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林走了兩步到門邊重重把門關上,聽到他叫疼之後抽出被門夾到的手指,就覺得挺滿足的。


    然後把一根老舊木條架在門上,看來菲林這輩子都沒看到有人用過它。


    菲林走到高大的窗邊撥開覆蓋在上麵的織錦掛毯,然後將木頭窗板用力打開,讓純淨的陽光和新鮮的冷空氣布滿整個房間。


    卡茲,這太魯莽了。


    菲林沒有響應,在房裏來迴移動把一個個香爐上的煙灰倒掉,用手擦掉殘留的煙灰好消除房裏的煙味,然後把六隻裝著不新鮮的酒而且粘粘的高腳杯,和一整個托盤裏的食物收集起來,有些食物根本沒人碰過,另一些則吃了一半。


    菲林把這些東西堆在門旁,就聽見瓦樂斯憤怒地敲門喊著,他就靠在門上透過門縫說話。


    “噓!”菲林用甜美的聲音告訴他,“你會吵醒國王。”


    找名男仆送一整個水壺的溫水過來,告訴急驚風師傅,國王需要新的床單。他要求赫爾墨斯。


    菲林無法下達這些命令。然後他稍作停頓,別浪費時間生氣,想一想,然後你就會知道為什麽。


    菲林明白了,但也知道菲林不能讓克裏克呆在這肮髒發臭的房間,就像菲林不願把他丟在這地牢裏一樣。


    菲林看到半壺放了很久但還算幹淨的水,於是把它放在壁爐邊加熱,然後把他床邊桌子上的灰擦掉,放上茶和一盤糕點,接著鬥膽在國王的衣櫥裏,翻出一件幹淨的睡衣和清洗用的藥草。


    一看就知道是歇佛斯那時候留下來的,而我也從沒想到自己會如此懷念一位貼身男仆。


    瓦樂斯的敲門聲消失了,他也不想再聽到。菲林把有藥草香的溫水和一條毛巾擱在國王床邊。


    “克裏克國王。”菲林柔聲說著,而他也稍微動了一下。他的眼眶發紅,睫毛也粘在一塊,打開眼瞼對著光線眨眨滿布血絲的雙眼。


    “小子?”他眯眼環視房間,“瓦樂斯在哪兒?”


    “他暫時走遠了。菲林幫你端來洗臉的溫水和廚房裏的糕點,還有熱茶。”


    “我……菲林不知道。窗戶是開著的。為什麽開窗?瓦樂斯警告我說這樣很容易著涼。”


    “我開窗讓空氣流通,但如果您覺得不妥我就關窗。”


    “我聞到海水的味道。今天天氣很好,對吧?聽聽海鷗的叫聲,暴風雨即將來臨……不。不,關窗吧,小子。我已病得不輕了,可別再著涼。”


    菲林緩緩將木頭窗板關起來。“您病了很久麽?在宮廷裏沒什麽人提起這件事情。”


    “夠久了。喔,好像永無止盡似的。菲林不是生病,而是身體狀況一直都不好。菲林生病了,後來好了點,但當他試著做些事情的時候,他又生病了,而且一次比一次嚴重。我對生病可真是厭倦了,小子。真是對疲倦感到厭倦。”


    “來吧,陛下。這會讓您舒服些。”菲林沾濕毛巾輕輕擦拭他的臉,而他的狀況好轉了些,還示意菲林在他洗手時站到一旁,然後更用力地擦臉,不過那盆變黃的洗臉水還真讓菲林毛骨悚然。


    “菲林幫您找到一件幹淨的睡衣,能幫您穿上麽?還是您需要菲林找一位男仆送浴缸和溫水過來?菲林會在您沐浴時把幹淨的床單拿來。”


    “菲林,喔,他沒力氣,小子。瓦樂斯那家夥在哪裏?他知道菲林一個人是不行的。他為什麽離開房裏?”


    “洗溫水澡會讓您比較容易入睡。”菲林試著說服他。一靠近這老人家就能聞到他身上的臭味。克裏克一向很愛幹淨,而他現在這副邋遢的模樣,比什麽都讓菲林覺得痛苦。


    “但洗澡會感冒,瓦樂斯這麽說的。潮濕的皮膚、冷風和突然的移動可會要了菲林的命,至少他是這麽說的。”克裏克真的成了這麽一位焦躁的老人麽?菲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他這麽說。


    “那麽,或許您就喝杯熱茶,然後吃些糕點。廚娘莎拉說這些是您最喜歡吃的。”菲林把燒開的茶倒進茶杯裏,看到他滿心歡喜地動動鼻子聞著,喝了一兩口茶之後就挺起身子看著這盤精心排列的糕點。


    他讓菲林和他一起品嚐糕點,他吃了一塊,然後舔著手指上豐富的內餡,這才明白他為什麽最喜歡吃這個。


    正當他第二塊已經吃了大半,忽然傳來三聲沉重的敲門聲。


    “把木條拿下來,小雜種,否則菲林身邊的人可就會破門而入。如果菲林父親受了什麽傷害,你就準備當場受死吧!”陛下的語氣聽起來很火大。


    “這是什麽,小子?門被拴住了?這兒發生了什麽事?陛下,這兒發生了什麽事?”聽到國王這動怒的聲音真讓菲林感到痛苦。


    菲林橫越房間將木條從門上取下來,在菲林還沒碰到門之前,門就開了,陛下那兩位魁梧的侍衛抓住了菲林。他們像惡犬般穿著和陛下一樣的綢緞色服裝,頸部還綁著緞帶。


    菲林沒有抵抗,好讓他們沒理由把菲林往牆壁丟,但他們還是這麽做了,讓菲林昨天受的傷又疼了起來。


    而瓦樂斯在他們抓住菲林的時候匆忙走進來,抱怨房間裏有多冷,還有這是什麽、吃什麽、為什麽吃、這些對克裏克國王來說簡直像毒藥等等牢騷。


    陛下將手擱在臀部站著,像極了掌控大局的人,然後眯著眼瞪著菲林。


    這太魯莽了,小子。我很怕人們衝過頭了。


    “那麽你該怎麽說,小雜種?你該替自己說些什麽?你到底想幹麽?”


    陛下在瓦樂斯逐漸微弱的牢騷聲中問道,接著在壁爐加入另一根柴火,也不管房間已經變得多麽悶熱,然後從國王手中拿走糕點。


    “菲林是來報告的,也發現國王缺乏妥善照顧,想先改善這樣的情況。”


    菲林倒不是因為緊張,而是因為疼痛而冒汗,而菲林真痛恨陛下對此發出微笑。


    “缺乏妥善照顧?你到底是什麽意思?”他質問菲林。


    菲林吸了一口氣壯壯膽,實話實說。“菲林發現他的房裏髒亂又有黴味,髒兮兮的盤子到處都是,他床上的床單也沒換……”


    “你敢這麽說?”陛下嘶吼著。


    “是的。我對國王實話實說,一向如此。何不讓他親眼瞧瞧這是不是真的。”


    這場爭執讓克裏克流露出些許本性,於是他挺起身子看看四周。“仆人也這麽抱怨過,用他一貫的嘲諷方式……”他開口說話。


    瓦樂斯膽敢打斷他:“陛下,您的身體狀況還挺脆弱的,有時讓您不受打擾地休息,可比為了換毯子床單而麻煩您起身來得好,而把盤子堆起來也比讓男仆過來吵吵鬧鬧地整理東西合適。”


    克裏克國王忽然露出不確定的神色,讓菲林的內心遭受重大打擊。


    這就是仆人希望菲林看到的景象,所以他才一直催菲林拜訪國王。


    他為什麽不明說?但想想仆人什麽時候有話直說了?菲林不禁感到羞恥。


    這是國王陛下,是菲林曾宣誓效忠的國王。


    菲林敬愛赫爾墨斯也對他忠誠,卻在國王最需要菲林的時候遺棄了他。艾特羅不知要旅行多久,他卻隻讓仆人保護國王。


    然而,克裏克國王何時需要別人保護他?這位老人向來精於保護自己,此時菲林卻自責沒在迴來後向艾特羅強調菲林所注意到的變化,也應該更悉心照料菲林的君主。


    “他是怎麽進來的?”陛下忽然問道,並且兇惡地瞪著菲林。


    “王子殿下,他宣稱有國王親賜的紀念品,還說國王答應他任何人隻要看到那胸針就得讓他進來……”


    “混賬!你相信這胡說八道……”


    “陛下王子,您知道這是真的。當克裏克國王把這個賜給菲林的時候您可也在場。”菲林輕聲但清楚地解釋。赫爾墨斯在菲林心裏沉默了,等著觀看這一切,也想知道更多。


    還不是得讓菲林吃苦頭,他痛苦地想著,然後努力喚迴這思緒。


    菲林平靜且不具威脅地將一隻手腕從如惡犬般的侍衛手中抽出來,將短上衣的領子翻出來取下胸針,高舉它讓大家都看得到。


    “我不記得有這迴事。”陛下厲聲責罵菲林,克裏克卻坐直了身子。


    “過來一點,小子。”他指示菲林。菲林聳聳肩讓侍衛鬆手,並把衣服拉直,將胸針拿到國王的床邊。


    國王慎重地伸手拿走胸針,菲林的心頓時一沉。


    “父王,這是……”陛下開始發火,但克裏克打斷了他。


    “陛下,你當時在場。你記得的,或許你根本就應該記得。”國王深沉的雙眼如菲林記憶中一般又明亮警覺了起來,眼神和嘴角的皺紋卻帶著痛苦。


    克裏克國王強打起精神讓自己的神智清醒,握著胸針用一貫深思熟慮的眼神瞥著陛下,“菲林把這胸針和菲林的承諾賜給這小子,好交換他的承諾。”


    “那麽,容菲林建議您把兩樣都收迴來。要是您的房裏還有這樣的侵擾,您的身體就好不起來。”


    陛下的語氣又好像在下達命令,而菲林靜靜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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