“那你去見見那胡近臣胡大俠,探探他的口風,看看他來的目的,順便勸他放棄了這次提親。必要之時,便透露是我的意思。”


    遊返驚奇地看著他,心中暗喜起來,弄清楚了莊文清的意思,他便有了自信。於是告辭了出來,剛踏出門檻,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三娘雖然透露了拒絕胡近臣的意思,但卻沒有表明自己是否有機會。但此時也不管那麽多了,先去將胡近臣弄走再說。


    隻是胡近臣是自己能勸得走的麽?


    這天晚上,莊主設宴招待胡近臣一行,莊文清女子之身,自然是不好參與。但遊返等幾個核心人物倒還是都出席了。


    胡近臣之前沒問遊返在莊中的身份,這時眼見他也能出席這等宴席,自然身份不低,倒也眼前一亮,重視起他來。兩人有說有笑。


    莊主頻頻勸盞,興致也是很高。他這時已知道胡近臣的來意,明麵上雙方還未正式提起,但心底已覺這人不錯,來頭也大,不過還需要觀察觀察。


    二莊主也熱情招待。其餘幾個主事,都是成了名的前輩,雖然胡近臣進來風頭漸起,但這些老人都不以為然,因此言語間不冷不然,淡然處之。隻有巧簧老人,對誰都禮貌三分,說上幾句好話。但實際上還是保持著一定距離。


    因而眾人之中,倒是二莊主最為接近,顯得兩人認識良久。不過二莊主本身是愛結交,又習慣了酒席上的來往,因而也不怎麽出奇。


    待得酒席退去,兩個莊主都已酒醉,被餘人攙扶著迴去了。因遊返與胡近臣是舊識,便送胡近臣出去。


    遊返自知酒量不深,便未多喝酒。胡近臣則千杯不倒,此時還很清醒。


    兩人走在廊道裏,微冷的夜風吹來,酒意頓時被壓了下去,額頭冒出汗珠,頭腦倒清楚起來。


    胡近臣拉著他道:“兩位莊主均是當時人傑,手下眾位主事也英雄了得。難怪這金劍山莊屹立不倒。遊兄弟,胡某雖然之前也覺你人才了得,倒是沒想到你短短一年,便在此地站穩了腳跟。金子到哪裏都是金子。”


    遊返謙虛道:“哪裏哪裏。都是莊主賞識而已。”


    胡近臣道:“我手底下也曾管了幾百號人,加上黃河幫也能有數千之眾。要在眾人環繞中脫穎而出,那是一件多麽難的事情。這你也無須謙虛。我隻是為老馬車行少了你這樣的人才而可惜。”


    兩人靜靜地往前方走去,胡近臣這次帶來的手下都已不勝酒力,先前就下去休息了。此時路上仍有山莊裏麵負責收拾的下人。看到兩人並排說話,遠遠避開,也不來打擾。


    遊返想起莊文清,若不是她賞識,自己哪能有今日的成績。又想起她的囑托,雖然不知道她為何那麽堅決便讓自己想辦法迴絕掉胡近臣,但既然已經答應她了,便隻好開口道:“不知此次胡兄怎麽會想到來此提親的?據我所知,莊三娘與王家的婚約前不久剛剛解除,恐怕消息還未傳開。”


    胡近臣看了他一眼,突然露出笑意:“這是你的問題,還是莊三娘子讓你來問的?”


    遊返料不到被他戳破,神情間頓時狼狽不已,隻得硬著頭皮道:“這是我的問題,但恐怕莊主三娘他們都有這些問題。隻是我與胡兄比較熟悉,便問了出來。”


    胡近臣“哦”了一聲,轉過頭去,道:“那莊主和三娘對這樁婚事意下如何,不知道遊兄弟是否清楚?”


    這主動發問,便是以退為進了,不過遊返仍然心中一喜,若是勸得他自己退卻,倒是完成了差事。恐怕胡近臣也看出他背後是有人指使,便出言試探。


    腦中轉過幾個念頭,卻不知如何開口。再怎麽說,這婚事不該自己參與,如何決定,那是莊主和三娘的事情,自己有何資格在這裏置評。若是將三娘的意思說出來,之後莊主若是答應了,這豈不是尷尬。


    想了片刻,遊返正了正衣襟,開口道:“不瞞胡兄,實際上是在下仰慕莊三娘,因而出言試探,想勸胡兄打消這念頭。胡兄聞名天下,我自知無法與你相比,不過這等兒女之事,卻是讓不得的。”


    胡近臣停下腳步,突然哈哈笑道:“原來如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遊兄弟有這等心思,又本是山莊的人,自當如此。不過這婚姻說的是父母之命,既然胡某來此提親,我倆便公平競爭,看誰能得到莊主首肯,最終得了美人心。”


    在這說辭之前,遊返觀這人行事,便知道他為求目的,堅韌不拔,想靠兩句話就將他勸走,那是妄想。不過若是按照他所說的公平競爭,自己恐怕也非他對手。至少莊主的態度如何他不清楚。


    這時也隻好訕訕道:“那也隻好如此了。胡兄,在下告辭了。”便要迴去稟告莊文清。臨走,又道:“況且,三娘的心意也是在我這邊的。”說完這句近乎示威的話,身影才消失在了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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