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了下來。


    菲林緩緩地搖頭,然後人們相視而笑,他走過去坐在他腳邊的壁爐石頭上,爐火在菲林背後散發著溫暖,舒服極了。


    “這是我的本領,他想。”他歎口氣,啜飲著酒。


    “菲林必須想到這些事情,因為菲林知道其他人也會想到。


    遲早有一天,一些微不足道的貴族們會相信這是前所未有的想法,然後帶著它來見你。等著瞧吧,看看菲林說得對不對。”


    “菲林希望你錯了。菲林受夠了陰謀,艾特羅,況且菲林在棋局中的表現也沒有預期的好。”


    “以和你交手的人來看,你做得不錯,而且你活下來了。”


    他透過菲林看著爐火。有個問題幾乎顯而易見地懸在人們之間,那就是為什麽克裏克國王會告訴陛下說,他是他訓練的刺客?他為什麽讓菲林向一位想殺我的人通報和接受指令?


    難道他把菲林出賣給陛下,好用來消除陛下其他的不滿?如果菲林是個用來犧牲的抵押品,難道就得像一個誘餌般被吊起來,讓這位年輕王子消遣?


    菲林想連艾特羅也無法迴答菲林所有的問題,而問這些就等於全然背叛人們宣誓成為吾王子民的誓言。


    多年以前,人們就發誓將生命獻給克裏克以保護皇室。人們不能問他將選擇如何運用人們,那樣想的話就成了叛國。


    所以,艾特羅舉起夏酒替菲林倒在一個空杯子裏。人們簡短交談了些隻對人們來說有意義的事情,而這真是難能可貴。菲林問起黃鼠狼偷溜,然後他就吞吞吐吐地對大鼻子的死表達同情。


    他問了幾個問題,讓菲林知道他對菲林和赫爾墨斯私底下的匯報,和馬廄的謠言都了若指掌。


    艾特羅也簡單跟菲林提到了有關堡裏那些比較不重要的閑話,還有菲林不在時的那些中下階級之間所發生的瑣事。


    但當菲林問起他對人們的王妃芙蘿婭的看法時,他的臉色變了。


    “她麵對著一條艱苦的道路。她來到一個沒有王後的宮廷,就連她自己都還不是王後。她在艱苦時期來到這裏,一個內憂外患交織的王國。


    但是,她最大的困境是這個宮廷不了解她對皇室的概念,反倒給為她舉辦的盛宴和聚會困住了。


    她習慣走入人群,親自照顧花園,編織和冶煉打造金屬,排解糾紛,以及犧牲自己以免人民受苦;但在這裏卻發現她的社會完全屬於貴族和有錢有勢的人。


    她不明白這些聚會的目的不過是消耗酒和異國食物,以及炫耀衣著的昂貴布料和浮誇的珠寶,所以她''表現不佳''。


    她是位俊俏的女子,也有她個人行事的風格,但她的身材卻過於高大健壯,超越了公鹿堡的婦女,就象是獵人勇猛的坐騎。她心地善


    良,而菲林卻不知道她是否能勝任愉快,小子。說真的,他滿同情她的。


    她獨自來到這裏,而隨行的人早就迴到群山裏了,所以,除了那些希望獲取她偏愛的人刻意討好之外,她還是非常寂寞。”


    “還有赫爾墨斯,”菲林煩惱地問道,“難道他對她的寂寞置之不理,沒教她人們的生活方式?”


    “赫爾墨斯沒什麽時間陪她。”艾特羅直言不諱。“他試著在婚約安排好之前對克裏克解釋,但人們沒聽他的。克裏克和菲林隻管她帶來的政治優勢,而菲林也忘了將會有名女子日複一日地呆在這宮廷裏。


    赫爾墨斯也忙壞了,如果他們隻是普通的男女,時間一久自然就會對對方真誠關懷,但此時此刻他們必須竭盡所能維持表象,很快地,大家也會要求繼承人的誕生。


    他們沒時間了解彼此,更別說關懷對方了。”他一定看出菲林臉上的痛苦,隻因他補充道:“那是皇室的一貫作風,小子,隻有銀輝和星彩是例外。


    他們不顧政治優勢,隻管過得快樂,而從未有王儲為了愛而結婚。菲林相信你應該聽過很多人說這整件事有多愚蠢。”


    “而且菲林一直納悶他是否在乎。”


    “他付出了代價,”艾特羅平靜地說道,“菲林不認為他後悔,但他畢竟是王儲,你可沒他那樣的地位。”


    這就是了。菲林懷疑他知道一切,而指望他不說出來是徒勞無功的。


    菲林感覺一股緩慢的紅暈浮上了我的臉——“艾莉安娜?”


    他緩緩點頭:“這是屬於市井小民的事兒,而你當時也隻是個男孩,那不重要,但你現在是成人了。當她來這裏找你時,大家就開始議論紛紛。


    星彩很了不起地停止謠言而且掌握大局。換成是菲林,可不知道要如何安置這名女子,但星彩處理得真好。”


    “這名女子……”菲林痛苦地重複著。如果他說“這名妓女”,他或許不會覺得如此尖銳。“


    艾特羅,你誤會她,也誤會菲林了。


    人們在很久以前原是朋友,至於是誰的錯……是菲林把事情搞砸了,而不是艾莉安娜。菲林總想著在鎮裏結交的那群朋友,這段''新來的''時光是屬於我的。”


    菲林結巴地停住,隻聽見菲林愚蠢的話語。


    “你覺得你能過兩種生活?”艾特羅的聲音輕細但不溫和。“人們屬於國王,小子,吾王子民,人們的人生也屬於他,無論是睡著或醒著,分分秒秒,每一天都屬於他。


    你沒時間管自己的事情,隻有他的事。”


    菲林微微移動,端詳著爐火,在火光中想著菲林所認識的艾特羅。


    菲林在這裏的黑暗中遇到他,在這間孤寂的房裏與他見麵。菲林從未看他出門逛逛公鹿堡,也沒有人對菲林提起他的名字。


    有時,他會假扮成百裏香夫人冒險外出。


    人們曾經一起騎著馬在黑夜中奔馳,在冶煉鎮經曆王國中第一次恐怖的冶煉,但這也是國王的命令,那麽艾特羅的人生到底有什麽?


    一間臥房、好酒和食物,加上黃鼠狼做伴。


    他是克裏克的哥哥,但身為私生子,他無法登基成為國王。難道,他的人生正預示著我的人生?


    “不。”


    菲林沒說話,但當菲林注視著艾特羅的臉龐時,他就猜到了我的心思。


    “在沒處理好的藥劑意外爆炸讓菲林渾身疤痕累累之後,小子,他選擇這樣的生活。菲林曾經很英俊,也很自負,幾乎像陛下那樣自負。當菲林毀容時,真希望自己就這麽死去。


    菲林把自己關在房裏好幾個月,等菲林走出來時,就得把自己喬裝起來,不是百裏香夫人,那時候還沒有,不,隻是遮住臉和雙手讓別人認不出來。


    菲林離開公鹿堡,而且離開好一段時間,然後當菲林迴來時,那曾經是我的英俊男子已不複存在。


    菲林發覺原來的自己死了之後,反而對這個家族更有幫助。


    這故事說來話長,小子,但菲林選擇這樣的生活方式,而非克裏克強迫的。


    你的未來或許不同,但別想你可以掌握自己的人生。”


    好奇心刺激了菲林。“這就是為什麽銀輝和赫爾墨斯知道你,而陛下卻毫不知情?”


    艾特羅怪異地微笑。“對這兩位年長的小子來說,他象是慈祥的繼伯般,如果你相信的話。


    菲林用某些方式照顧他們,但當菲林毀容之後就躲得遠遠的。陛下從來不認得菲林,因為他的母親深深恐懼著滿臉痘疤的人,他想她相信所有關於麻臉人的傳說,也就是災難和不幸的通報者,也因此對有缺陷的人抱持一種迷信般的畏懼,你可以從陛下對仆人的反應看得出來。


    她絕不會讓畸形足,或缺了一兩隻手指頭的人當女仆。


    所以,當菲林迴來的時候,沒人把菲林介紹給這位夫人或是她的孩子。當銀輝成為克裏克的王儲時,他是向他揭露的事件之一,而菲林很驚訝他居然記得菲林,而且想念菲林,當天晚上還帶赫爾墨斯來看菲林。


    後來菲林為了這件事訓了他一頓,真的很難讓他們明白,不是任何時候想見菲林都可以的,這些家夥。”他搖搖頭為著迴憶而微笑,而菲林把話題轉迴自己身上。


    “你認為菲林該怎麽做?”


    艾特羅嘟著嘴啜飲著酒,思索著說道:“以現在來說,星彩給了你很好的忠告,你得忽略或避開艾莉安娜,但不要太明顯。


    把她當成新來的廚房女仆,如果遇到的話,對她親切有禮,但不要像熟人一樣,也不要刻意找她。


    把你的精力投注在王妃那兒,赫爾墨斯會對你分散她的注意力而感到高興,而芙蘿婭也樂得看到一張友善的臉。


    還有,如果你想贏得娶艾莉安娜為妻的許可,王妃可望成為你的得力戰友。


    當你逗芙蘿婭開心時,也順便照顧照顧她,記住有人並不認同赫爾墨斯擁有繼承人,也會有人不怎麽願意見到你有孩子,所以得小心謹慎,隨時提高警惕。”


    “就這樣?”菲林氣餒地問道。


    “不。休息一下吧!死根是陛下用來對付你的東西?”菲林點點頭而他搖搖頭眯著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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