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裏有疑問,蔣詩詩也就直接問出來了:“何為沸水丸?”


    不止是蔣詩詩,黃得昌也頗為好奇,尖著耳朵聽老道士迴答。


    就連向來冷若冰霜的虞冰,也一臉好奇地看向老道士。


    “......”裴玄淩麵不改色,目光落在老道士身上。


    “所謂沸水丸,就是藥丸放到水裏麵,連水都會沸騰。”老道士摸了把山羊胡須,“更別說那些女子,隻要她們服下了沸水丸,隻怕比那些男子還要激動。”


    這是什麽虎狼之詞?


    “......”得知那沸水丸是什麽東西後,蔣詩詩除了惡嫌,還是惡嫌。


    世間騙術千奇百怪,利用的就是人心犯了貪嗔癡的毛病。


    這個老道士貪財,那些男人貪色,紛紛起了邪念,倒是苦了那些無辜的良家女子。


    裴玄淩聽了後,擰眉問:“你還有沒有同夥?”


    “......”老道士眼神閃躲,搖頭迴:“沒...沒了......”


    “當真沒有同夥?”裴玄淩看似漫不經心地問。


    同時,虞冰將蛇矛直接架在老道士脖子上,割破了老道士脖子上的一點皮。


    老道士吃痛,斜斜盯著那鋒利的蛇矛,這才肯說了實話,“像...像我這樣的道士,在當地還有好幾個,他們分別在不同的地區行騙。”


    裴玄淩:“我聽說道術挺難學的,沒想到蜀地還挺盛產道士的......”


    老道士訕訕一笑,“不怕這位爺笑話,我們根本就不是什麽道士,是有人花銀子請我們,拿了幾本道經和道學方麵的書籍,讓我們背得滾瓜爛熟就可以了......”


    裴玄淩:“那些道士的窩都在哪?另外,是誰花銀子請的你們?”


    “我不知道那些道士在哪,因為我們都是各管各的,想必他們無非就是在各個地區的道觀裏頭吧。”老道士一五一十地說:“讓我們施法行騙的,是一個礦場的幾位當家。”


    “那些女子其實都是她們抓的,隻不過是送到道觀而已,騙來的銀子,他們分大頭,我們隻得兩成,真正作惡的是他們,我們隻是收錢辦事的......”


    末了,老道士還不忘替自個喊冤,把責任全推到那幾個礦場主身上。


    眼前這位爺通身貴氣,他是應付不了,幹脆讓那幾個當家的去應付。


    蔣詩詩:“......”既然是礦老板,不好好帶人挖礦,居然賺這種黑心錢?


    不過,太子此次來蜀地,不正是為了查礦產量的嗎?


    一聽說與礦場有關,裴玄淩半眯著眸子,“蜀地礦場那麽多,你上頭那幾位都是什麽礦場的當家?”


    老道士:“他們有好幾處礦場,且礦種多,好像主要就是銅礦和鐵礦......”


    “......”裴玄淩本來隻想救走那些無辜民女,順便教訓一下這個老道士。


    如今聽說此事居然與礦場有關,而且與銅礦和鐵礦有關。


    這讓他想到父皇交代給他的差事,就是讓他查蜀地銅礦和鐵礦礦產量低的原因。


    裴玄淩隱隱覺得這兩件事可能有關聯,便問:“你可知道他們的礦場都在哪?”


    “......”原本滔滔不絕的老道士,突然沉默了。


    “不說就讓你當場血濺三尺!”虞冰滿帶殺氣,蛇矛往老道士皮肉裏又割進了一些。


    因著她是女兒身,從小就遭遇了偏見。


    可這些世上,比她還慘的女子比比皆是。


    那些無辜民女就因為生得貌美,便成了這些男人玩弄的對象。


    因此,她看到這老道士就恨不得殺了他!


    脖子上傳來一陣刺痛,隱隱還有熱流湧出,老道士抬手摸了摸脖子,手上就一片鮮紅。


    嚇得他瞳孔一震,“我說...我說......好幾次我同礦場主稟報事情時,還去過他們的礦場,我知道他們在蜀地有兩塊最大的礦場,一塊是銅礦場,一處是鐵礦場,我可以帶你們去!”


    裴玄淩今日正準備查當地銅礦和鐵礦,便讓老道士帶著他們先去其中一處鐵礦場。


    考慮到他這次隻是以一個布商的身份出現在蜀地,身邊人手不夠,而礦場多的是礦工,最不缺的就是人手。


    屆時萬一起了衝突,他這邊的人手肯定是不及礦場的。


    所以,他以皇商的身份去衙門報了官兒,說是身邊的通房丫鬟被人擄走,查出是礦場主所為。


    “殿下,咱們去報官後,居然驚動了當地知府,那趙知府派人過來傳話,說是今兒下午帶上人手,同咱們一起去礦場!”臨近中午時,黃得昌進了客房稟報。


    裴玄淩聽了後,眸光微轉,“知道了。”


    他隻所以用皇商的身份去報官,就是怕一般的商人,那些衙門未必會放在心上。


    原以為當地頂多派過縣令過來,就算是瞧得起他這個皇商了。


    不曾想,居然派了個知府過來,實在是令他感到意外!


    用過午膳,裴玄淩等人就去知府衙門,與那趙知府會和。


    趙知府五十有餘,瞧著倒是一派和善,很是親民,帶著大批官兵前往礦山。


    那礦山偏僻,眾人由那老道士帶路,趕到那處鐵礦時,已是夜裏。


    即便是夜晚,礦山仍傳出雜亂地挖礦聲。


    到了礦山,趙知府第一時間帶人控製住了山頭。


    裴玄淩也帶著身邊的人在山頭四處閑逛,借此機會打聽消息。


    昏暗的夜色下,礦山卻燈火通明。


    借著燈光,能夠看到這座礦山被挖得坑坑窪窪。


    這處礦山四周被挖成梯田形狀,一層接一層,直通中間的鐵礦坑。


    此刻,裴玄淩帶著蔣詩詩等人到了一處地下采區。


    見官府的人來了,那些礦工紛紛停止幹活,或蹲或坐或站著歇息。


    隨意找了個麵黃肌瘦的青年礦工,裴玄淩看似隨意地問:“你們在這幹活,一月有多少工錢?”


    那名曠工聽了後,什麽話都沒迴,轉身就找了個地方,畏畏縮縮地蹲坐在那。


    蔣詩詩:“爺,您問的太直接了,而且,您這不苟言笑的,人家瞧了你就怕,隻想躲著您。”


    裴玄淩:“......”他有那麽可怕嗎。


    就他剛才和礦工聊天時,言行已經比平時溫和了不少。


    隻是,看到剛剛被他問過的礦工蹲在角落戰戰兢兢的樣子,他抿了抿唇,頗有些無奈。


    蔣詩詩明白,太子自幼身在皇家,難免養成一身的皇家威嚴和氣魄,叫人瞧了就心生害怕。


    “且看我的。”蔣詩詩走到那個麵黃肌瘦的礦工麵前,“這礦場的差事很辛苦吧,你看你瘦成這樣,是不是經常吃不飽?正好我今日帶了些點心在身邊,你且嚐嚐。”


    說話時,她從袖袋裏取出隨身帶著的綠豆糕點,遞給那名礦工。


    一開始,那礦工不敢接,但蔣詩詩看見他在偷偷咽口水了。


    索性直接把那包點心塞到礦工懷裏,“給你就是讓你吃的。”


    青年礦工實在是餓壞了,撕開紙袋就開始狼吞虎咽。


    蔣詩詩就蹲在礦工對麵閑聊,“你這麽餓,是因為幹體力活的原因嗎?”


    青年礦工:“......”


    蔣詩詩:“像你們幹這種體力活,按理說礦場要安排油水多的夥食才行吧,否則吃不飽的話,豈不是沒體力幹活?”


    正在吃點心的礦工微微一頓。


    蔣詩詩把礦工的微表情看在眼底,“看你又餓又瘦,你們礦場夥食是不是特別不好?”


    她還掃了眼四周的其餘礦工,“我看你們這的礦工都挺瘦的,既然夥食不好,那你們可以和礦場說啊。”


    青年礦工聽了後,頗為無奈地搖搖頭,總算是迴話了,“沒用的。”


    “沒用?”蔣詩詩挑眉,“既然礦場都不讓你們吃飽飯,那你們還在這幹活幹嘛?到哪混不是吃飯?大不了換個地方幹活嘛。”


    語音剛落,那礦工就扁嘴抿唇,眼眶一紅。


    下一刻,他還落淚了,“我也想換個活幹啊,可我是被抓到這來的,根本就跑不了......”


    “你是被抓來的?”蔣詩詩指了指邊上的那些礦工,“那他們也都是被抓來的?”


    “都差不多吧...”青年礦工點點頭,嘴角還帶著糕點屑,“他們有些是被抓來的,有些是來這幹活的,但結果都一樣,來了就走不了了......”


    “夠了啊,你今兒話太多了,小心上頭抓你去吃鞭子。”在青年礦工說話時,有個同樣消瘦的中年礦工出聲提醒。


    蔣詩詩先是看了那中年礦工一眼,接著掃了眼整個礦場,不說上千,起碼有數百礦工,“你們這麽多人,大不了一起反抗啊,而且,你們家裏人找不到你們,應該會報官的吧?”


    “嗬,你說得倒是輕巧,礦場派了千餘名打手監督我們,哪那麽容易跑得掉?再說了,報官還不就是那樣,若是平民百姓報官,官府根本就不會管這檔子事。”


    中年礦工不滿地說:“除非有權有勢的家裏人被抓來了這,官府就會單獨放了那些礦工,或是帶人在礦場搜查一遍,做做樣子罷了。”


    說到這,中年礦工看了眼不遠處的官府,“想必今兒又是哪家貴人報了官兒,居然有這麽多官兵出動,可那又怎樣,還不是到這走走過場而已。”


    那些官府和礦場主勾結,不但每次隻是走過場,還會故意問些問題,試探他們這些個礦工聽不聽話。


    一旦有人對官府透漏了什麽消息,那些礦工不是受到鞭刑,就是被打得半死。


    “我家爺是皇商,是他報的官兒,今兒來的確實不是一般的官府,是趙知府親自帶了官兵來搜查礦場。”蔣詩詩指了指不遠處的裴玄淩。


    然後,她溫聲寬慰眾人,“你們不要怕,趙知府是朝廷官員,隻為朝廷辦事,一會我們就告訴趙知府,你們是被抓來當苦力的,想必趙知府知道後,你們很快就可以離開這兒了。”


    聽說這次帶人來搜查的是趙知府,那些礦工非但沒有安心,眼底反而有恐懼。


    見狀,蔣詩詩故作好奇地問:“怎麽,難道趙知府之前也來這搜查過?他也隻是走走過場!”


    青年礦工:“他......”


    “不想死就閉上你的嘴!”還不等青年礦工把話說完,中年礦工就瞪了青年礦工一眼。


    登時,青年礦工就住嘴了。


    中年礦工還惡狠狠地兇蔣詩詩,“我勸你們最好不要多管閑事,趕緊離開這!”


    接下來,無論蔣詩詩怎麽套話,青年礦工也不肯說話了。


    他隻是挽起袖子,給蔣詩詩看他身上的傷。


    蔣詩詩看見青年礦工手臂上滿是鞭痕,有些已經結痂,有些隻是疤痕,還有些生了膿,一看就知道這是舊傷剛好,就又添了新傷。


    看來那中年礦工說的沒錯,他們時常被挨鞭子,也難怪青年礦工再不敢多說了。


    問出了大概情況,也明白礦工們的難處,蔣詩詩便沒再多問,就迴到了裴玄淩身邊,“爺,看來這個礦場主不止強搶民女,還搶男子到礦場幹苦力,剝削他們的勞動力,另外,那個趙知府......”


    “三爺,原來你們在這,本官說怎麽一直不見你們的人影,你們在這作甚?”說曹操,曹操就到,趙知府突然帶人來到了太子身後。


    於是,蔣詩詩立馬就住嘴了。


    有了中年礦工的提醒,她留了個心眼,沒有告訴趙知府,這些礦工是被抓來的。


    裴玄淩:“丟了的那名丫鬟,是我較為寵愛的通房丫鬟,如今她失蹤好幾日了,我簡直心急如焚,便想帶人過來找找,看能不能在這找到她,誰知這礦區彎彎繞繞,就跟迷宮似得,我們在這迷路了。”


    “這裏是礦區,危險得很,你們還是少在此走動為好,三爺這便隨本官出去吧。”趙知府負手在前頭帶路。


    裴玄淩走在趙知府身旁,“不知知府大人搜查得怎樣,可有找到這裏的幾位礦場主?”


    趙知府搖搖頭,“本官帶人搜遍了整個礦山,也沒找到那幾個礦場主。不過你放心好了,接下來本官會派人在全城搜查他們的。”


    裴玄淩點了點頭,“如此,那便多謝知府大人了。”


    既然沒找到礦場主,一行人就離開了鐵礦山。


    然而,眾人剛走到礦場大門,迎麵就有一輛馬車停在了門口。


    隻見那輛馬車製作精良,車頂和四個角還鍍了金邊。


    就連馬車簾子,也用金絲銀線繡了繁雜的花紋。


    那馬車前頭除了一個車夫和一個丫鬟,邊上還有八名騎著高頭大馬的護衛。


    一看這陣仗,那馬車裏坐著的,定是富貴之人!


    見狀,蔣詩詩等人稍稍駐足了一會,倒要看看這馬車裏是何方神聖?!


    蔣詩詩還偷偷打量了趙知府一眼,趙知府看到這輛馬車時,神色頗為緊張。


    難道趙知府認得這輛馬車?


    或是認得馬車裏的主人?


    可即便是這樣,堂堂知府沒道理會因此緊張呀?


    待馬車停下後,前頭的丫鬟掀開車簾,隻見一名身穿紅衣的美豔女子從馬車上下來了。


    那女子看到大批官府,絲毫沒有受到驚嚇,也沒有畢恭畢敬。


    她反而扶著丫鬟的手,趾高氣昂地問:“你們是哪個衙門的,報上名來!”


    蔣詩詩:“......”好大的口氣,到底誰是官,誰是民?


    其中一名官兵迴:“有人報官,說是礦山的幾位礦場主強搶民女,我們隨知府大人前來搜查。”


    聽說是知府帶來的官兵,那女子麵上的表情稍有緩和,隻是口氣仍不小,“敢問哪位是知府大人呐?”


    被官兵簇擁著的趙知府朗聲道:“本官在此,不知這位娘子是哪位?”


    “民婦是這礦場大當家的一名妾室,龐氏。”那女子聞聲看向趙知府,朝趙知府行了禮,“知府大人,您該知道的,我們礦山是挖礦的,怎可能強搶民女,以此在民間謀利,這不是青樓才幹的事麽?”


    “再說了,我們大當家的一心撲在礦山上,每年光這礦山掙的銀子都花不完,怎可能還靠拉這些皮條掙銀子?”


    趙知府:“這些本官也有所耳聞,隻是既然有人報官,本官就得公事公辦。”


    龐氏挑眉,“你知道不知道,我家當家的上頭有人?你就在這公事公辦?”


    “這年頭做買賣的,誰上頭沒人?照你這麽說,本官還用不用辦事了?”


    “......”見趙知府不識趣,龐氏微微眯緊了眸子,“我家爺上頭可不是一般人,他上頭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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