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8日01:00-01:30


    蒙著帆布車棚的解放卡車唿嘯著在集安街頭駛過,衝入醫學院附屬醫院的大院,伴隨著刺耳的刹車聲停在院子中央,寬大的車輪和地麵劇烈摩擦著,掀起一陣濃濃的煙塵。車子還沒有停穩,帆布車棚的後簾便被掀開,一個個全副武裝的武警戰士從車廂躍出,在車尾列隊。頃刻間,一個三排的隊列已經整整齊齊立在院內,燈光下,戰士的鋼盔和鋼槍槍口閃著冰冷的光芒,散發著濃濃的肅殺。


    駕駛室車門打開,張雷縱身躍下車,緊隨身後下來的是巡警大隊的辦公室主任肖勇,畢竟,武警戰士隻是配合公安執行任務,雖說這次搜捕是朱長龍提議開展的,但讓武警單獨行動終究於法不合,經過主動請纓,劉子強終於還是把肖勇派了過來。


    肖勇在巡警大隊幹了十多年,參加過的搜捕不計其數,他早就看出,西榆樹灣山頭的搜捕已經失敗,那裏不會再有敵人了,他從心裏讚同朱長龍的提議,但劉子強這位副局長的脾氣秉性,他清楚得很,別的放一邊,就衝著領導可能親臨現場,劉子強也一定會堅守在西榆樹灣把戲做足。好在朱長龍堅持派兵到醫學院附屬醫院,肖勇便趁機請戰,逃離西榆樹灣那毫無意義的大舞台。


    “肖主任,您看咱們怎麽行動?”張雷和肖勇接觸不多,武警畢竟是配合作戰,他自然得放低姿態,征求肖勇的意見。


    “先守住大門,院子裏放些哨兵,剩下的戰士待命,我進去看看嫌疑人的情況。”肖勇也不客氣,幹了這麽多年巡警,部署這樣的行動對他來說輕而易舉,再說了,和武警合作,他根本不需要管得太多,隻需要原則性的指點幾句就行,至於偌大一個院子,應該在什麽地方設遊動哨,什麽地方設火力點,這些都不需要他操心,這樣的戰術安排,武警指揮官比他要專業多了。


    果然,肖勇話音剛落,張雷便接二連三的下了指令,一個排的戰士,隻留下一個班在原地待命,剩下兩個班散得一幹二淨,醫學院附屬醫院的院子,頃刻間便支起一張天羅地網。


    肖勇看著武警雷厲風行的忙碌,心中暗暗感慨,巡警大隊這些年在大隊長杜重陽帶領下開展了一係列大練兵,技戰術水平已經可以在全省名列前茅,可是和眼前這一個個生龍活虎的武警小夥子比起來,差得可不是一星半點。不說別的,單是這份軍令如山倒的勁兒,就有天壤之別,朱長龍這個支隊長,帶兵真是有一套。


    肖勇心中有了讚許,對帶隊的中隊長張雷自然生出好感,看張雷下令之後依然站在一邊,便對張雷說道:“張隊,你和我一塊兒進去吧,萬一有什麽事兒也好照應一下。”張雷應了一聲,隨即對列隊待命的一班長叮囑了幾句,便轉頭跟著肖勇向醫院急診樓走去。


    醫院大門正對著的就是急診樓,肖勇和張雷並肩前行,走上急診樓前的台階,台階兩側是供救護車通行的車道,車道旁邊有一個小型停車場,雖是午夜時分,停車場裏還是停滿了車,肖勇眼光向旁邊一掃,一眼就看到一輛高大的依維柯轎車,那依維柯轎車停在燈影暗處,但和附近眾多小轎車相比,依然高大得如鶴立雞群一般。


    那隱藏在黑暗中的依維柯轎車仿佛一隻怪獸,隱隱透出一絲絲虎視眈眈的意味,肖勇隻是目光一瞟,竟然覺得後背起了一陣涼意,腳下不自覺的放慢了腳步。


    “怎麽了?”肖勇的腳步忽然放慢,自然引起了張雷的注意,張雷也放慢了腳步,眼睛隨著肖勇眼光的方向看了過去,“發現什麽問題了嗎?”


    肖勇定了定神,再看那輛黑暗中的依維柯,這時候看過去,那輛轎車似乎又沒了那份詭異,不過是一輛比其他轎車高大的車罷了。肖勇搖了搖頭,暗想,看來這兩天實在是事情太多,壓力太大,搞得自己都疑神疑鬼起來了。一邊想一邊自嘲的笑了笑,對張雷說道:“沒事,是我神經過敏。走吧。”說著扭過頭,快步向醫院裏麵走去。


    張雷的目光剛剛碰到那輛依維柯,心頭也是莫名其妙一陣不安,肖勇的感覺像潮水一樣,來得突然散得也迅速,張雷卻不一樣,那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想要留下來仔細看看,又見肖勇在前麵越走越遠,隻得緊緊跟上,一邊快步向前,一邊拿起對講機,按下送話按鈕:“一班長。”


    “收到,請講。”


    “停車場有一輛依維柯,盯著點兒。”


    “明白。”


    一番對話都落在肖勇耳朵裏,肖勇不由停下腳步,扭頭看著張雷,問道:“張隊,那輛依維柯有問題嗎?”


    “說不好,就是感覺不太對。”張雷的眉頭皺到了一起,對一名軍人來說,有時候感覺不太對,比找到了事情不妙的真憑實據,還要糟糕。


    “看來你和我一樣,都有些疑神疑鬼了。”肖勇一邊說一邊拍了拍張雷的後背,“走吧,我們去看看嫌犯。”


    *****


    軍車剛衝進醫院的時候,何晨鍾便感覺到了肝膽俱裂的驚駭,他轉頭看了看李暮鼓,恰好遇到了李暮鼓同樣慌亂的眼神,緊接著就聽到牛皮那帶著顫抖的聲音:“完了完了,咱們被包圍了,快逃吧。”


    牛皮的話道出了何晨鍾和李暮鼓的心聲,兩人連忙轉頭看著坐在後麵的沈放,這兩人都知道,此次能從山頭脫險,多虧了這位九爺,別看這位爺在手術刀排名隻是第九,此刻兩人已經不由自主忽略了排名,將九爺當成了主心骨。


    “慌什麽?”沈放沒有出聲,倒是巴天壽,狠狠嗬斥了牛皮一句,“二哥還在裏麵,等不到二哥,這輛車哪兒都不能去,想逃自己下車滾。”


    巴天壽的語氣帶著冷硬的狠辣,沈放不由向巴天壽看了一眼,八哥是狙擊手出身,素來冷靜沉著,說話不多,如此強烈的情感流露,實屬罕見。看來方才把七哥留在山上這件事,八哥還是頗為介懷的。


    “都不要亂,先做好戰鬥準備。”二哥喬雙戰在醫院打探消息還沒有出來,車上最大的就是老三陸占山了,這時候擔當指揮的重任,自是責無旁貸。


    陸占山一聲令下,車上頓時響起一陣金屬鏗鏘之聲,mp5上膛的聲音本來輕微,但何晨鍾、李暮鼓,再加上一個牛皮,偏偏就能把這輕微的聲響弄得驚天動地。尤其是牛皮,手忙腳亂拉了槍栓之後,便不知道該把手腳放到什麽地方,槍口四處亂晃,竟然莫名其妙指向了身後,將駕駛座後麵的一幹人等都劃到了射界之內。


    “靠,槍口往哪兒指呢?”何晨鍾離牛皮最近,黑洞洞的槍口顯得尤為觸目驚心。何晨鍾心頭狂跳,冷汗直冒,一把撥開牛皮的槍管,恨不得照著牛皮那張肥臉來上一拳。


    牛皮脖子一縮,槍口急轉,一下子指向了車窗外,槍口向外調轉的瞬間,陸占山一眼便看到已經走到醫院門口的那一個警察還有武警上尉,忽然停下了腳步,眼光向依維柯轎車的方向掃了過來。


    愚蠢,陸占山在心中暗暗罵了一句,口中厲聲喝道:“快從駕駛座上下來,藏到後麵。”


    牛皮不由一愣,正覺得莫名其妙,沈放已經上前一步,閃電般的劈手奪下牛皮手中的槍,接著一把揪住牛皮的衣領,將牛皮拽下駕駛座,拉到車廂圍部的黑暗之中。牛皮的屁股剛剛從駕駛座離開,那武警上尉利刃一般的目光便掃到車前,在依維柯轎車上定了格。


    好險,陸占山暗叫僥幸,壓低了聲音說道:“大家都別動,這幫人現在還不是衝著我們來的,不過誰要是沉不住氣露了馬腳,那我們就隻有拚個魚死網破的份兒了。”


    車內頓時陷入死一般的寂靜,就連久經沙場經驗豐富的八爺九爺,都清楚的知道,以現在的兵力對比,一旦打起來,絕對討不到便宜。


    時間仿佛忽然凝固了,何晨鍾覺得天地之間隻剩下他自己的心跳聲,那心跳聲敲得震天動地,幾乎要敲破耳膜,掀翻依維柯轎車的車頂。轟隆隆的心跳聲中,何晨鍾覺得有兩個大錘對著他的太陽穴拚命敲打,打得他心煩意亂口幹舌燥,mp5的槍柄上已經全都是他手心的冷汗,變得分外冰冷。不知不覺中,他的右手食指已經搭上了扳機。


    “千萬別亂動。”沈放一把抓住了何晨鍾的手腕,心中暗罵這些同行的草包。牛皮是木字門的混混,沒摸過槍,沒見過大場麵,嚇作一團正常得很。可何晨鍾號稱集團槍手中的佼佼者,居然也慌成這副模樣,真是丟人到家了。早知道這樣,就不應該把槍發到他們手上,這幫豬一樣的隊友,除了讓事情變得更糟,起不了別的作用。


    “好了好了,他們走了。”車裏響起了李暮鼓帶著些許興奮的聲音,擋風玻璃外麵,那停在醫院門口的警察和武警,已經轉身進了醫院,似乎不再對依維柯感興趣了。


    “別高興的太早,事情不會這麽簡單就結束的。”沈放冷笑一聲,一句話破滅了李暮鼓心中剛剛升起的歡愉。


    沈放說的沒錯,車窗外,一個武警士官正大步向依維柯轎車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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