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得趕快離開。”他停下來慢慢地說。他看著伊力斯坦,後者正呆視著那堆瓦礫,臉色非常的蒼白。“其他人呢?”


    “都在裏麵了。”伊力斯坦用顫抖的聲音說。“半精靈——”


    “羅伯特?”


    “是的。在惡龍攻擊旅店前,他剛好從後門闖進來。他們都擠在一起,就在房子的正中間。


    我當時站在門口,羅伯特看見屋梁斷裂,他立刻把羅拉娜推過來。


    我扶住她,然後整棟建築就倒了下來,他們不可能——”


    “我不相信!”哈勃憤怒地跳上那堆瓦礫。史東抓住他,把他拉迴來。


    “韋德呢?”騎士嚴厲地問矮人。


    矮人臉色一沉。“被壓在杜子下麵,”他麵色灰敗地說。


    他瘋狂地撥弄著自己的頭發,把頭盔也給弄掉了。“我得要迴去救他。


    但我不能沒有卡拉蒙——“矮人開始哭泣,眼淚落在他的胡子上。


    “那隻大笨牛,我需要他!他不能這樣對我!羅伯特也是!”矮人大聲咒罵著。“該死,我需要他們!”


    史東伸手拍拍哈勃的肩膀,“快去韋德那邊,他現在需要你,龍人滿街跑來跑去,我們不會——”


    羅拉娜尖叫起來,那害怕、恐懼的聲音像是利箭般穿透了史東的耳膜。他轉過身正好抓住她,阻止她往瓦礫上撲。


    “羅拉娜!”他大喊。“你看看!你看看!”他用力地搖著她。


    “沒有人可以逃過的!”


    “你不懂!”她對他尖聲大吼,掙脫他的束縛。她趴在地上,試圖要舉起一塊燒黑的石塊。


    “羅伯特!”但那石塊太過沉重,她隻能舉起幾寸。


    史東心痛地看著,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接著他聽到了答案。


    號角聲!成千、成百的號角聲響,越來越近。大軍已經入侵了。他看著伊力斯坦,後者無奈地點點頭。兩人衝向羅拉娜。


    “親愛的。”伊力斯坦柔聲說,“你現在也幫不上他們的忙。活著的人還需要你。你的哥哥受傷了,坎德人也是。


    龍人的大軍這個時候又殺過來了。我們現在一定要趕快離開,留一條命和這些該死的怪物作戰,要節哀啊!


    羅伯特為了救你而犧牲了自己,別讓他的犧牲變得毫無意義!”


    羅拉娜看著他,臉上滿是黑煙、灰塵,淚水和血液所構成的可笑圖案。


    她聽見了號角聲、也聽見了吉爾賽那斯的哀號、更聽見哈勃大喊著泰索柯夫快死了,她還聽見伊力斯坦的話。


    天上下起雨來,因為龍吐出的火焰而融化的積雪,變成水滴由天而降。


    雨水打在她的臉上,冷卻了她發燙的肌膚。


    “史東,扶我起來。”她用幾乎僵硬的嘴唇勉強說。他扶著她站起來。她的腦中昏昏沉沉,一片混亂。


    “羅拉娜!”她的哥哥哭喊著。伊力斯坦說得對,活著的人還需要她。


    她得到他身邊去。雖然她情願死在這堆瓦礫上,但是她不得不活下去。


    這才是羅伯特希望她做的事。他們需要她,她必須要支持下去。


    “再會了,坦塞勒斯。”她耳語道。


    雨勢加大,像棉絮般從天而降。仿拂諸神也在為美麗的塔西斯而哭泣。


    水不停地滴在他頭上。這種狀況讓人感到寒冷且不悅。羅德利斯試著翻過身,避開這惱人的水滴。


    但他動彈不得,身上仿佛壓著千斤重擔。他害怕地試著想逃離這場惡夢。恐懼讓他完全清醒過來。


    一恢複理性,恐懼就消失了。羅德利斯照著他所學的知識再度控製了自己,強迫自己觀察眼前的狀況。


    什麽也看不見。四周伸手不見五指,他被迫要倚靠其他感官。


    不過他得先把身上的重量移開才行。他快要被壓得喘不過氣來。


    他小心地移動手臂,沒有什麽特別的痛楚,看來身體沒有骨折。


    抬起手,摸到一個人:這是卡拉蒙,從他穿著的盔甲和味道就可以猜出來。他應該早就知道的。


    羅德利斯用盡全身的力氣,把哥哥推到一邊,從他身體下爬了出來。


    現在法師可以比較輕易地唿吸,他先將臉上的水珠抹去。


    在黑暗中摸著哥哥的脖子,測量著他的脈搏,很穩定,唿吸也很平順,皮膚也還是溫暖的。


    羅德利斯放心地躺平在地板上,不管他現在身在何處,至少有人陪著他。


    他在哪裏?羅德利斯努力迴想著最後記得的景象。他記得屋梁開始斷裂,羅伯特把羅拉娜推開。


    他記得他耗盡體力施了最後一個法術,那個法術把他體內的能量轉換,變成一個可以阻擋其他物理攻擊的護盾。


    他記得卡拉蒙用身體護住他,整棟建築物倒在他們身上,然後一陣墜落的感覺。墜落……


    啊!羅德利斯突然明白了。我們一定是從一樓掉到酒窖去了。


    摸索著石製的地板,法師意識到自己已經全身濕透。最後他終於找到了自己在找的瑪濟斯法杖。它的水晶球沒有絲毫的破損。


    這支由帕薩理安在**師之塔中賜給他的寶物隻有龍焰能夠將它損壞。


    “施拉克”羅德利斯低聲說,法杖隨即大放光明。他坐直身看著四周。


    是的,他是對的。他們在旅店的地下室。打碎的酒瓶把酒撒得一地。


    裝著麥酒的木桶被劈成兩半,他四周的液體看來並不完全是水。


    法師用法杖照亮每一個角落。羅伯特、河風、緋月、莉娜都在這裏,他們都擠在卡拉蒙附近。他飛快地打量了他們一下,看來似乎沒有什麽大礙。


    他們四周都是各種各樣的瓦礫,斷成兩半的屋梁有一半掉在地上。


    羅德利斯露出微笑,那一道法術真是傑作。他們又欠了他一次人情。


    但那也得我們不被凍死才行,他迴歸現實提醒自己。


    他全身都在發抖,幾乎拿不穩瑪濟斯法杖,並且開始咳嗽。這樣他會死掉的,大家一定得找到出去的方法。“羅伯特。”他搖著半精靈。


    羅伯特躺在羅德利斯魔法護盾的最外層。他喃喃自語,全身抽動了一下。


    羅德利斯再搖搖他,半精靈反射性地大喊一聲,用手臂護住自己的頭。


    “沒事的羅伯特,已經安全了。”羅德利斯低聲咳嗽著說。“醒一醒。”


    “什麽?”羅伯特飛快坐直身,看著四周。“我們在——”然後他記起來了。“羅拉娜?”


    “走了。”羅德利斯聳聳肩。“你把她推到安全的地方——”


    “我想起來了……”羅伯特躺下去。“我也聽見你念了什麽咒語——”


    “所以我們才沒有被壓死。”羅德利斯緊緊拌著濕透的飽子,靠近正在滿頭霧水打量著四周的羅伯特。


    “我們是在哪個該死的——”


    “我們是在旅店的酒窖裏,”法師說。“地板塌了下來,所以我們就掉到這裏來了。”


    羅伯特抬頭往上看,“天哪!”他驚訝地說。


    “是的。”羅德利斯跟隨著羅伯特的眼光。“我們被活埋了。”


    在紅龍旅店的廢墟之下,大夥開始思考著自己的處境,看起來不大樂觀。


    緋月治好了他們不大嚴重的外傷:這得要感謝羅德利斯的法術。但他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底下昏迷了多久,外麵又發生了什麽事。


    更糟糕的是,他們根本不知道要怎麽樣逃出去。


    卡拉蒙小心地試著移動頭上的石塊,但是整個瓦礫堆似乎開始搖晃著倒下來。


    羅德利斯立刻提醒他沒有多餘的精力施法保護他們,羅伯特疲倦地叫大漢先停下手邊的工作。他們四周的水開始越積越深。


    正如同河風所說的,差別隻是在他們會怎樣死掉:缺氧,凍死、被瓦礫壓死、或是被淹死。


    “我們可以大聲唿救。”莉娜全身發抖地建議著。


    “那麽還可以再加上一項:被龍人宰殺。”羅德利斯說。“他們是上麵唯一能聽見你叫聲的生物。”


    莉娜紅著臉,很快地用手揉揉眼睛,卡拉蒙看了弟弟一眼,把莉娜樓人懷中。羅德利斯則用厭惡的眼光看著他們倆人。


    “我沒有聽到上麵有任何的聲音。”羅伯特迷惑地說。


    “大家應該都覺得龍人大軍——”他停下來,卡拉蒙與他的目光交會,兩名戰士緩緩地點點頭。


    “什麽?”緋月看著他們問。


    “我們已經在敵人的占領區之中了。”卡拉蒙說。“龍人的大軍已經占領了整座城,可能還包括附近方圓幾十裏。即使我們能逃出去,也無路可去。”


    像是為了強調這件事實一般,大夥聽見頭上發出一陣聲響。


    他們早已熟悉的龍人語言透過瓦礫傳了下來。


    “我早告訴你們這是浪費時間。”另外一個地精的聲音用蹩腳的通用語說,“這堆廢墟裏麵不會有人活著的。”


    “你們這些吃狗肉的家夥,自己去跟龍騎將說啊!”龍人大吼,“我相信他對你的建議很感興趣的,或者他的龍也會感興趣。


    命令就是命令,每個人立即都給我開始挖!”


    頭上傳來挖掘、石頭被拖開的聲音。泥土和塵埃開始沿著縫隙掉落下來。


    屋梁發出尖銳的聲音,但還是撐住了。


    大夥麵麵相覷,幾乎連唿吸的聲音都不敢發出。每個人都想起了那些攻擊旅店的奇怪龍人。


    “有人在追蹤我們。”羅德利斯曾說過。


    “我們在這些瓦礫中找些什麽?”一個地精用自己的語言問,“銀幣?珠寶?”


    羅伯特和卡拉蒙都懂一些地精語,他們仔細地聽著。


    “都不是!”第一個命令的地精說。“是間諜或是一些龍騎將想要親自盤問的人。”


    “在這裏麵?”地精驚訝地問。


    “這才是我要問的!”他的夥伴大吼。“你也看到我現在的下場。


    那些蜥蜴人說他們本來被包圍在旅店裏麵,後來紅龍把整棟建築弄垮之後,沒有人逃出來,所以龍騎將推斷他們還在裏麵。


    如果你問我的看法:那些笨龍把事情搞砸了,我們現在得要替他們擦屁股。”


    挖掘和地精的交談聲越來越清晰,偶爾還會傳來幾聲龍人發號施令的聲音。上麵可能有五十幾個家夥!羅伯特震驚地想。


    河風很快地把劍從水中拿起,開始擦幹它。卡拉蒙平日樂天的臉覆上了陰霾,他放開了莉娜,開始拿起自己的劍。


    羅伯特的武器不見了,河風丟給他一把匕首。莉娜也拿起自己的劍,羅伯特搖搖頭。


    他們將會在封閉的空間裏麵作戰,莉娜會需要很大的空間。半精靈露出疑問的表情看著羅德利斯。


    法師搖搖頭,“我會試試看。”他低聲說。“但我實在很疲倦了;非常疲倦。我沒有辦法思考,沒有辦法集中精神。”他低下頭,劇烈地發抖。


    他盡可能讓自己不要咳嗽,以免泄漏了他們的位置。


    一個法術大概就可以讓羅德利斯倒下。不過他大概還是比其他人要幸運,至少他不會被活捉。


    他們頭上的聲音越來越大。地精是一群強壯且不易感覺疲憊的工人。


    他們隻想趕快解決掉這邊的工作,然後迴去收集戰利品。


    大夥靜靜地在底下等待著。一堆泥土混合著雨水從開口瀉了下來。每個人都握緊武器,不久之後他們就會被發現了。


    外麵突然傳來新的聲音。他們聽見地精害怕的大叫,龍人對他們大吼,命令他們迴去工作。


    但他們可以聽見鏟子、圓鍬丟在地上、和龍人咒罵的聲音,似乎所有的地精都開始逃跑。


    接著頭頂上傳來一聲清澈、尖銳的嘯聲,更遠的地方傳來相同迴應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老鷹在平原上翱翔時的叫聲,隻不過這聲音正出現在他們頭上。


    先是傳來一聲尖叫,那是龍人的聲音。


    接著傳來一陣讓人毛骨悚然的聲音,仿佛那家夥被活生生的撕成兩半。


    更多的叫聲、鋼鐵交鳴的聲音,另一聲嘯聲,和這次更為接近的迴應聲。


    “這倒底是什麽?”卡拉蒙睜大眼睛問。“這不是龍。這聽起來像——像是巨大的猛禽!”


    “不管它是什麽,龍人正被它無情地攻擊著!”緋月吃驚地說。


    很快的所有聲音都消失了,這陣寂靜卻讓大夥感到更加擔心。


    難道,又有新的邪惡力量降臨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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