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7日17:45-17:50


    “蠢貨,蠢貨,真是蠢貨。”老鷹一連說了三個蠢貨,可惜自己讀書不多,詞匯量貧乏,對這個愚蠢到無可救藥的許正陽,竟然隻能用這樣一個不溫不火的詞來謾罵。


    “怎麽,我幹的不漂亮嗎?”原來中槍的感覺這麽疼,許正陽覺得眼前的世界越來越模糊,意識正在慢慢遠離自己。對不起了,老鷹,我沒有聽你的,不過方舒身在險地,我真的不能袖手旁觀,我已經盡力了。


    老鷹沉默了,這短短十幾分鍾,自己從頭看到尾,許正陽的表現,真的不是一個“好”字形容得了的。把心理戰和特種作戰加到一起運用,還成功的騙了歐陽逸軒這樣的高手,確實不容易。


    “殺人的感覺怎麽樣?”事情已經到了這一步,說什麽都沒用了,現在離脫險還有十萬八千裏,要讓這個小子振作起來,要轉移他對傷痛的注意力,此刻,唯有鋼鐵一般的意誌,才能讓他撐著走出危局。


    “太快了,沒來得及感覺。”在沒有老鷹幹預的情況下,自己瞬間殺了四個人,槍殺三個,格殺一個,卻沒有什麽異樣的感覺,看來是受傷太重,讓自己麻木了。


    “好小子,殺了四個人都沒感覺。”老鷹嘖嘖讚歎著,“想當初我第一次殺人的時候,好幾天都沒緩過來。”


    “是嗎?”頭腦中的暈眩越來越重,老鷹在腦海中說話,都好像隔著一層朦朦朧朧的紗,聽起來虛無縹緲。自己終於殺人了,離老鷹又近了一步,離一個普通高中生卻是越來越遠了。


    “千萬別睡著啊。”被9毫米巴拉貝魯姆手槍彈擊穿的感覺,老鷹是知道的,雖然沒有親身體會過,但親眼見過的不知道有多少次了,無論是多精壯的漢子,被子彈打穿,都會瞬間失去行動能力,中槍之後還能生龍活虎的拚殺,這樣的人,隻能活在電影裏。可是現在,老天沒有給許正陽失去行動能力的機會,必須挺住,不僅不能暈厥,還要突出重圍。


    “我就是覺得困。”許正陽覺得自己真的撐不住了,眼皮有如城門的千斤閘,不受控製的向下落。全身的精力仿佛已經被抽得幹幹淨淨,除了睡覺,他想不出自己還能幹什麽。


    “別忘了你是來幹什麽的。八號院裏的手雷已經響了,歐陽逸軒他們很快就會到這兒來,得趕快走,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走不了就走不了吧,大不了當俘虜,我是真的動不了了。”全身上下懶洋洋的,一動都不想動,不就是當俘虜嗎?我認了。


    “你是不怕當俘虜,反正你皮糙肉厚也不怕打。可是那兩個如花似玉的小女生怎麽辦?她們要是逃不掉,那就成了落到狼群裏的小綿羊了,會是什麽下場,你想過嗎?”


    對呀,自己怎麽把這麽重要的事忘了,還有方舒,要救方舒出去。就算此刻自己一隻腳已經踏進鬼門關,也得先收迴來,把這件事辦了再迴去。


    像是一劑強心針推入重症患者的靜脈血管,許正陽一下子睜開了雙眼。最先映入眼簾的,是身邊死死用雙手按著自己左肩槍眼兒的方舒,方舒一邊哭一邊喊著自己的名字,雙手使勁封堵著汨汨流出的鮮血,為什麽手指和手指之間會有縫隙,如果沒有這些縫兒,就可以把血止住了。


    “方舒,許正陽醒了。”周小唐坐在地上,手裏拿著一件校服,正在手忙腳亂的撕扯,顯然是想做一條繃帶,看到許正陽眼睛睜開,又驚又喜,連手上的活兒都忘了。


    “我們必須馬上走,”許正陽輕輕將方舒的手拿開,咬著牙坐了起來,“敵人很快就會過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可是你……”方舒看著血肉模糊的傷口,隻說了三個字就說不出話來了。


    “我沒事兒。”好像是在證明自己真的沒事兒,許正陽一骨碌爬了起來,眼前忽然一黑,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前倒去,不行,不能摔倒,咬著牙睜開眼,努力伸手在地上一撐,觸手之處一陣冰涼,原來是被自己扔在地上的mp5。按著地上的衝鋒槍,深深吸了一口氣,握住槍柄直起身子,仿佛剛才並不是差點暈厥,隻不過是非常正常的彎腰撿槍罷了。


    “跟著我走,千萬別掉隊。”許正陽咬著牙,邁開了腳步,周遭的景物在不住晃動,耗盡氣力才勉強保持住平衡,努力辨別著方向,門口,門口在哪兒?


    左臂下麵忽然多了一雙溫熱的小手,耳畔響起方舒依然帶著哽咽的聲音,“我來扶你,我們一起走。”


    一股暖流一下子充斥心間,對,我們一起走,隻為這一句話,死也值得了。


    ****


    歐陽逸軒看著空蕩蕩的臥室,感覺自己像是在做夢。老鷹就這麽飛了?就算是飛,也得有個出口吧?兩支mp5,把門口封得死死的,老鷹是從哪兒飛走的呢?


    陸占山衝上前去熟練的解綁在戚勇身上的皮帶,歐陽逸軒退出臥室,看著一片狼藉的廳堂。


    房屋本來就老舊殘破,在手雷的衝擊波下,門窗早已變成了黑洞,窗戶和門化作殘骸散落在院子的各個角落。牆壁上的白色牆皮早已被啃得七零八落,牆上出現了一道道手指頭粗細的裂縫,北牆甚至被炸出一個洞。豆腐渣工程,這院落中的房子,怕是隻比水泥預製板搭建的臨時板房結實一點點吧。


    等等,北牆上怎麽會被炸出一個大洞呢?手雷顯然是安放在門框上的,不可能把北牆炸壞啊。快步走上前去,三下五除二扒掉破洞附近的破磚碎石,靠,是個氣窗,老鷹就是從這兒逃走的。老鷹果然是老鷹,還是被他給逃走了。


    失望之餘,竟然有一絲隱隱約約的輕鬆,是啊,雖然沒有達到目的,但畢竟也沒什麽太大的損失,如果真的要和老鷹麵對麵交鋒,不知道會折損多少兄弟。


    心情一放鬆,才發覺這間正房,此刻到處都是刺鼻的硝煙味和塵土味,唿吸都有些困難了,看著陸占山已經扶著戚勇除了正房,歐陽逸軒也走了出去。


    門口兩名銀翼槍手已經被彭東拉到了一邊,歐陽逸軒看了一眼,兩人都是頭部重創,手雷的彈片洞穿顱骨,腦漿和著鮮血從傷口湧出,已經迴天乏術了。


    兩側廂房的伏兵都走了出來,校園內手術刀小組的六名精銳麵麵相覷,心中不由駭然,這一場兇險萬分的仗,從頭打到尾,竟然隻有最先被製服的戚勇和敵人打了個照麵,其他人居然都沒有見到敵人的影子。


    陸占山最先恢複了冷靜,拿出手機飛快撥了一個號碼。那是老八巴天壽,手術刀小組最好的狙擊手。有他居高臨下,應該能看到老鷹的蹤跡吧。


    電話很快便接通了,“老八,老鷹跑了,你發現什麽情況沒有?”


    “跑了?”從巴天壽的語氣就知道,埋伏在最佳狙擊位置的老八,什麽都沒發現。這也難怪,老鷹對幾個狙擊點都做過偵查,哪裏是觀察死角一清二楚。


    “你們小心點兒,我懷疑這小子還在附近。”陸占山清楚得記得老鷹在對講機裏和歐陽逸軒的對話,老鷹說得很清楚,他的目標是殺人。


    掛斷了電話,陸占山繼續撥號,二哥和老八在一起,不用通知了,老四在九號院,得告訴老四一聲。聽筒中的撥號音一聲聲響著,電話無人接聽,陸占山的臉上,慢慢變了顏色。“大哥,老四那兒出事兒了。”


    靠,歐陽逸軒恨不得抽自己一個耳光,老鷹的目標始終沒有變,就是那個叫方舒的女生,他把自己耍了,耍得團團轉。


    “快,到九號院。”


    九號院的大門敞開著,六名手術刀小組的精銳殺手,端著mp5,用標準的戰術動作貼著門兩側的牆壁,如臨大敵的看著空空的院落。正房,廂房,哪裏都有可能是老鷹的藏身之所,迎接他們的,可能是隨時從某個窗口射出的子彈。


    “準備火力壓製。”要強攻,就要形成優勢火力,壓住對方。


    四枚震爆彈被拔去保險,扔進院子,牆外的六人同時捂住了耳朵。


    四聲巨大的爆炸連成一串,聲波將院內房屋的門窗震得粉碎。


    “衝。”歐陽逸軒下令,六人分成兩隊衝入院內,六支衝鋒槍分別對著正房和東西廂房傾瀉彈雨。


    歐陽逸軒選擇的進攻方向是正房,向門口開槍的瞬間,歐陽逸軒便看到了門口的兩具屍體,看來中心戰場在正房。老鷹此刻有可能就躲在那裏。


    多年戰場配合已經形成默契,六支槍,有四支集中火力向正房射擊,另外兩人飛快的一邊射擊一邊衝向東西廂房,確認房內無人後,在兩側就地臥倒,加入向正房射擊的行列。攻堅戰開始之前,先要確定威脅全部排除。


    歐陽逸軒一邊開槍,一邊穩穩的向前推進,正房中始終沒有還擊,除了安靜還是安靜。歐陽逸軒心中越來越不安,隻怕老鷹已經離開這裏了。


    終於到了門口,歐陽逸軒心一橫,一腳踏入屋內,果然,除了屍體,一無所有。


    槍聲漸漸停了,眾人的目光擊中在師永傑身上,師永傑俯身在地,脖子扭成一個奇怪的角度,眼睛依然泛著死魚一般的白色,不過這一次,真的已經成為一條死魚了。


    “大哥,有血跡。”武天舒的聲音在院子裏響了起來,這個老五,素來心細如發,“往外麵去了。”


    “追。”歐陽逸軒要緊牙關,老四就這麽去了,現在不是悲傷的時候,要報仇,追上老鷹,為四弟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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