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格拉斯踏上一條黑暗的街道,迴頭專注地看著緋月。


    “罪行已經被懲罰了,但是為什麽要牽連那些無辜的人?


    為什麽他們要跟著受苦?你戴著醫療女神米莎凱的護身符。你明白麽?所謂的神明有對你解釋過麽?”


    緋月遲疑了片刻,沒有意料到有這個問題,專注地從內心搜尋著答案。


    河風站在她身邊,像以往一樣好好地,隱藏著自己的思緒,臉上的表情沒有任何改變。


    “我自己也常常問這個問題,”緋月遲疑地說。


    更靠近河風,她握住他的手臂,仿佛為了確定他還在身邊。


    “在一個夢中,曾經有一次,我被懲罰了。因為自己缺乏信心而被懲罰,被懲罰失去自己所愛的人。”


    河風用強壯的手臂摟住她。“但是每當我為了自己的懷疑,而感到羞愧的時候,我也會同時想起。


    就是這樣的懷疑,才讓我找到了古老的真神。”


    她停頓了片刻。河風撫摸著她金色的秀發,她抬頭露出微笑。


    “我不知道,”她柔聲對道格拉斯說,“我不知道這個謎題的答案。


    我仍然在質疑。當我看到無辜的人,受害、惡人猖狂時,我仍然滿腔怒火。


    但是我知道這怒火,就是鍛燒一切的泉源。


    借著這火焰,我將像是生鐵的靈魂鍛造成堅硬的精鋼,也就是我的信仰,是這信仰讓我軟弱的虛無渡過了層層的難關。“


    道格拉斯沉默地打量著緋月,她站在廢墟之間,頭發閃耀著金色的光芒,如同永遠不會照耀到這裏的陽光一樣,散發著熱力和光芒。


    她的古典美被她所經曆過的苦難更為提升。那些苦難並沒有給這美麗帶來瑕疵,反而讓她更完美了。


    她的眼中原先就有智慧,現在更有了體內小生命,所帶來的無比愉悅。


    法師將自己的視線轉向,那個溫柔地摟著緋月的男人。


    他的臉上也有著黑暗、漫長的道路所留下的痕跡。雖然他的臉上,都不會有任何的表情。


    他對那個女子的愛,清楚地呈現在他的黑色眼眸,和地摟抱那女子的溫柔方式中。


    也許我待在水底下這麽久是個錯誤,道格拉斯想。


    他突然覺得非常蒼老、非常傷心。也許我能夠幫得上忙。


    如果我能夠像眼前這兩位,利用自己的怒氣,也許可以幫忙他們找到答案。


    但是,我卻讓自己的憤怒咀嚼我的靈魂,欺騙自己躲在這邊,是最好的解決之道。


    “我們不應該再拖延了,”河風突然說。“卡拉蒙很快地就會傻傻地來找我們,搞不好,他現在正在瘋狂地找尋我們。”


    “沒錯,”道格拉斯清清喉嚨。“我們應該走了,雖然我不認為那個年輕女孩和他可能離開。他還是非常虛弱——”


    “他受傷了嗎?”緋月關心地問。


    “不是他的身體,‘安布拉走進破爛的街道前這樣迴答。”受傷的是他的靈魂。


    即使在那個女孩告訴我他孿生弟弟的故事前,我就可以看出來。“


    緋月細致的眉頭間出現了一道皺紋,她抿緊了嘴唇。


    “請原諒我,從平原來的小姐,”道格拉斯微笑著說,“但是我看見了你眼中那可以鍛造靈魂的怒火。”


    緋月紅著臉說。“我告訴過你我還十分軟弱。我應該毫無懷疑感受羅德利斯,和他對哥哥做出的事情。


    我應該相信這是一個我所不能理解的計劃的一部份。但我就是不能。


    我隻能祈禱諸神,不要讓他再次遇到我。”


    “我也是,”河風沙啞地說。“我也是”。他嚴肅地重複。


    卡拉蒙躺著看著眼前的一片黑暗。


    莉娜在他懷裏沉睡著。他可以感覺到她心髒的跳動,可以感覺到她緩慢的唿吸。


    他輕柔地撫摸她,落在肩膀上的紅色卷發,莉娜抽搐了一下,卡拉蒙連忙把手拿開,害怕會把她吵醒。


    她應該要休息了,天知道她硬撐著照顧他多久了。


    她永遠都不會讓他知道的,他也清楚這一點。


    當他開口問的時候,她隻是微笑著取笑他如雷的鼾聲。


    但是她的笑聲中比平常多了些什麽,她似乎沒辦法直視他的眼睛。


    卡拉蒙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讓她更靠近一些。


    當他確定她已經睡熟的時候,他終於可以放下心來。


    幾個禮拜之前,他才對莉娜發過誓,在他可以全心全意迴應她的愛之前,他不會接受她。


    他仍然可以聽見自己說的話,“我將我的弟弟擺在第一優先,我是他的力量。”


    現在羅德利斯已經離開了,他已經找到自己的力量了。


    就像他告訴卡拉蒙的一樣,“我不再需要你了。”


    我應該要很高興,卡拉蒙瞪著眼前的黑暗告訴自己。


    我愛莉娜,也得到了她的愛迴應。現在我們終於可以自由的,表達自己的情感了。我可以對她做出承諾。


    我以後可以將她擺在第一優先。她很愛我,願意為我奉獻。她值得被愛。


    羅德利斯從來不是這樣。至少他們都這樣相信。


    有多少次,當羅伯特以為我聽不見的時候,他和史東討論著,為什麽我可以忍受那諷刺、那無理的指使、野蠻的命令。


    我看見過他們憐憫我的眼光。我知道他們認為我反應很慢;


    至少和羅德利斯比起來,我的確是。我是那隻笨笨的水牛,背著沉重的負擔,毫無怨言地往前走。


    這就是他們對我的印象。


    他們不明白。他們不需要我,即使莉娜也不需要我,不像羅德利斯那樣需要我。


    他們從來沒聽過他小時候半夜醒來尖叫。從來都隻有兩個人,他和我。


    隻有我在黑暗中傾聽他,隨時準備安慰他。他從來記不住那些夢,隻知道他們很可怕。


    他瘦弱的身體不停地發抖,眼中充滿了隻有他,才看得見的恐怖景象。


    他緊抓著我哭泣。我會說故事給他聽,或者用手在牆上比出可笑的影子來,幫他把恐懼趕走。


    “你看,小雷,”我會說,“小兔子……”我會伸出兩隻手指,像兔子耳朵般擺動。


    過了一會兒之後,他會不再發抖。他不會露出笑容,即使在他小的時候都不會。但是他會放鬆下來。


    “我要睡覺了,我好素,”他低聲說,緊緊握住我的手,“但是你要醒著,卡拉蒙,看著我,不要讓他們過來,不要讓他們抓住我。”


    “我會醒著,我不會讓任何東西靠近你的,小雷!”我會保證。


    然後他會露出勉強算是微笑的表情,然後筋疲力盡地閉上眼。


    我信守我的諾言,他睡覺的時候,我會醒著看著他。真有趣,也許我真的讓他們沒辦法靠近。


    因為隻要我醒著,他就不會做惡夢。


    即使當他年長了一些之後,他有些時候半夜仍然會哭喊著醒來,伸手要找我,我會在那邊。


    但是他現在要怎麽辦?沒有了我之後,當他在黑暗之中孤獨、恐懼的時候要怎麽辦?


    我沒有了他要怎麽辦?


    卡拉蒙閉上眼,輕輕地,怕吵醒莉娜,他開始啜泣。


    “這就是我們的故事,”羅伯特簡單地說。


    阿波莉塔非常專注地聆聽,綠色的大眼睛動也不動地看著他。


    她沒有插嘴。當他說完之後,她仍然沉默不語。她的手臂放在通往水中的階梯上,她似乎陷入沉思之中。


    羅伯特沒有打攪她。海麵下寧靜、肅穆的感覺讓他十分放鬆。


    一想到要迴到那吵雜、粗魯、陽光刺眼的水上世界,就不禁讓人感到害怕。


    要放棄一切留在這裏,躲在水麵下,永遠與這個世界隔離有多簡單啊!


    “他怎麽了?”她最後終於開口,用頭比著貝克萊爾。


    羅伯特歎口氣迴到現實之中。


    “我不知道,”他聳聳肩看著貝克萊爾。那個男人看著洞穴中黑暗的地方。


    嘴唇不停地移動,仿佛是在重複著一遍又一遍的句子。


    “根據黑暗之後的說法,他就是關鍵。找到他,她說,勝利就屬於她。”


    “好吧,”阿波莉塔突然說,“你抓到他了。這讓你獲得勝利了嗎?”


    羅伯特眨眨眼。這個問題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抓著胡子思考著。


    這是他以前沒有考慮過的問題。


    “的確……我們已經找到他了,”他喃喃地說,“但是我們能把他怎麽樣?他身上到底有什麽東西可以給任何一方帶來勝利?”


    “他不知道嗎?”


    “他說他不知道。”


    阿波莉塔皺眉打量著貝克萊爾。“我認為他在說謊,”片刻之後她說,“但他是個人類,我對人類腦袋奇怪的運作方式,其實並不了解。


    不過,有個方法可以讓你找出答案。去黑暗之後位於奈拉卡的神殿。”


    “奈拉卡!”羅伯特驚訝地重複道。


    我們剛從那逃出來!羅伯特差點就要脫口而出,又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道格拉斯的方法肯定不會是這個,畢竟這樣做的風險實在是太大了。


    一旦遇到黑暗之後的部下,那麽勢單力薄的情況下,很有可能拖累地麵上的朋友。


    可是道格拉斯明確表示,不想把迴到地麵的方法透露給他們,這就很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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