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8日00:30-01:00


    錢建平是學者型的軍人,素來不喜歡、也不擅長觀察人,劉建設卻不一樣,帶了大半輩子兵,還經曆過血與火的戰場考驗,眼睛毒得很,在他眼中,對麵兩個中年人舉手投足之間都帶著難以掩飾的冷厲,這兩人不像是警察,倒像是軍人,不過軍人轉業到地方當警察的不在少數,剛剛轉業的軍人,身上還帶著行伍之氣也是正常。


    軍區醫院是錢建平的主場,自然應當有錢建平出麵,簡單的相互介紹之後,錢建平開門見山直奔主題:“聽說兩位到我們軍區醫院,準備帶走在我們這裏搶救的一個病人,是這樣嗎?”


    “沒錯,”武天舒接過了錢建平的問題,鄭重其事的迴答道,“錢院長,我們通緝的一個逃犯,現在藏身於軍區醫院,這個逃犯極度危險,昨天發生的幾起命案都與他有關,他還槍殺了我們一個同事。這個逃犯昨天被人帶到軍區醫院後,我們市局反複和你們協商,要求將逃犯緝拿歸案,都被你們拒絕了,不知道錢院長到底是怎麽考慮的,為什麽要窩藏如此這樣一個重犯?”武天舒的語氣雖然平靜,但遣詞卻毫不客氣。


    “兩位有所不知,你們要抓的這個逃犯,也是我們總參通緝的逃犯,這人之所以在我們醫院,就是因為我們軍區根據總參的要求派兵抓捕,抓到之後發現他身受重傷,才送到醫院搶救的。”武天舒的態度咄咄逼人,錢建平卻毫不建議,擺出的自然是和向主任搪塞的那一套,集安市局的人擺明了和向主任是一頭的,給他們的說辭得和給向主任的一樣才行。


    這個信息向飛已經和大哥歐陽逸軒轉達過了,武天舒早有準備,“這一點我們也聽說了,這個逃犯和總參有些關係,據說曾經是個逃兵,如果這小子隻是個一般的逃犯,我們集安市局絕對不會和軍方較勁,你們願意把人接走就接走,我們還樂得清靜,可這小子殺了我們的同事,錢院長,將心比心,如果你的戰友被人殺了,你們會眼睜睜看著兇手從手心裏滑出去嗎?”


    “話不能這麽說,軍隊有自己的一套司法係統,軍人犯了罪,同樣要受到法律製裁,而且製裁的力度比地方司法係統要大得多。總參把許正陽這個逃犯緝拿歸案,他在集安犯下的罪行,會一件件被依法追究,怎麽能說兇手從手心裏滑出去呢?”錢建平努力搜腸刮肚找著合適的用詞,讓他一個醫學專業的業務幹部這麽冠冕堂皇的說著官話,他還真不適應。


    “錢院長,”武天舒一下子便聽出了錢建平言語中的生澀,微微一笑,慢慢說道,“軍人和警察有些地方是相通的,尤其是血性,戰友的仇交給別人去報,我們不甘心。”


    話說到這兒,錢建平已經詞窮了,隻能轉頭求助的看了一眼劉建設,劉建設清了清嗓子,接過了話頭,“你們的心情我們能理解,你們的意思我們也明白。如果換了是我們的戰友遇害,我們也不會坐視不理,一定會親自手刃仇敵而後快。雖然上麵有總參的指示,可我們向飛主任還是決定,把人交給集安市局。”


    武天舒有些意外,這個在他看來必定很難對付的老兵,居然一開口就同意了移交的要求,難道說自己看走了眼?如果真的能就這樣把人領走,那也算順利了。“既然這樣,那真的得感謝軍隊的領導了,我們這就到五樓接人,勞煩錢院長和警衛班的戰士說一聲,沒有您的命令,小戰士根本不讓我們上樓。”


    “不急不急,”劉建設笑眯眯的擺了擺手,說道,“人是一定會交給你們的,不過這個逃犯目前在處於深度昏迷之中,貿然移動可能傷及性命,我建議現在先由軍區醫院的醫生對他進行救治,等他醒了你們再把他帶走。”


    果然如此,武天舒在心中冷笑了一聲,我就說呢,事情哪兒會這麽簡單,這個老兵,和自己玩起了緩兵之計,他以為麵對的是一個菜鳥嗎?“你的意思是暫時不能把人交給我們,是吧?”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這個逃犯,我們馬上就交給你們,你們現在就可以接手對這個人加以控製。”


    武天舒有些糊塗了,這老兵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一會兒說等人醒了才能帶走,一會兒又說現在就能把人交出來,這不是自相矛盾嗎?


    “我有不少戰友在你們市局,對市局的辦案模式有所了解,你們在人民醫院有特殊病房,病房門窗都裝了鐵柵欄,病床也是特製的,和看守所的關押條件沒什麽不同,患病的在押人員可以在特殊病房接受治療,對吧?”


    武天舒沒有說話,他畢竟是冒牌貨,集安市局到底有沒有特殊病房,這個特殊病房是什麽樣子的,他根本不清楚,所以隻能保持沉默。不過,疑惑依然揮之不去,這個老兵,扯出特殊病房來幹什麽?和移交逃犯的事兒有關係嗎?


    “我們軍區醫院打算比照人民醫院的模式,在神經外科病區劃定一塊隔離區域,這快區域完全由你們支配,你們可以部署警力對逃犯許正陽實施看押,軍區醫院則負責對許正陽的救治,一旦逃犯脫離危險,你們馬上把他拉走。”劉建設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誠懇有力,“你們要抓許正陽,那是為了讓他受到法律製裁,要是弄迴去一個死人,恐怕也不算給犧牲的戰友報仇吧?”


    武天舒明白了,這個老兵的方案還真不是緩兵之計,如果是正常辦案,這個要求簡直合理的不能再合理了,嫌疑人身負重傷深度昏迷,那是一定要送到醫院救治的,此刻嫌疑人本人就在醫院接受治療,這樣安排順理成章。但是,自己不是集安市局的警察,帶走逃犯也不是為了辦案,這個方案是絕對不能用的。


    “兩位領導費心了,我們會把逃犯轉移到人民醫院的特殊病房,就不給軍區醫院添麻煩了。”


    劉建設不由一愣,他本來覺得自己的方案合情合理,誰知對方連考慮都不考慮一下便斷然拒絕了。


    “轉移?”不等劉建設開口,錢建平便忍不住插了嘴,“你們知道病人現在的情況嗎?他的病情非常危險,貿然移動很有可能危及生命,你們到底是要抓他,還是要殺他?”


    錢建平一句話讓武天舒心中一沉,這句話當然是這位軍區醫院院長脫口而出的氣話,但說者無心,聽著有意,看來自己不能做得太過分,如果那個一看就很難對付的老兵對自己起了疑心,再找集安市局的人一核實,那就露餡了。剛才那老兵已經說過了,集安市局有他不少戰友,揪出他們兩個冒牌貨的尾巴,應該不會很難。


    “錢院長這話就言重了,嫌疑人的安全我們當然是要保障的,隻是……”武天舒的演技頗為精湛,臉上欲言又止的神情拿捏的恰到好處,那表情擺明了是在說,方案雖好,可是我不信任你們。


    這一副傳神的表情顯然騙過了錢建平,不等武天舒把話挑明,錢建平便迫切的打了包票,“之前的事情有些誤會,你們信不過我們也難免。不過我錢建平用二十多年的黨齡、軍齡保證,隻要患者脫離危險,你們絕對可以順順利利把他帶走,我們絕不作梗。相信我,暫時把這個人留在軍區醫院,沒有別的原因,隻是因為我是一個醫生,這件事,換成任何一個醫生都會這麽做的。”


    這個書呆子,老學究,連軍齡黨齡這樣的屁話都搬出來了,武天舒看著錢建平臉上的誠懇,在心中暗暗罵了一句。當然,他毫不懷疑軍區醫院院長的真誠,他也能看得出來,這位院長大人,真的是把軍齡黨齡看得無比神聖,用這些來打包票,那是帶著十足的誠意。看來,軍方在向飛的壓力之下已經決定放棄對抗,要真的把老鷹交出來了。這個老鷹,到底受了什麽傷,聽起來似乎真的有些危險,自己還是先把這個問題搞清楚再做決定。


    “院長,這件事我做不了主,得向領導請示。”


    “理解理解,”錢建平連忙說道,“我辦公室裏有電話,你什麽時候需要給領導打電話,盡管用就是。”


    “請示領導之前,我得先看看逃犯,了解一下逃犯的健康狀況。要是不了解清楚了,領導問起來我都沒法兒說。”


    “沒問題,”錢建平爽快的答應了。這個要求並不過分,既然要向領導匯報情況,當然要先把情況了解清楚,“我這就帶二位上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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