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裏雖這麽說,但菲林心裏知道根本不可能有時間,因為他有太多事情要關照。一如往昔,他立刻陷入自己的憂慮中。


    “被冶煉的人。”他說道。一陣不祥的預感直竄入菲林的脊椎。


    “紅船又來襲了?在這樣的寒冬裏?”菲林無法置信地問。


    “不。至少人們目前仍幸免於難。但就算紅船劫匪放過人們迴到他們溫暖舒適的家,但禍害卻仍將遺留在此。”他停了一下,“好吧,過去吧!取取暖,順便吃點東西,你可以一邊吃一邊聽。”


    當他享用著甜香酒和食物時,赫爾墨斯好像在對菲林訓話。“這是長久以來的問題。關於被冶煉者的報告指出,他們不但洗劫和掠奪旅行者的財物,更侵犯偏遠的農場和房舍。


    菲林調查過了,也必須相信這些報告,但這些攻擊離任何以往遭突襲之處都很遠,而且每次人們都宣稱不隻看到一兩位被冶煉的人,而是成群結隊行動的一群人。”


    菲林思考了一會兒,吞下嘴裏的食物之後開口說道:“菲林不認為被冶煉的人能成群結隊像夥伴似的行動。當人們遇到他們的時候,感覺不出他們有……社群意識,也就是共通的人性。


    而且他們所說的話和所算計的事情,都隻是為了自己。


    按照人類的說法,他們不過是一群狼獾,隻關心本身的生存問題,把彼此當成爭奪食物和溫暖舒適的對手。”


    菲林再把酒倒入杯中,對它散發出來的暖意心存感激。


    至少它驅走了菲林身上的寒氣,但被冶煉者蒼涼的孤立感所帶來的淒冷思緒卻依然存在。


    是智力本源讓菲林發現被冶煉者的這項特質。他們毫無世間的親屬觀念,也讓菲林幾乎無法感覺到他們。


    智力本源讓菲林確切掌握,牽製著所有生物間所交織的那些線。但被冶煉的人脫離了這些連結,像石頭般孤立,仿佛不經意的暴風雪和泛濫的河流,饑餓且心狠手辣。


    但赫爾墨斯隻是深思熟慮地點點頭:“但就算是狼這類的動物也會結夥攻擊,如同淚珠魚襲擊鯨魚般。


    如果這些動物能團結一致擊垮獵物,為什麽被冶煉的人不行呢?”


    菲林放下之前拿起的麵包。“狼和淚珠魚按天性行事,它們和子女共享肉食,不為自己,而是為全體獵食。


    而菲林所看到的被冶煉者,成群結隊卻不共同行動。


    當他遭幾位被冶煉的人攻擊時,就想到唯有讓他們各自對立才能自救,於是菲林丟下他們想要的鬥篷,讓他們為了爭奪它而相互打鬥。


    稍後當他們再度追捕菲林時,這群人與其說是互相幫助,倒不如說是互相幹擾。”


    那一夜的慘痛記憶再度浮現心頭,他也隻有費勁地穩住聲調。


    鐵匠在那夜身亡,而菲林生平頭一遭殺了人。“但是他們沒有共同作戰,這就是被冶煉的人所不明白的地方——團結的力量。”


    菲林抬頭看著赫爾墨斯,他深沉的雙眼中滿是同情。“菲林忘了你曾有對抗過他們的經驗,原諒菲林。


    菲林不否認你的說法,隻是最近實在有太多事情煩擾著我。”他的聲音飄忽而去,看起來他正在聽遠方的某個聲音。過了一會兒,他迴過神來。


    “那麽,你相信他們是無法合作的,但現在看來他們這次真是團結起來了。看,這裏。”他的手輕輕掠過一張攤在桌上的地圖。


    “我已經標示出產生民怨的地點,並且依他們所言追蹤記錄有多少地方被被冶煉的人侵襲。你認為呢?”


    菲林走過去站在他身旁。站在赫爾墨斯身邊仿佛站在非菲林族類者身旁,隻見奧秘法術的力量從他身上散發出來。


    而菲林想知道他是否極力克製自己,還有奧秘法術是否威脅他泄露自菲林,進而讓他的意識傳遍整個王國。


    “看看這地圖,卡茲。”他想起了菲林,他心裏納悶他到底對菲林的想法了解多少,但菲林仍強迫自己專注於手邊的任務。


    這地圖巨細靡遺地畫出公鹿堡所有部分的構造,淺灘和潮汐沼地都沿著海岸標示出來,內陸的路標和小徑也清晰可見。


    這是一張用心繪製的地圖,出自一位曾在此地跋山涉水的人之手。赫爾墨斯用了些紅蠟做標示,他也仔細端詳,試著看出他真正關切的是什麽。


    “七起個別事件,”他伸手**地圖上的標示,“有些發生在騎馬當天來迴公鹿堡的路程內,但人們沒有遇過如此近距離的突襲,那麽這些被冶煉的人到底是打哪兒來的?


    或許他們真的被逐出自己的家園,但為什麽朝公鹿堡聚集?”


    “或許這些人走投無路,隻好假扮成被冶煉的人打劫他們的鄰居?”


    “或許是,但這些事件的發生地點愈來愈接近公鹿堡,不得不令人擔憂。根據受害者描述,有三個不同的團體。但每次都有搶劫、闖入農場或殺害牛羊的報告,而犯案的團體似乎正漸漸接近公鹿堡,他也想不透被冶煉的人為何要這麽做。


    還有……”正當他要開口時,他示意菲林停住。


    “其中一個團體的描述和一個月前的一起攻擊事件吻合。如果是同一群被冶煉的人所為,他們當時可走了很長的一段路。”


    “看來不像被冶煉的人。”菲林如此說著,然後小心翼翼地問道,“你懷疑這是某種陰謀麽?”


    赫爾墨斯苦澀地哼了一聲。“當然,他什麽時候不再懷疑陰謀了?但這件事情,至少菲林如此認為,可以從公鹿堡外的地方找尋來源。”他忽然停頓下來,好像聽出自己的直言不諱。“幫他查查,好麽,卡茲?騎馬出去瞧瞧,聽聽人們怎麽說。告訴菲林人們在小酒館裏說了些什麽,還有在路上發現了什麽蛛絲馬跡。搜集關於其他攻擊事件的八卦,並且追蹤每個細節,還得靜悄悄地進行。你能為菲林做這些麽?”


    “當然,但為什麽要靜悄悄的?如果人們警告大家,就能更快打聽出發生了什麽事。”


    “人們是會打聽到更多沒錯,但隻會是更多謠言和更多抱怨罷了。


    這些事件目前為止是個別的民怨,而菲林想可能隻有菲林把這些個別事件串連出一個模式。菲林不希望公鹿堡本身發生暴動,也不願人民抱怨國王甚至無法保衛他的首都。不。靜悄悄地,卡茲,一定要靜悄悄地。”


    “靜悄悄地查訪。”菲林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像在發問。


    赫爾墨斯微微聳了聳他那寬闊的肩膀,看起來隻不過象是轉移負擔,而非卸下重擔。“盡可能停止這類事件。”他小聲說著並且凝視爐火。“靜悄悄地,卡茲,一定得靜悄悄地進行。”


    第37節:在狼群裏的責任


    菲林緩緩點著頭,隻因從前也有過這類的差事。對我來說,殺害被冶煉的人和殺害任何人並沒什麽兩樣,有時菲林試著假裝自己是讓不安的靈魂安息,為一個家庭終結極度的痛苦。菲林希望自己別變得過於自欺,這可是刺客所擔待不起的奢侈。


    艾特羅警告過菲林,一定要時時記住自己到底是誰:不是慈悲的天使,而是為了國王或王儲的利益而行動的刺客,保衛王位是菲林的職責。


    菲林的職責。菲林遲疑了一會兒,然後開口:“王子殿下。菲林迴來的時候看到芙蘿婭王妃和陛下一同騎著馬出遊。”


    “他倆看起來很相配,不是麽?她騎得穩麽?”赫爾墨斯無法全然掩飾語調中的苦澀。


    “是啊,但還是一貫的群山風格。”


    “她來找菲林,說想好好學會駕馭人們高大的低地馬匹,他也同意了,但不知她會找陛下當騎術師傅。”赫爾墨斯俯身看著地圖,端詳著上麵所沒有的細節。


    “或許她希望你教教她。”菲林深思熟慮地說道,把他當成一個普通人,而非王子。


    “或許吧!”他忽然歎了口氣。


    “喔,他知道她想。芙蘿婭有時很寂寞,應該說時常很寂寞。”


    他搖搖頭說道:“她應該嫁給一名年輕男子,或是嫁到一個沒有戰亂災難之紀的王國。


    我對她不公平,卡茲。菲林知道這個,但她有時實在是……很孩子氣。


    當她不那麽孩子氣時,可是個狂熱的愛國分子。她燃燒自己為五大公國犧牲獻祭,而菲林總得阻擋她,然後告訴她這不是五大公國需要的。


    她就像個討人厭的家夥一樣,不停給菲林找麻煩,卡茲。她不是像個頑皮的孩子般嬉鬧,就是對菲林暫時擱在一旁的危機不停地發問。”


    菲林忽然想起銀輝一心一意追求無趣的星彩,從而略知他的動機,那就是他想找個能讓他逃離現實的女人。


    如果赫爾墨斯可以自己選擇的話,會選上什麽樣的女子?


    或許是一位比較年長、擁有內在的自我價值和寧靜特質的溫和女子。


    “菲林漸漸厭倦了。”赫爾墨斯輕柔地說道,替自己斟了杯甜香酒,走到壁爐邊啜飲了起來。“你知道菲林期盼什麽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天影之門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執劍江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執劍江南並收藏天影之門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