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7日14:30-14:35


    “行了,別那麽沒出息,你的心肝寶貝兒剛剛下車槍就響了,還是在辦公樓裏麵響的,不會傷到方舒的。”老鷹就是老鷹,好像從來都不會被情感左右,什麽時候都能像一塊冰一樣冷靜。


    “那也說明辦公樓裏有危險,不能讓方舒進去。”許正陽焦急萬分,恨不得馬上衝出夾道。


    “晚了,他們已經進去了。”


    “你怎麽知道的?”


    “廢話,你雖然看不到,可你會不會聽呀?”老鷹真是要無語了,同樣在一個腦海裏,差距怎麽就這麽大呢?“槍響的瞬間,一個腳步聲就往教學樓裏衝進去了,後麵是一陣緊隨其後的腳步,按照我的預測,前麵跑著的是胖警察,後麵就是方舒和周小唐了。現在,他們三個應該已經到了一樓樓道裏了。”


    “他們怎麽偏偏要往一樓去呢?”許正陽心急如焚,聽聲音,槍響正是來自於一樓的某間辦公室,這不是主動往人家槍口上撞嗎?


    “廢話,別管真的假的,那個胖子此刻的身份是個警察,聽到槍響,他不去誰去?”


    “可方舒和周小唐呢?她們兩個跟著幹什麽?有沒有人逼他們,她們現在應該躲起來才對。”


    “這個問題我就迴答不了了,你們這些男男女女,一個個都有些奇怪,做起事來不合常理,我可理解不了。”老鷹說得鄭重其事,好像隻有他那不計損失的衝殺才是再正常不過的常理。


    “跑進去的是三個人,可還有一個瘦高警察呢,他為什麽不衝進去?”許正陽的心思並不比老鷹慢,之所以遲鈍,完全是關心則亂。老鷹一提醒,自己再仔細迴憶,腳步聲是三個人的,一個人穿著皮鞋,是胖警察,兩個人腳步輕盈,穿的是運動鞋,是方舒和周小唐,還有一個警察,那個警察為什麽不進去?


    “這次反應不算慢,抓到了一點點重點。”自打老虎溝之後,這是老鷹第一次誇讚許正陽,“既然是圈套,當然不能顧頭不顧腚,裏麵張網以待,外麵怎麽著也得有個哨兵,既是眼線,也是策應。”


    張網以待,許正陽歎了口氣,不用問,等的還是自己,這是怎麽了,怎麽好像全世界轉眼間都開始與自己為敵了?


    “那我們應該怎麽辦?總不能在這裏幹瞪眼吧?”


    “如果是我,就在這兒等著,我就不信,魚群不現身,這張網還能這麽一直支著?”老鷹是真沉得住氣。


    “可是我不是你,我不會眼睜睜看著方舒一頭鑽進陷阱,還能在這兒看戲。”說實話,許正陽對老鷹這種什麽都無所謂的態度是真反感。


    “就知道你不願意聽我的。”雖然許正陽的迴答在意料之中,老鷹還是覺得深深的無奈,沒辦法,誰讓人家在這個大腦裏是主導呢?“非要行動,那就要費點兒周折,別愣頭愣腦往裏闖,先把外麵的釘子拔了。”


    確實沒有別的辦法了,既然敵人來者不善,自己隻能挺身而上了,就算那個瘦高個子真的是警察,自己也顧不了那麽多了,出手的時候注意點兒分寸,別傷了人家的性命就好。


    方舒和周小唐緊緊跟在胖警察後麵,衝進了學校的辦公樓,那曾經出入過不計其數次的玻璃門,此刻顯得如此不祥,仿佛籠罩在難以言喻的陰雲之中。


    方舒覺得自己腳下一陣陣發飄,好像踩在雲上一樣,如果不是周小唐在旁邊連扶帶拽,自己早就癱軟在地上了。為什麽會有槍聲,是不是許正陽拒捕,警察開槍了呢?上帝保佑,許正陽可千萬不要有事,別管犯了多大的事兒,一定要乖乖的配合,就算一定要坐牢,那就坐牢吧,千萬別丟了性命。


    那個胖警察肚子雖然大,步子還挺快,方舒緊跟在後麵,已經接近飛奔了,唿吸越來越緊張,上氣不接下氣的感覺越來越明顯,是因為疲勞嗎?不,絕不僅僅是因為疲勞,是恐懼。此刻的方舒,腦海中不斷閃過的,都是許正陽血淋淋倒在地上的畫麵,人的生命太脆弱了,一粒不到十克的彈頭,就能奪去一條生命,武器就是這麽可怕。


    下午兩點多的辦公樓樓道顯得空蕩蕩的,有課的老師此刻正在教學樓的講台上,沒有課的老師大多在宿舍裏享受著加長的午覺,隻有少數幾個腦袋從樓道兩側的辦公室裏探出來四下看著,對於和平時期的人們來說,槍聲太陌生了,和鞭炮沒什麽區別。如果不是槍響後那位胖胖的陸警官臉色一變,喊了聲“是槍聲”,方舒和周小唐也不會知道那清脆但並不刺耳的聲音,居然是槍聲。


    “都迴辦公室去,待著別動。”一進一樓樓道,陸警官便放慢了腳步,雙手握著一支六*四手槍,直指前方,一邊貼著牆根慢慢移動,一邊低聲向那一個個鑽出辦公室的腦袋提示著。誰都不是傻瓜,就算再和平,手槍總數認識的,不約而同的,一個個腦袋飛快的縮了迴去,一扇扇房門砰砰砰的關上了。


    “你們兩個,老老實實跟在我後麵,別亂跑。”陸警官雖說體型差點兒意思,卻頗有些老警察的訓練有素,危急關頭還不忘提醒身後的周小唐和方舒。


    周小唐的緊張絕不亞於方舒,隻不過方舒的緊張,更多的是擔心見到許正陽血肉模糊的屍體,而周小唐的緊張,則是簡簡單單的緊張,第一次聽到槍響而且離槍聲越來越近的那種緊張。


    “學生處長辦公室在那兒?”隻聽到一聲槍響,陸警官顯然無法定位槍聲傳出的具體地點,最佳方案,隻能是到預定的接頭地點,和負責辦案的橋西區派出所民警見麵,會合之後再考慮下一步該怎麽辦。


    “走廊盡頭倒數第二間就是,左手邊的那間。”長長的走廊已經走了一半,學生處處長何永勝的辦公室,就在前方不遠處。


    陸警官躡手躡腳的繼續前行,不時警惕的四處觀察著,走廊裏異乎尋常的安靜,好像那一聲槍響從來沒有發生過一樣。


    何永勝辦公室的門緊閉著,陸警官背靠著門口的牆壁,一邊左右看著,一邊將左手從槍柄上鬆開,輕輕推了推辦公室房門,房門發出一聲輕微的吱呀,開了一個小縫兒,門沒鎖。


    “是誰?”從辦公室裏傳來的聲音緊張的變了調,帶著拐了十八個彎的顫抖。


    “巡警大隊的。”陸警官提示著,告訴裏麵的人,是自己人,千萬不要過度緊張,誤傷了自己。


    房門打開了,一個同樣矮胖的警察站在門口,臉色蒼白的像是剛從地獄中爬出來的惡鬼,渾身的肥肉兀自戰抖個不停。“你們可算來了。”話音剛落,才看清門外隻有一個身穿製服的警察,另外兩個竟然是緊張程度不亞於自己的女生,失望之情一下子寫的滿臉都是。


    陸警官沒有理會胖子的失落,推開擋在門口的胖子,擠進了辦公室,一邊往裏擠一邊對著門外的方舒和周小唐催促道:“快點兒,別在外麵待著,不安全。”身子剛擠進辦公室,似乎忽然發現了異常,急切的迴頭說道:“等等,先別進來。”


    可惜晚了,方舒和周小唐早已急不可耐的進了何永勝的辦公室,辦公室正中一具穿著警服的屍體毫無遮攔的被兩人看了個正著,無法抑製的尖叫聲頓時穿透了何永勝辦公室的牆壁。


    從夾道拐角看出去,三輛汽車整整齊齊停在路邊,沒有一點點異常,尤其是黑色皇冠轎車,玻璃上貼的膜接近深黑,如果不是仔細觀察,很難發現駕駛座上,竟然還坐著一個人。


    許正陽努力想象著,在大腦中勾勒出自己坐在皇冠轎車駕駛座上的場景。坐在車裏視野必定受限,觀察前方和兩側,最多隻受到轎車a柱的影響,視野缺失範圍不大。觀察後方,則隻能通過三個後視鏡,觀察死角就大了。不用太費力,許正陽一眼就能看出一條從夾道口到皇冠車車尾的路線,那條路線雖然不是直線,不是最短,卻可以成功的規避後視鏡的視野。


    下一步就是確定車內的人沒有迴頭觀察,隻要他是在看後視鏡,行動便可以實施。深色的防爆膜後,瘦高警察幾乎一動不動,這樣的蟄伏方式,是正確的選擇,人類的視野,對移動物體的捕捉遠遠比對靜止物體的捕捉要敏銳,就算隔著防爆膜,在車內有動作,也很容易引起路人的注意。保持靜止不動,是最隱蔽的方式。


    好,可以行動。許正陽的身子伏得低低的,雙膝彎曲,幾乎要蹲在地上,移動起來卻如同一條蛇一般流暢,從夾道口到車尾,用時三秒鍾,第一步成功。


    身子繼續伏低,已經匍匐在地上,隻有緊緊貼住地麵,才能躲過敵人的視線,下一步要繼續向前,趴到駕駛座邊,拉開車門,暴起攻擊。


    許正陽深深吸了口氣,接下來的攻擊,要一氣嗬成,絕不能有一點點失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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