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拉蒙點點頭,兩人在寒風中靜靜的等待。史東看到緋月正傾慕地望著河風,然而他似乎並不領情。韋德在位置上不安的動來動去,正打算問些問題,卻被騎士嚴厲的目光所製止。羅德利斯渾身發著抖,試著壓抑一陣具烈的咳嗽。


    “我要去幫忙了。”史東終於開口了。“哨聲已經越來越近了,我們再等下去就危險了。”但就在此時,他看到羅伯特和矮人握了握手,自己一個人跑向船。哈勃則繼續待在在樹林的邊緣。史東搖搖頭,“我說過矮人不會來的。”


    “有句話說得好:‘像矮人一樣的固執’。”卡拉蒙咕嚷著。“而且這個家夥有整整一百四十八年的時間變得更加固執。”大漢傷心的搖了搖頭。“我一定會很想念他的。他不止一次救了我的小命,讓我去找他!朝下巴給他一拳,保證他分不出自己在船上還是在自己家的床上。”


    羅伯特喘著氣跑上來,正好聽到最後一句話。“別這樣,卡拉蒙,”他說,“哈勃不會原諒我們這樣做的。別擔心,他要躲到山裏去。上船吧,火光向這邊集中了,我們在樹林裏留下的足跡連最笨的溪穀矮人都能看見。”


    “沒必要讓每個人都弄得全身濕透。”卡拉蒙說,一手扶住船舷。“你和史東先上船,我負責把船推開。”


    史東跳了進去,羅伯特拍拍卡拉蒙的背,也爬進船裏。戰士開始把船推進湖中,水淹到膝蓋時,岸上傳來一聲叫喊。


    “等等!”這是哈勃的聲音,一個模糊的身影正沿著樹林邊緣狂奔。“等一下!我來了!”


    “快停下來!”羅伯特喊道。“卡拉蒙!等等哈勃!”


    “快看!”史東站起身來,麵向樹林。火光開始從樹林裏出現,地精衛兵正拿著冒煙的火把衝出來。


    “哈勃!有地精!”羅伯特喊道,“在你後麵!快跑!”老矮人頭也不迴的向岸邊飛奔,一手按著頭盔唯恐它掉落。


    “我掩護他!”羅伯特取下肩上的弓,藉著精靈般的視力,他成了唯一能在火把的亮光下清楚分辨敵人位置的人。


    他把箭搭上弓弦,卡拉蒙穩住船身,羅伯特起身瞄準帶隊地精的模糊身影,放了一箭。


    正中地精的胸口,地精直挺挺地倒下。其他的地精則慢了下來,開始取出自己的弓箭。當羅伯特的箭再度搭上弓弦,哈勃已經跑到岸邊。


    “等等!我來了!”矮人突然間像塊石頭般的沉入水中。“抓住他!”史東大叫,“韋德,快劃迴去!就在那邊,看到了嗎?那些泡泡……”卡拉蒙的手在水中瘋狂的翻攪著尋找矮人的蹤影。


    韋德試著要把船劃迴岸邊,但是船的重量遠超過他的負荷。羅伯特這迴沒能命中目標,他喘著氣咒罵著,隨即又掏了支箭。地精開始蜂擁著衝向湖邊。


    “我找到他了!”卡拉蒙抓著矮人的腰帶,一把將渾身滴水的他給提起。“不要亂動!”他向著正在瘋狂揮舞著四肢的哈勃說著。但是矮人已經完全失去了理智,偏巧又一隻箭射中卡拉蒙的鎖子甲,像支羽毛般的卡在那裏。


    “我受夠了!”卡拉蒙大喊,他肌肉發達的手臂一揮,把矮人丟上了正越離越遠的船。哈勃抓住了船舷,但是下半身懸在船外,史東拉著他的皮帶把他給提上船,這艘船劇烈的搖晃。


    羅伯特幾乎站立不穩,被迫丟了手上的弓,緊抓住船邊,避免掉到湖裏。一支地精放的箭射進船裏,差點射穿羅伯特的手。


    “韋德!劃迴卡拉蒙身邊!”羅伯特大喊。


    “我沒辦法!”手忙腳亂的坎德人迴答。一支亂揮的篙差點打到史東。


    騎士連忙把坎德人抱離原先的位置,抓住了篙,平穩的把船撐迴卡拉蒙可以上船的位置。


    羅伯特抓住戰士之後迴頭對史東大喊,“快離開!”騎士用力氣把篙插入水中,船如箭般的脫離了岸邊,地精憤怒的大喊著。箭支落在船的四周,卡拉蒙全身滴水的坐在羅伯特的身邊。


    “今晚是地精的聯係時間,”卡拉蒙淡淡的說,一邊從鎖子甲上拔出箭來。“我們在湖麵上看起來太過明顯啦!”


    羅伯特摸索著剛剛丟掉的弓箭,卻看到羅德利斯坐起了身。“低下頭!”羅伯特警告道,卡拉蒙也開始撲向他的弟弟。但法師怒視著他們,手伸向腰間的袋子裏。


    他靈巧的手掏出某種東西,這時身邊正好飛過一支箭,羅德利斯卻毫無反應。羅伯特開始要將他撲倒,隨即看出他已經陷入施法的出神狀態中。如果這時候打攪他,隻會帶來可怕的後果。


    施法者會從此忘掉這個法術,或是更糟:法術會產生不可預期的反應。


    羅伯特咬緊牙關看著羅德利斯,後者舉起枯瘦的手臂,讓從腰間袋中取出的法術材料緩緩地從指縫間掉落在船底。羅伯特這才看出這些神秘的材料原是沙子。


    “拉茲—瑟拉克—西諾拉藍—克來那威”羅德利斯喃喃念著,接著他對著岸邊用右手畫了一道對等的弧形。羅伯特迴頭望向岸邊,地精們一個接一個地放下弓,倒了下去,仿佛是羅德利斯親手碰觸了他們似的,箭雨停了下來。


    站在較遠,不受影響的地精瘋狂地湧向岸邊。這時史東已經將整艘船帶離了射程之外。


    “小雷,幹得好!”卡拉蒙真誠的說。羅德利斯眨眨眼,意識終於迴到現實,接著就倒了下去。卡拉蒙扶住他,並且緊抱著他一陣子。不久羅德利斯坐了起來,深吸了一口氣,又咳了起來。


    “我沒事兒。”他低聲說,一邊掙脫卡拉蒙的擁抱。


    “你對他們施了什麽法?”羅伯特一邊把落在船上的箭矢撿起來,丟到湖中,一邊問道。有些時候地精會在箭頭上淬毒,把它們留在船上很危險。


    “我讓他們都睡著了。”羅德利斯打著寒戰,從牙齒縫裏擠出迴答來。“我現在得休息了。”他靠著船壁躺了下去。


    羅伯特看著這個年輕的法師,羅德利斯的確在技巧和能力上精進不少。但願我能信任他,半精靈心想。


    船慢慢地滑過映滿了星鬥的湖麵,萬籟俱寂中,隻聽到船篙敲擊著水麵的節奏,及羅德利斯不停咳嗽的聲音。韋德拿出了方才哈勃經過一陣慌亂之後仍然帶著的酒囊,試著想讓濕透的矮人喝上一口,但哈勃瑟縮在船的一角,隻顧看著水麵發呆。


    緋月將身上的毛皮擁得更緊一些。她穿著族人常穿的鹿皮衣和褲子,皮鞋也是用同樣柔軟的皮做得。當卡拉蒙把哈勃丟上船來的時候,水把她的衣服濺濕了,鹿皮衣濕漉漉的緊貼著她。很快她就開始發起抖來。


    “披上我的外衣。”河風用他們的語言說著。並且脫下自己的熊皮鬥蓬。


    “不要,”她搖搖頭。“你的燒還沒退,你也知道我從沒生過病,但是……”她抬頭看他,嘴角含笑:“你可以抱住我,我們兩個的體溫可以讓我們度過這個寒夜。”


    “酋長的女兒,這是上司對下屬的命令嗎?”河風故意取笑她,同時把她擁得更緊。


    “是的。”她靠著他強壯的身體,發出了一身滿足的歎息。她抬頭看著滿天的星鬥,突然之間屏住了唿吸,身體僵硬了起來。


    “怎麽了?”河風抬頭看著,同時問道。


    其它在船上的人雖然不了解他們說的話,但是都看出他們被夜空中的某項事物所吸引。


    卡拉蒙戳了戳弟弟,“小雷,怎麽啦?我什麽也沒看見呀!”


    羅德利斯直起身來。褪下了兜帽,又劇烈的咳嗽起來,這一陣咳完後,他開始探視著夜空。突然間,他掙大了眼睛,仿佛看見了什麽不尋常的事物。他伸出骨瘦如柴的手臂,緊抓住羅伯特的手,直到他被迫迴頭來想要掙脫這束縛。“羅伯特……”羅德利斯嘶啞的說,仿佛連唿吸也快停止了。“星座……”


    “什麽?”羅伯特被他蒼白的金色皮膚和炙熱的奇異眼神給下了一跳。“星座怎麽了?”


    “不見了!”羅德利斯勉強擠出一句話,便更劇烈的咳嗽起來,卡拉蒙緊緊抱著他,仿佛怕他散了一樣。羅德利斯終於恢複了唿吸,用手拭了拭嘴角。羅伯特看見他手上沾滿暗紅色的鮮血。羅德利斯深吸了一口氣,開口說道。


    “我們稱為黑暗之後和英勇戰士的兩個星座消失了。她來到了坎德拉,而他就是要來阻止她。我們所聽到的一切關於邪惡的傳言都即將成真。戰爭…死亡…毀滅…”他的話被一連串的咳嗽所打斷。


    卡拉蒙一把扶住他,“羅德利斯,別這樣。”他安慰的說,“何必為了幾顆星辰窮緊張!”


    “不過是幾顆星辰……”羅伯特呆滯的重複道。史東撐起了篙,航向對岸。


    努林塔瑞、索林那瑞:它們是坎德拉的天空中肉眼可見的兩個月亮。


    紅色的努林塔瑞是紅袍中立法師的守護神,賜給他們力量。


    白色的索林那瑞則是白袍的善良法師的指導者,在行善之道上庇佑著他們。


    遠古的傳說中記載著,當全聖之戰即將開始之時,索林那瑞,努林塔瑞和努塔瑞(nuitari)是分屬於三個陣營的不同神祉,他們事先就預見到了這場逼迫諸神分裂的戰爭。


    由於對於魔法共同的熱愛,他們決定避開這場戰禍,離開諸神棲息的天空,轉而停留在更為靠近坎德拉的地方。三位神各自挑選了屬意的學生,教導他們魔法的力量,法師這種職業也從此誕生。


    至今,三位神明仍然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出現在夜空中,賜與他們所守護的法師們力量。


    精靈般的視力——這是坎德拉的諸神賜與精靈的一項天賦,精靈們除了視力比其它的種族要好之外,他們還具有在夜間視物的能力,也因此,讓他們成為了坎德拉上最要命的弓箭手。


    羅德利斯在所施放的魔法是“睡眠術”,這個法術可以讓相當數量的生物(生物等級越低就越多)陷入昏迷中。


    隻有在受傷的時候,這些生物才會醒過來,一般的噪音對他們不會造成任何的影響。這個法術需要一撮細沙、玫瑰花瓣或者是活的蟋蟀。


    ——


    一陣冷風掠過湖麵。烏雲由北飄來,遮去星宿西沉所留下的空洞。大夥都曲身躲在船裏,把鬥蓬拉的更緊,任憑鬥大的雨珠撒下。卡拉蒙加入了撐篙的行列,他試著要和史東說話,但是騎士並不理他。他保持沉默,偶爾用古蘭道語自說自話。


    “史東!那邊!左手邊的大石頭中間!”羅伯特指著那個方向大叫著。


    史東和卡拉蒙更使力地撐著篙,大雨讓辨別岸邊的路標更加困難,有一段時間他們以為自己正航向無邊無際的黑暗中。但大石群赫然出現,史東和卡拉蒙把船駛近岸邊。


    羅伯特跳入水中,把船拉靠近岸。大雨傾盆而下,大夥都又濕又冷。他們全身堅硬,像是受到驚嚇般的哈勃給抱了下來,河風和卡拉蒙把船藏到岸邊的樹叢裏。羅伯特帶著大家沿著碎石子路來到了峭壁上一個開口前。


    緋月狐疑的看著這個開口,表麵上看來,它似乎隻是個懸崖上的小開口,但裏麵的空間卻大的足以讓他們舒服的伸展四肢。


    “好一個家呀!”韋德四顧道。“就是沒什麽家具而已。”


    羅伯特對著坎德人微笑道:“我想能在這裏過夜就不錯了,就算是矮人也沒有理由抱怨。隻要他敢,我就叫他迴到船上去睡。”


    韋德也露出了微笑,看見羅伯特迴複了原先的樂觀真是不錯。他總覺得幾天來好友顯得心事重重,變得優柔寡斷了些——至少不再像以前那樣果斷。


    幸好在他們踏上逃亡之路後,那種光芒又重新迴到了半精靈的眼中。他已經擺脫了低潮,開始象以前一樣掌握全局了。他需要這次的冒險來幫他忘卻煩惱——不管煩惱是什麽。


    坎德人雖然一直不能理解羅伯特內心的掙紮,不過他倒是很喜歡這一次的冒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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