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7日14:40-14:45


    低頭避讓是本能的動作,隨手反擊也是本能的動作。時間仿佛延緩了流逝的速度,刺目的火舌中,金黃色的彈殼四處飛舞,彈頭在膛線作用下旋轉,飛出槍口,射向空中。


    第一輪射失並沒有讓槍手驚慌失措,射擊依然在持續,槍口迅速下移。許正陽右手如毒蛇一般擊出,抓住了發燙的槍管,向上舉起。火光中,槍手的麵孔扭曲的有些猙獰,正是那名先前開著皇冠車的司機。


    司機用力抗衡著槍口被上舉的力道,拚盡全力卻無濟於事,槍口被無情的舉上了天,一發發槍彈擊穿三菱警車的車頂,飛上天空。


    二十發槍彈,從開始擊發到打光不足一秒鍾,隨著一聲清脆的哢噠聲,撞針沒有敲擊到底火,子彈告罄了。司機果斷的鬆開緊握衝鋒槍的雙手,一頭撲向許正陽,隨著身子淩空而起,右足飛踢而出,直奔許正陽麵門而去。


    方才被敵人占了先機,那純粹是因為對困難估計不足,沒有聽老鷹的良言相勸。此刻是麵對麵的搏鬥,以許正陽的身手,想要再次被人占了上風,除非他故意放水,甘心挨揍。司機鬆開衝鋒槍的刹那,許正陽便將緊握槍管,將七十厘米長的衝鋒槍倫成了一把鐵錘,砸向司機踢向自己的右腳。


    一聲清脆的骨骼斷裂聲響伴隨著淒厲的慘叫,司機已經騰在半空的身體無情的被萬有引力拽到地上,衝鋒槍準確的打中了小腿脛骨,缺乏肌肉組織保護的脛骨應聲斷裂。


    許正陽隨即一腳踏在司機胸前,七九衝鋒槍隨手扔到一邊,手中已經換上了五四式,衝鋒槍沒有子彈,和燒火棍沒什麽兩樣,該扔就要果斷的扔掉。


    “說,你們到底要幹什麽?”槍口緊緊頂在司機的眉心,許正陽手上加力,仿佛要把槍口直接捅到司機腦袋裏一般。


    “我不知道,”司機可憐巴巴的倒抽著涼氣,腿骨骨折帶來的痛苦,真的很難忍受,還要在這樣的劇痛下接受盤問,真是倒黴到家了,“我隻是個開車的。”


    “靳百川手下藏龍臥虎啊,”許正陽顯然對這個答案不滿意,“區區一個司機,就能把七九式衝鋒槍用的這麽溜?”


    “你愛信不信,”司機額頭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劇痛讓他失去了耐心,“我反正就是個司機,你願意怎麽處置都行。”


    “真的怎麽處置都行嗎?”許正陽冷冷一笑,一腳踩在那條斷腿上,司機的慘叫頓時驚天動地的響了起來。


    “許正陽你幹什麽,快住手。”一聲斷喝如同在當頭炸響,許正陽的心歡喜的差點兒跳出來,是方舒。急匆匆的將目光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卻見辦公樓門口,兩個幾乎一個胖模子刻出來的胖警察端著手中的六*四式手槍,如臨大敵的指向自己,而身後,方舒和周小唐正滿臉驚訝的看著自己,而方舒的眼神,除了驚訝,還有滿滿的失望。


    七九式衝鋒槍響起的時候,楊東撥給指揮中心的電話恰好接通,那持續的槍聲清晰傳到話筒之中。


    “我是橋西區旁派出所所長楊東,集安一中發生槍擊案,橋西區派出所警長張強遇害,嫌疑人是集安一中高三六班學生許正陽,現在正在潛逃,推測尚未逃離集安一中校園。”


    “楊所長,你那裏是不是有槍聲?”


    “不錯,聽聲音就在集安一中辦公樓門口,具體情況不清楚,我稍後會前往查看。”


    “支援警力很快就到,楊所注意安全。”指揮中心的接警員匆匆掛斷了電話,民警被槍殺,這絕對是前所未有的惡性案件。警察這個群體,有一種天然的凝聚力,同事收到傷害,最能激起敵愾,接警民警堅信,隻有這個消息通過電台傳播出去,整個集安市的警察都會對這個叫許正陽的學生恨之入骨,不將他抓捕歸案誓不罷休。不過在此之前,自己要做的事隻有一件,那就是馬上給集安市公安局局長康劍成,處置這樣的惡性突發事件,恐怕要調動全市警力如何調度,這樣的大動作,隻能由康局長坐鎮指揮。


    楊東失魂落魄的掛斷電話,雖然在電話裏說得豪氣幹雲,要前往槍聲傳來的方向加以查看,但真要身入險地,他是真心的不敢。


    陸警官從沙發上一躍而起,敏捷程度與身材明顯不成比例,手中的六*四手槍已經舉了起來,看了一眼楊東,說道:“還不快點兒?再磨蹭許正陽就跑了。”


    楊東咬咬牙,站起身,跌跌撞撞跟在陸警官身後,兩人一前一後擠出辦公室房門。方舒和周小唐毫不猶豫的緊隨其後。


    “你們跟著幹什麽?”陸警官停下腳步,迴頭看著方舒和周小唐,眉頭緊緊皺了起來,“外麵響槍了,你們沒聽見嗎?快找個地方躲起來。”


    “許正陽是我們的同學,我不相信他會幹壞事。”方舒堅定的說道。


    “鬼迷心竅,”陸警官冷笑一聲,“好了,你信不信和我沒關係,我隻知道我們有一個警察被這個惡棍槍殺了,對於這樣的兇徒,我是絕不會手軟的。至於你,願意相信誰是你的事,不過現在太危險,你們必須躲起來,不能出去。”


    “陸叔叔你不知道,許正陽特別聽方舒的話,你就讓我們去吧,就算他真的犯了錯,我們總可以勸他自首,讓他能爭取個從輕處理吧。”周小唐也急切的幫方舒求情。


    “不行,”陸警官態度堅決得很,“告訴你們,我現在沒工夫照顧你們,給我乖乖找地方躲起來,被被我看見。”說著頭也不迴,大步向辦公樓大門跑去。


    楊東心中真的是一萬個不情願,但畢竟身穿著這身製服,手裏拿著貨真價實的手槍,真要當個縮頭烏龜,躲在一個級別遠遠低於自己的下級警官身後,麵子上還真過不去。咬咬牙跺跺腳,算了,拚了,人生在世,總得有那麽點兒豪氣吧。


    周小唐看了一眼方舒,陸警官說的有道理,子彈不長眼,就算許正陽肯聽方舒的話,可子彈又不認識方舒,萬一誤傷了怎麽辦?現在的情況,交給警察處理是最明智的選擇。何永勝的辦公室是不能迴去的,那裏躺著一具屍體,太嚇人了。可看看這個辦公樓,有的是空房間,隨便找一個躲一躲,等警察把許正陽抓到了,再出去問個究竟不就好了嗎?剛要提提建議,卻見方舒義無反顧的跟在那個胖胖的派出所所長身後,全然不理陸警官的命令,也是大步向門口衝去。


    瘋了,周小唐搖搖頭,真沒想到,方舒這樣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孩子,固執起來竟然這麽不管不顧,這麽多年的好朋友,總不能把方舒扔下不管吧?周小唐歎了口氣,戀愛中的女人啊,真是盲目。作為戀愛中女人的閨蜜,就隻能跟著她一起盲目一起瘋了。


    於是,四個人,兩人一組,先後來到辦公樓門口,而當方舒出現在辦公樓門口的時候,許正陽恰好一腳踏上那司機的斷腿,司機的慘叫聲正在驚天動地的響起。


    看到方舒臉上的驚訝和失望,許正陽敏銳的感覺不妙,辦公樓裏一定發生了什麽,而且發生的事情對自己不利,否則方舒的臉上不會是那樣的表情。說實話,那種驚訝和失望,就連那日在書店,朱曉瑩扯破了衣服誣陷自己耍流氓的時候,都沒有在方舒臉上出現過。


    “方舒,小唐,你們沒事兒吧?”許正陽小心翼翼的問著,別管出了什麽事兒,先確認方舒和周小唐安全再說。


    “我們沒事兒。”周小唐看了一眼方舒,方舒正緊緊咬著下嘴唇,臉色難看的要命,顯然沒有迴答許正陽問題的意思,迴答問題的任務,隻能交給自己了。


    “沒事兒就好。”許正陽有些疑慮的看著胖胖的陸警官,這個胖子和被自己製服的瘦高警察是一夥兒的,他們到底想幹什麽,方舒和他們在一起,竟然沒事兒,這幫人,葫蘆裏到底賣的是什麽藥?不管怎樣,讓方舒她們先脫身再說。“你倆快點兒走,這裏很危險。”


    “這裏很危險?”方舒終於開口了,聲音中卻沒有一點點柔和,全是冷冷硬硬的失望,“恐怕是你很危險吧?”


    “方舒你說什麽呢,我怎麽聽不懂啊?”許正陽的心一下子沉到穀底,果然,肯定有事情發生了,方舒對自己的態度,前所未有的敵對。


    “許正陽你告訴我一句實話,你是不是殺人了?”冷冷硬硬的失望中多了一分悲傷,裏麵又有一些希望,希望聽到的答案是簡簡單單兩個字,沒有。


    “我……”許正陽說了一個我字,便住了口,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麽迴答,說沒有吧,不對,老虎溝裏有九具屍體,全都是拜自己所賜,可要說有吧,也不對,那些人都是老鷹殺的,自己隻是看客而已。可這其中的關竅,一句話兩句話哪裏說得清楚啊。


    許正陽的欲言又止徹底讓方舒失望了,看來是真的,那個警察真的是許正陽殺的,他竟然沒有斷然否認,看來是不願意騙自己,可他原來那副相信美好守護美好的嘴臉,不就是裝出來的嗎?都已經從根子上欺騙了,說不說假話的,又有什麽關係呢?


    “許正陽你自首吧,你殺了警察,逃到天涯海角都會被抓到的。”方舒覺得自己的心難以忍受的痛,沒想到,竟然是這樣的結果。


    “殺警察?”許正陽愣了,“我沒有啊。”


    “你還要騙我,”方舒的眼淚一下子湧了出來,“屍體我都看到了,你怎麽會幹出這樣的事兒?”


    看著方舒的眼淚,許正陽頓時呆若木雞,自己怎麽莫名其妙變成殺害警察的兇手了?被人設局陷害也就罷了,反正不是第一次,世事就是這樣,真真假假難以分辨,假的終究是假的,總有水落石出的時候,所以,說自己是流氓也好,說自己是殺人犯也罷,許正陽都不會放在心上。可如果連方舒都開始懷疑自己,那就是另一迴事兒了。


    這次的冤屈一定要洗刷幹淨,要不然,光是方舒那哀怨的眼神,就足以讓自己痛徹心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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