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林在外庭看著普朗克和他的侍衛騎上馬,而穿著一身紫白的芙蘿婭和她的儀仗衛隊也出現了。她站在普朗克的坐騎旁邊向他道別,而普朗克在上馬前單膝跪下親吻她的手。


    他們簡短交談,他雖然不知道他們談些什麽,但看到王後的麵容在飛揚的發絲下,總是帶著笑意。


    普朗克和他的隊伍邁入暴風雨中,他看到他的肩膀依然透露出一絲怒氣,但他對王後的順從讓菲林感覺到他這趟旅程還是有所斬獲。


    赫敏和妡念一邊騎著馬,一邊迴頭看菲林,而赫敏也大膽地揮手道別,他也揮手響應。


    菲林站在那兒看著他們離去,不單單因為下雨而覺得寒冷。


    菲林在這一天支持赫爾墨斯和芙蘿婭,但可付出了什麽樣的代價?我對赫敏做了些什麽?難道艾莉安娜真的預料到這一切?


    當晚,他前往克裏克國王的房間探望他。他並沒有召見菲林,他也不想和他談赫敏的事,他隻是想去看看他。


    菲林心中納悶這是否是赫爾墨斯加諸在菲林身上的意願,還是菲林的心提醒自己不要拋棄他。


    瓦樂斯不情願地讓菲林進門,嚴正警告我說國王還未完全康複,而我也不得讓他更疲累。


    克裏克國王坐在他的爐火前,房間密布著熏煙的味道。


    仆人坐在國王的腳邊,他的臉還是有趣的一片紫一片藍。


    他可幸運地得以坐在那層煙霧彌漫之下,但菲林卻沒這麽好運,隻得坐在瓦樂斯為菲林精心準備的無靠背凳子上。


    在菲林告知國王自己的到來並坐下後,過了一會兒國王才偏過頭來看著菲林。


    “噢,卡茲,你的課業進行得如何?菲倫斯曼師傅對你的進步表示滿意麽?”


    菲林瞥了瞥仆人,隻見他沒看著菲林,反倒陰沉地瞪著爐火。


    “是的,”菲林平靜地說道,“他說菲林寫得一手好字。”


    “那就好。清晰的字跡讓任何人都感到驕傲。對了,還有人們的協議呢?菲林有對你守信用麽?”


    這是人們之間老套的對答詞,而我也再一次思考他提供給菲林的條件。


    他讓菲林吃得飽穿得暖,還讓菲林受教育,而菲林得對他完全效忠以迴報他給菲林的這一切。


    菲林因這些熟悉的字眼而微笑,但菲林的喉嚨卻緊閉著,隻因他想到說過這些話的人如今已日漸消瘦,還有菲林為了他的要求付出了什麽樣的代價。


    “是的,陛下,您有。”菲林輕聲迴答。


    “很好。那麽,讓我聽聽你是不是也對我信守承諾。”他吃力地靠在椅背上。


    “菲林會的,陛下。”我對他承諾,隻見仆人再度看著菲林發那個誓。


    房裏的氣氛靜止了好一會兒,隻聽見爐火燃燒的聲音。


    接著,國王好像聽到了什麽聲音般猛然坐起身子,看起來一臉疑惑。“赫爾墨斯?赫爾墨斯在哪裏?”


    “赫爾墨斯外出執行任務了,陛下,他去尋求古靈協助人們將紅船逐出人們的沿海。”


    “喔,是的,當然。他出發求援去了,但菲林想應該不會很久吧……”他又靠著椅背,而菲林全身汗毛直豎。菲林感覺他微弱的暗語傳聲,不專注地胡亂摸索著,他的心仿佛一雙蒼老的手緊抓住菲林的內心。


    菲林曾以為他不再暗語傳聲了,覺得他早在多年前就讓這項本領消耗殆盡。


    赫爾墨斯曾告訴過菲林克裏克以前常運用他這項本領,但現在卻很少用了。菲林當時沒理會這些話,僅將之視為是他對父親的忠誠;


    但此刻這幽靈般的奧秘法術如同亂彈豎琴弦的手指般拖拉菲林的思緒,而我也感覺到夜眼對這新來的入侵者發脾氣。安靜。菲林警告它。


    菲林突然因心中的某個想法而屏息。是菲林心中的赫爾墨斯助長了這個想法?菲林移除種種警戒,提醒自己這是菲林多年前對這人所承諾的事情,對一切忠誠。


    “陛下?”菲林一邊請求他的準許,一邊把凳子移近他,然後握著他虛弱的手。


    這好比將我自己推入急流中。“喔,赫爾墨斯,菲林的孩子,你來了!”


    有那麽一刻菲林看見了克裏克眼中的赫爾墨斯,還是那個八九歲的胖男孩,不那麽精明但友善多了,不像他哥哥銀輝那麽高大,卻是一位討人喜歡的王子,一位出色的次子,沒那麽大的野心,也不那麽愛發問。


    接著,他如同在河床上沒站穩般跌入一陣黑暗猛烈的奧秘法術狂潮,突然間透過克裏克的眼睛觀看,讓我自己迷失了方向,隻見他的視線邊緣一片朦朧。


    過了一會兒,他瞥見赫爾墨斯疲憊地穿越雪地。


    卡茲,這是怎麽迴事?然後菲林就被卷入克裏克國王痛苦的內心。


    菲林在他內心深處暗語傳聲,超越危害他的藥草和熏煙,因極度痛苦而枯萎。這是逐漸蔓延的痛苦,沿著他的脊椎和頭腦持續壓擠,令人無法輕易忽視。


    他選擇讓這極度的痛苦侵蝕著他,或是用藥草和熏煙讓他身心受創好逃避這痛苦。


    但是,在他迷蒙的內心深處,一位活生生的國王依然因受困而盛怒;他的精神仍在,並且和那不聽使喚的身體繼續搏鬥,還有抵抗那多年來啃蝕心靈的苦痛。


    菲林發誓看到他年輕時的樣子,或許比菲林年長約一歲,像赫爾墨斯一樣頭發濃密不整,雙眼炯炯有神,臉上有著因燦爛的笑容所顯現出的細紋。


    這是他的靈魂原貌,一位受困慌張的年輕人,緊抓住菲林狂亂地問道:“逃得出去麽?”菲林隻感覺自己跟隨他的緊握下沉。


    接著,像兩條匯流成河的小溪,另一股力量碰撞著菲林,讓菲林跟隨它的水流旋轉。


    小子!控製你自己!感覺好像有一雙強壯的手穩住菲林,將菲林從逐漸成形的扭曲繩索中分支出來。父親,他在這裏。您需要幫忙麽?


    不,不。有好一陣子都是這樣的情況。但是赫爾墨斯……


    是的,他在這裏。


    維洛特魯對人們不再忠誠,普朗克讓紅船停在那兒,借以交換對維洛特魯的保護,他背叛了人們。當你迴來的時候,你一定要……


    這思緒遊移著,逐漸失去力量。


    父親,這些消息是從哪兒來的?菲林感覺赫爾墨斯突如其來的驚慌,隻因如果克裏克說的是真的,公鹿堡就挨不過冬季了。


    陛下派出的間諜傳話給他,然後他就來見菲林。


    人們一定要保密,等上一段時間,直到人們有實力反擊普朗克,或者等到人們決定摒棄他和他的紅船友邦。


    是的,那就是陛下的計劃,讓紅船不接近公鹿公國,然後他們就會對付普朗克,為人們懲罰他。


    普朗克甚至謊稱需要援助,希望引誘人們的戰艦到他那兒遭受破壞。


    是這樣的麽?


    陛下所有的間諜都確認了此事,而菲林擔心人們無法再相信你的外籍夫人。


    當普朗克還在這裏的時候,陛下提到她如何與他調情,並極盡所能私下交談,而他害怕她和人們的敵人共謀推翻王位。


    不是這樣的!這個強烈的否認像利劍般穿透菲林的心,他馬上又淹沒在奧秘法術洪流的迷失和無我狂潮中。


    赫爾墨斯感受到了,也再一次穩住菲林。人們一定得留心這小子,他沒有足夠的這些。父親,他求求您,相信菲林的夫人。菲林知道她是真誠的,而且請對陛下那群打小報告的間諜提高警覺。


    利用間諜對付間諜,在您采取任何行動之前,和艾特羅磋商一下,答應菲林做到這些。


    菲林可不是傻子,赫爾墨斯。菲林知道如何鞏固自己的王位。


    很好,這樣就好。好好照顧這小子,他沒受過訓練做這件事情。


    忽然有人抓住菲林的手,好像把菲林從燒焦的爐子上拉迴來似的,他向前垂下身子,把頭擱在兩膝之間,隻覺一陣天旋地轉。


    菲林聽到旁邊的克裏克國王猶如賽跑般大聲喘氣,仆人此刻也把一杯酒推進菲林的手中,然後走迴國王身邊催促他小啜幾口酒,在這之後,就忽然聽見瓦樂斯質問道:“你們對國王做了什麽?”


    “他們倆都不對勁!”仆人的聲音充滿了尖銳的恐懼。“他們原本談得好好的,忽然就這樣!把這該死的熏煙香爐拿走!菲林真怕你殺了他們倆。”


    “安靜,仆人!別指控菲林的這項療法!”接著菲林聽到瓦樂斯在房裏匆忙來迴的腳步聲,他把每盞香爐的火掐熄或用銅帽蓋上。過了一會兒窗戶大開,迎向這個冰冷的冬夜。


    這股冷空氣穩住了菲林,讓他得以坐起身子啜一口酒,漸漸地菲林的感覺又恢複正常了。


    但即便如此,他在陛下破門而入、質問發生了什麽事的時候仍坐在那兒。


    他在仆人幫瓦樂斯攙扶國王就寢時,就對菲林提出這個問題。


    菲林呆滯地對他搖搖頭,這股眼花繚亂的眩暈可不全是裝出來的。


    “國王的狀況如何?他會複原麽?”他問瓦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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