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7日21:50-22:00


    “怎麽會這樣?”許正陽已經徹底被這樣的場麵驚呆了,他見過訓練場上同窗之間痛下殺手,那種冷厲的殺氣讓人寒透骨髓,但是現在的殺氣,與訓練場上完全不同,這裏到處彌漫的是瘋狂的氣息。如果說自己一行三十三個孩子沒有被獵日基地看做一個個活生生的人,而是要被打造成殺人工具的鋼坯的話,那些紅著眼睛撲過來的成年男人,顯然也不能算是人,看他們的神情,根本就是一群禽獸。


    “歡迎你來到老鷹的世界。”前麵那些迴憶隻是熱身,現在是時候窺探那個傭兵生存的世界了。


    “這是哪兒,怎麽會有這樣的事?”當了一年多學生,許正陽堅信這種任由兩群人互相殺戮的事兒,不可能發生在中華人民共和國境內。


    “是哪兒並不重要。這個世界大得很,隻要有戰亂,就有殺戮。其實就算是在太平國度,一樣有陽光照不到的陰暗角落。”


    “就算是戰亂讓那裏成為法外之地,可人性呢?難道人性也因為戰亂被丟到九霄雲外了嗎?”能毫無心理障礙的組織這樣的殺戮,能像野獸一樣對一幫孩子揮舞利刃,這樣的事兒,絕不是有人性的人能幹得出來的。


    “人性是什麽?”老鷹嗤笑一聲,“你是不是一直覺得人之初性本善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當然了,人之初性本善,《三字經》的頭兩句,傳誦了千年有餘,難道還有錯嗎?


    “人性是世界上最醜陋的東西,你所說的善隻是包裹在欲*望外麵的一層華麗外衣,欲*望一旦有了釋放的土壤,便會毫不猶豫的把這層外衣撕掉,赤*裸裸露出自己的本來麵目,這就是人性。”


    許正陽沉默了,老鷹說的有道理,一旦殺戮得到許可,這些人就毫不猶豫的拿起武器,對一群素不相識的孩子痛下殺手,為的隻是一小包高純度海*洛因,這樣的人性,哪裏有絲毫的善可言?不對,老鷹說的還是不對,這些人沒有人性,不能說所有人的本性都是惡的,這個家夥又在偷換概念。


    “是不是覺得我說得太偏激了?”許正陽的念頭剛剛冒出來,就被老鷹捕捉到了,“你是不是覺得,這些吸*毒成癮之人,本來就不是良善之輩,他們的行為不能代表你心目中的人性,對嗎?”


    許正陽點點頭,自己確實是這麽想的。


    “看看你身邊這些獵日基地的孩子,對整天和自己一同吃住生活的同伴下毒手,這種行為就是你所說的人性嗎?”


    “那不一樣,他們是被逼的。”獵日基地那淘汰者死的殘酷規則,學員們根本就沒有選擇的餘地。


    “真的是這樣嗎?”老鷹冷笑一聲,對獵日基地,他的感覺要比許正陽深刻得多,“正常的淘汰隻會發生在補考的環節,訓練過程中那些淘汰是怎麽發生的?”


    訓練中的淘汰,不錯,在第二階段格鬥訓練開始不久,一號和三十六號就來了一場殊死搏鬥,從那之後,在訓練場上把對手置於死地,就成了大家漸漸習以為常的事。老鷹說得對,這樣的淘汰,完全是學員自發的,用同窗學員的性命換一個靠前的排名,這種行徑和那些野獸一樣的癮君子有什麽不同?


    “還有,剛才提到獵日基地學員的時候,你用了‘他們’這個詞,記住,你自己也是獵日基地的一名學員,別老覺得自己和別人不一樣,殺人的時候,你和他們沒什麽區別。”


    “怎麽沒區別?我隻殺過一個人,還是在他步步緊逼要置我於死地的時候。我那是自衛。”老鷹這麽評價自己,許正陽很不服氣。


    “是嗎?”老鷹冷笑一聲,“不過你自衛的時候,心情倒是夠平靜的。”


    許正陽愣住了,不錯,對一號出手的時候,自己沒有一點點猶豫,甚至在事後都沒有多想一下,因為這個問題,自己還責怪了老鷹的冷血,其實老鷹說得對,自己和他本來就是一個人,他的冷血,不就是自己的冷血嗎?


    *****


    教官已經下達了自由攻擊的命令,三十三名學員瞬間散開了,轉眼間,空地上到處都是身穿土黃色卡其布訓練服的孩子,孩子們手中,都握著m7軍刀,眼神裏沒有一絲慌亂。除了十三號,剩下的三十二名學員都曾經曆過至少一次生死格鬥,都曾赤手空拳格殺過至少一名同窗學伴,對麵衝來的這些看似窮兇極惡的吸毒者,根本不會讓他們亂了陣腳。


    自己站在空地的東北角,從這個位置,可以清楚的看到整個空地,那些衝過來的男子在自己眼中一覽無遺。好慢的動作,自己一邊看一邊在心中暗暗搖頭,這些人雖然殺氣十足,但各個腳步虛浮,跑動起來唿吸紊亂,拿刀的姿勢各式各樣,放眼過去,竟然沒有一個像是受過專業訓練的樣子。這些人和自己這邊的學員相比,唯一的優勢就是力量,成年男子的力量自然比還不到十歲的孩子要大得多。但當手中有了利刃,力量恐怕已經不再是製勝的因素了。


    眼睛從那三十多名烏合之眾身上掃過,落在了空地一角,那裏原本是一個整整齊齊的方隊,站著的是那些在獵日基地參加訓練的那些漢子,此刻,方隊已經散開了,那些壯漢三三兩兩四下站著,目光都盯著殺戮一觸即發的空地中央。其中有幾個居然煞有介事的端起了望遠鏡,竟是一派觀摩的樣子。看起來這些人是不會參與到殺戮當中的,隻要這些人不站在自己的對立麵,接下來的殺戮就不會有變數。


    不對,還有一點自己沒有考慮到,場邊那些穿軍裝的。這些人顯然是阮司令的手下,而這些一心將自己這批人置於死地的吸毒者,可都是阮司令的找來的,如果這批人被自己這幫小孩子屠殺,阮司令會袖手旁觀嗎?雖然阮司令看起來和教官關係不錯,可那畢竟隻是看起來不錯,真的怎麽樣誰說得準呢?如果這幫拿著槍的大兵加入其中,殺戮局勢隻怕要逆轉了。


    心中轉的飛快,腳下移動的也不慢,轉眼間已經到了自己一行人來時坐著的卡車附近,如果真要到了麵對持槍士兵的地步,卡車至少能充當一個掩體。


    剛在駕駛座一側站定,便聽到輕輕的腳步聲,目光透過駕駛室的玻璃看去,車頭右前方竟然還有一個孩子,看來有人和自己抱著同樣的想法,再細細一看,那個孩子不是別人,正是十三號。


    站在空地邊緣看中央,殺戮已經開始了。一條條小小的身影在衝殺的人群中穿梭,穿梭之際,手中的刀光一閃,就有一道血光閃過,慘叫聲瞬間充斥了空地上空。


    以大殺小,本來以為是穩賺的一筆買賣,哪知道剛一交手,就倒下二十多人。這幫癮君子雖然瘋狂,卻不愚蠢,一個照麵就被撂倒了一多半,剩下的人已經慢下了腳步,開始慢慢退向場邊,眼睛依然死死盯著空地中那三十多名剛剛大開殺戒的孩子。此刻,在他們眼中,這些孩子依然是讓人難以抗拒的一包包高純度海*洛因,不過這一個個小包,都是用帶刺的鐵絲包紮的,要想些辦法才能拿到。


    這些癮君子本來就互相熟識,剛才一心以為這次是狼入羊群,為了多殺幾個人多換幾包粉兒都各自為戰,恨不得把身邊每個人都當成了競爭對手,生怕別人搶到自己前麵。現在看來,對麵這幫孩子哪裏是待宰羔羊,根本也是一群狼,狼群對狼群,單槍匹馬是不行的,一定得合作了。


    合作也是要講究的,絕不是簡單的湊到一起一擁而上,要選好進攻的方向。不能再對場中進攻了,那裏有三十一隻小狼,往那兒衝簡直就是自殺。不過,場地邊上倒是有兩個小孩,正躲在汽車那兒,落了單的狼崽子,就算再狠,也鬥不過狼群吧?更何況這還是兩隻膽小如鼠的狼崽子,如果不是膽子小,怎麽會躲起來呢?


    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血腥味,這就是白刃殺敵和拳腳殺敵的不同。利刃割開動脈,動脈血在心髒的泵壓下噴湧而出,將帶著體溫的血腥味擴散到四周。對殺戮者而言,這樣的血腥味如同一劑強心針,會讓手中的軍刀揮舞的一次比一次有力。但對於被殺戮者來說,這樣的血腥味則如同恐懼的瘟疫,會讓抵抗的鬥誌在瞬間崩塌。


    可是今天,這兩種現象都沒有出現,占上風的孩童學員,沒有因為血腥味陷入瘋狂,依然保持著讓人寒透心扉的冷靜。而眼中隻有高純度海*洛因的吸毒者,也不會因為同伴的死狀而退縮。


    當發生在空地中央的衝突忽然停止的時候,自己真切的嗅到了危險的氣息。果然,十多個人拿著明晃晃的長短刀,開始向自己所在的方向集結,不過這次,不再是瘋狂的猛衝,而是安靜的前行,就像一群餓狼,正靜靜摸向自己的獵物。


    周邊的士兵到現在還沒有任何反應,看來是自己多慮了,這些人不是自己的敵人,既然如此,就沒有躲在汽車旁邊的必要了。反握著的m7軍刀似乎都在微微顫動,刀已經準備好了,正在渴望飲血,但是自己準備好了嗎?深深吸了口氣,站直身子,全身放鬆,不管有沒有準備好,該麵對的,躲也躲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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