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7日23:10-23:30


    既然選擇相信,那就毫無隱瞞,這素來是高戰天行事的一貫原則。更何況現在的情況,已經不僅僅是簡單的相信,而是要想辦法說服劉鵬,把他拉到自己這一邊。如果劉鵬和向飛穿上一條褲子,帶人到軍區醫院插手老鷹這件事,老鷹就真的得落到集安市局的手裏了。


    到特種大隊快一年了,劉鵬還是第一次聽高戰天用這麽誠懇的語氣和自己說話,從幾年前塔克拉瑪幹腹地那一仗說起,到今天下午至夜間各方勢力圍繞老鷹的爭奪,雖然沒有細節描述,講的隻是大概,但說的話已經快要超過認識高戰天以來他和自己說話的總和了。


    高戰天不善言辭,也不懂渲染情節,不過這段往事和眼前發生的一切,本就跌宕起伏,隻不過是一段簡簡單單的介紹,就已經讓快要讓劉鵬目瞪口呆了。一支名聞遐邇的特種大隊,莫名其妙銷聲匿跡,一名身懷絕技的特種兵戰士,莫名其妙成了逃兵,又成了個高中學生,現在還身兼數職,充當著逃犯的角色,今天的集安市,還真是熱鬧啊。


    “情況就是這樣,你還有什麽要問的嗎?”高戰天一口氣說完,覺得有些口幹舌燥,端起麵前的被子咕咚咕咚將一大杯已經成了涼水的茶灌到肚子裏。


    劉鵬拉過一把椅子坐下,努力消化著高戰天講的這個故事,故事裏麵信息太多,自己需要好好梳理一下。按照向主任給自己的指令,自己的任務是確保集安市公安局的人把老鷹接走,可根據高戰天的描述,老鷹很可能是因被人構陷才遭到集安警方通緝,而警方內部顯然有人欲對老鷹不利,高戰天一行人為了不讓集安警方帶走老鷹,已經做了諸多努力。


    一條條線索梳理一遍之後,一個問題一下子跳了出來,“老高,你剛才說你是接到戰友孫女的求救電話去救人,這才遇到了受傷的老鷹,對吧?”


    “沒錯。”高戰天迴答的很坦然,自己的做法就是擅自調兵,對這一點,他不打算向劉鵬隱瞞。


    “可是向主任說老鷹是總參要求咱們抓捕的,難道說……”


    “這是肖長遠在給我打掩護。”高戰天離開的時候還不知道劉建設他們會怎麽把自己擅自動兵的事兒圓過去,現在看來,是串通肖長遠編了個謊話。


    “老高,你覺得向主任為什麽要讓我這麽幹?”老鷹是總參的逃兵,向飛卻要把他交給集安警方,這件事本來就不合常理,再加上高戰天介紹的這些複雜背景,劉鵬真的有些沒底,向主任到底要幹什麽啊。


    “決不能按向主任說的辦。”高戰天是炮筒子脾氣,尤其是這個時候,說話更是不會拐彎抹角,“我不知道老鷹到底卷到什麽腥風血雨裏了,但我相信,刀鋒大隊的任何一名戰士都不會對不起身上的軍裝,槍殺警察這樣的事兒,絕不會是老鷹幹的。所以,一定不能把老鷹交到警察手上。”


    “既然老鷹是清白的,就算被警察帶走也沒關係吧?真的假不了,警察總能把事兒查清楚的。”劉鵬從心裏覺得為難,為了一個素不相識的老鷹,公然和自己的老領導對著幹,值得嗎?


    “警察要是能秉公處理,我絕不會說半個不字,我是懷疑這件事背後有問題。”高戰天並不是個陰謀論者,但老鷹肩窩裏那近距離槍擊的傷口,讓他不能不心生懷疑。這幫人能綁了方舒和周小唐要挾老鷹,能做個局讓老鷹背負殺人的罪名,難道就沒有可能和集安市局的人勾結起來沆瀣一氣嗎?要知道,集安市局曆來都不是鐵板一塊。


    “可是老高,我總不能公然違抗向主任的命令吧?”


    高戰天歎了口氣,劉鵬曾經是向飛的秘書,秘書和首長的關係,與一般的上下級大不相同,高戰天這樣的下級奓著膽子抗命是有可能的,但身為曾經的秘書,要違抗命令,除了違反紀律之外,還有一層背叛主子的意味,心理上要過這個坎兒,真的不是很容易。


    “老劉,我知道你的難處,該說的話我都說了,我也不能逼著你抗命,我隻有一個要求,在你力所能及的範圍之內,照顧一下老鷹。”高戰天的話說得很誠懇,其實就算劉鵬真的能拉下臉來抗命,向主任也能找到別人來幹這件事。與其讓別人去折騰老鷹,還不如讓劉鵬出場呢,至少劉鵬血管裏流淌著的還是帶著軍人陽剛的熱血,老鷹的故事足以將這個純粹的軍人征服,不過能不能讓他徹底倒戈,高戰天就沒有把握了。


    “我盡力吧。”劉鵬歎了口氣,世事就是如此,少有順心順意,身不由己倒是常事,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他根本無法預料,隻能默默祈禱,希望自己不會迫不得已的做出對不起良心的事。


    *****


    劉建設半躺在沙發上,迷迷糊糊睜開眼睛,自己剛剛準備眯著眼睛打個盹兒,就被電話吵醒了,看著錢建平精神抖擻的拿起電話,劉建設不由暗暗羨慕,老錢這個家夥,身體素質真不錯,折騰了這麽久,一點兒疲態都沒有露出來。


    隻聽了不到三秒鍾,錢建平便將電話從耳朵邊拿了下來,對劉建設招了招手,“找你的,是老高。”


    “這個家夥,被轟迴去了都不能老老實實消停一會兒。”劉建設一邊不情願的翻身爬起,一邊伸著腰,舒緩著僵硬的關節和無處不在的酸痛,年歲不饒人,還不到五十歲,那種衰老的感覺就越來越明顯了。


    錢建平把電話遞給劉建設,站起身讓劉建設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則站在一邊凝神聽著,這一晚上,他一直在心驚肉跳,總覺得這件事會出問題,看著劉建設臉上輕輕鬆鬆的樣子,他也心中不由暗暗羨慕,老劉這個家夥,心理素質真好,不愧是打過仗的人。


    劉建設臉上的輕鬆並沒有持續太久,隨著陰雲一點點布滿麵孔,錢建平的心被扯得越來越高,完了完了,看來真的出問題了,悄悄老劉那張臉,那張臉本來就不白淨,現在比包青天都黑了。


    “出什麽事兒了?”劉建設的電話剛一放下,錢建平便開始迫不及待的追問。


    劉建設長歎一聲,身子向後一靠,重重靠在椅背上,沮喪的說道:“向主任要動手了。”


    “怎麽迴事兒?”錢建平的心狂跳起來,向主任要動手,要怎麽動手,要向誰動手?


    “向主任派特種大隊的人過來看著老鷹,確保老鷹被集安市局的人接走。”


    “向主任戳穿我們的假話了?”穿了這麽多年軍裝,像今天這樣公然欺騙一名中將軍官,這對錢建平來說還是第一次,第一次幹壞事,總是覺得事情敗露就在頃刻之間。


    “我也不知道。老高隻是說向主任要把特種大隊的政*委劉鵬派過來,至於為什麽,他也不清楚。”


    “派特種大隊的兵來,卻沒有安排老高帶隊,這種情況正常嗎?”作為一個資深軍醫,錢建平對調兵遣將一竅不通。


    “並不是說凡是特種大隊的行動都得大隊長親自帶隊,但是軍區政治部主任點名要求政*委帶隊確實少見,上級單位一般隻是下達作戰指令而已,具體安排誰去,是作戰部隊主官的職責,跟何況軍區政治部並不是作戰指揮機關,很少對下屬單位下達作戰命令的。”


    劉建設雖然沒有明說,但話裏話外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這個命令,是軍區政治部主任向飛通過非正常途徑下達的一道非正常命令,說白了,這件事並非軍務,而是向飛主任的私活兒。錢建平雖然是外行,可話說到這個份兒上,隻要不是傻子,都能聽得明白,“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利用這個做做文章?”


    “做文章?怎麽做文章?”劉建設緊緊閉上雙眼,用右手食指使勁揉著右側太陽穴,和肖長遠合謀欺騙向飛,本就是權宜之計,使出這一招,他劉建設實際上是在下注,賭得是向飛主任插手此事的決心,若是隻是因為尋常朋友打了個招唿,向主任出麵問問,那有肖長遠出麵,這事兒就算解決了,向主任和朋友那兒有個交代就行。可如果這件事背後的推手與向飛並非普通交情,如果向飛主任不遺餘力要把老鷹交給集安警方,那就麻煩了,以軍區政治部主任的身份地位人脈關係,要戳穿肖長遠這隻紙老虎,那還不是早晚的事兒。現在看來,自己這一把投注,算是投錯方向了。


    “雖說軍令如山,可這不是軍令,是打著軍令幌子的亂命,這樣的命令我們是不是可以不執行呢?”


    “那你說我們該怎麽辦?一會兒特種大隊政*委劉鵬來了,我們就義正辭嚴的告訴他,這件事背後有問題,向飛主任向你們下達的命令不合規矩,你不能執行,這樣行嗎?”


    “這……”錢建平一時語塞,且不說劉鵬曾經當過向飛的秘書,二人交情匪淺,就算劉鵬和向飛素無來往,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軍區黨委成員直接下令,下級軍官就算心有質疑,也必須立即執行,就就是軍人,在軍令如山這四個字麵前,執行永遠是第一位的,沒有選擇餘地。“那我們該怎麽辦?眼睜睜看著集安警方把老鷹帶走嗎?”


    劉建設無力的苦笑了一下,“老高說這個劉鵬還算可靠,說我們可以相信他,沒辦法,隻能試試了,希望老高沒有看錯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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