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7日13:00-13:15


    桑塔納警車停放在祥子汽車美容中心附近的路口,張強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盯著汽車美容中心的出口,十分鍾前,祥子汽車美容中心的二牛通知了靳百川的司機張朔,奔馳600已經打好了蠟,閃閃發亮就像新車一樣,就等著朔哥來取了。而張強,不動聲色的聽著二牛打過電話之後,便開著洗得幹幹淨淨的警車到了附近路口,開始守株待兔。


    李文利透過駕駛座前的玻璃,緊張的看著穿梭的人流,生怕看漏了一個,市局刑警大隊大隊長布置的工作,不僅有可能是一起命案,而且要查的還是省人大代表、集安黑*道的知名人物,這些因素湊到一起,拚出來的就是兩個碩大的字“大案”。


    “你認識張朔嗎?”看李文利盯著來往行人如臨大敵的樣子,張強有些好笑。


    “不認識。”李文利搖搖頭,關於靳百川的司機張朔,所知的情況就是方才陳雲告訴他們的那一點點,男,21歲,父親是靳百川的老朋友,高中畢業後靠著父親的關係進了百川集團,是靳百川的專職司機,因為是老友之子,自然受到靳百川的特殊關照,上班朝九晚五,從不需要加班,下班後就迴家陪父母,連個女朋友都沒有。而張朔下班期間,自有木字門的小弟為靳百川開車。除此之外,他對張朔一無所知。


    “那你盯著路人看有什麽用?就算張朔和你大眼瞪小眼撞個正著,你也不認識他。”張強笑著調侃李文利,想想自己年輕的時候,何嚐不是這樣,第一次接觸大案子,興奮、緊張,恨不得連東南西北都找不到了。


    李文利一愣,自嘲的笑了笑,不錯,別看自己一直盯著過路的行人,可腦子始終是一片空白,方才的專注,不過是發呆罷了。


    繃著的弦一放鬆下來,問題便接踵而來,“張哥,陳隊可真是神了,靳百川司機的資料,他張嘴就來,他的腦子難道是電腦不成?”


    “兄弟,這你就不知道了,”張強伸了個懶腰,陳雲要查五大門派,還打算從靳百川入手,當年在市局傳得沸沸揚揚,集安警界人盡皆知,“針對靳百川這個老狐狸,陳隊可是做足了功課,不過時機不成熟,遲遲沒有動手罷了。”


    “時機不成熟?市局刑警大隊大隊長,要查一個涉黑的商人,還用等什麽時機?”雖然不是土生土長的集安人,雖然是剛剛從警的新警察,靳百川的大名也已經快要把李文利的耳朵磨除了繭子,這樣鼎鼎大名的大*佬,背後的尾巴肯定是一抓一大把,隻要真心想查,還能沒個入手的地方?


    “事情沒有你想象的那麽簡單。你說的涉黑商人,那是以前的靳百川,現在的靳百川,是堂堂省人大代表,人大代表,你知道這是什麽概念嗎?”


    李文利有些茫然,人大代表,上過中學政治課的人都知道,人大代表,是選舉產生的各級人民代表大會組成*人員,根據憲法規定,各級人民代表大會,是我們國家的權力機關。“人大代表又怎麽樣,法律麵前人人平等,就算是人大代表,犯了罪也一樣要接受製裁。”


    “人人平等?”張強冷冷一笑,“身為人大代表,每年開代表大會的時候,我們都要興師動眾的開展為期半個月的兩會安保;身為人大代表,就算我們知道他涉嫌犯罪,要辦理強製措施也需要經過人大常*委會批準;身為人大代表,他可以隨時向公安機關提出質詢,了解我們的工作情況。這些夠不夠?”


    李文利愣了,人大代表的權利義務法律規定的很明確,這些看似不出格的權力,一旦落到惡人手中,將是懲惡揚善的極大阻礙。


    “如果這些還不夠,那我告訴你,除了這些擺到台麵上的權力,還有桌麵之下的勾當,像靳百川這樣的黑商,本就握有巨大的財富,之所以能成為人大代表,背後一定有不可告人的交易,每一次交易都是一次關係網的編織,此刻,我們這位靳總,隻怕早已織了一張遍布全省的大網,你動他一個,就是在動這張網,你現在還覺得這件事容易嗎?”張強忍了忍,咽下了後半句,尤其是當你的主管副局長也是網上的一枚棋子時,你更是寸步難行了。


    “所以,我們是不能輕易對靳百川動手的,除非有誰也不敢壓的大案子。”李文利果然一點就透,人命案,就是誰都不敢壓得大案子,奔馳600轎車上的血跡,有可能成為毀掉千裏大堤的那一個小小蟻穴。


    第一個問題解決了,第二個問題接著來。“張哥,可是現在隻是有一大片血跡,連屍體都沒有,根本談不上有命案,萬一要是打草驚蛇,人家隨時可以叫停我們得調查,要再找線索,可就得等到猴年馬月了。”


    “你擔心調查靳百川的司機會打草驚蛇?”


    李文利點了點頭。


    “可除此之外,我們還有別的辦法嗎?”張強歎了口氣,要從一片塗抹在汽車座椅上的血跡,勾勒出一起命案,不找司機還真沒轍,“從陳隊給我們介紹的情況來看,你對這個張朔有什麽感覺?”


    “生活簡單,是個本分人。”李文利脫口而出,根據陳雲給的資料,誰都會得出這樣的結論。


    “這也是陳隊讓我們從此人入手的原因,如果真的有命案,肯定不是張朔幹的。”張強肯定地說道,“如果能從一片血跡找到一起命案,張朔是唯一的突破口。”


    話音剛落,閃閃發亮的奔馳600轎車開出祥子美容中心的大門,融入車流,沿著大路緩緩前行。


    張強做了一個手勢,李文利發動警車,緊緊跟了上去。


    張朔確實是一個本分人,至少在今天中午之前,他還堅信自己和違法亂紀不沾邊。可是就在此刻,坐在奔馳600寬大的真皮座椅上,感受著腳下輕踩油門帶來的平穩的動力輸出,依然不能平複他那砰砰亂跳的心髒。這種前所未有的緊張,來自於放在副駕駛座位上的那一套vcd,一套光看封麵圖案就足以讓人心潮澎湃的vcd。


    張朔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宅男,最大的愛好就是在家裏看vcd,家裏的盜版影碟足足裝了三個大抽屜,他一張都舍不得扔。作為購買光盤的老主顧,他早已成為百川大廈附近一家無名光盤店的vip,一有新片,老板一定會為他預留。今天中午,從集團出來到汽車美容中心取車,順道又進了光盤店,又有幾天沒有看新片了,家裏斷糧了。


    老板的表情很遺憾,最近沒有新貨,看著張朔臉上的失望,老板有些不忍,顧客就是上帝,更何況還是vip顧客。於是,一拍腦門之後,老板神神秘秘的湊到了張朔的耳邊:“哥,有限製級的,看不看?”就這樣,一套《金瓶梅》就到了張朔的手中。


    如果有人說集安最大的黑*幫頭子,他的司機竟然是個不折不扣膽小怕事的守法公民,你可能會笑掉大牙,但事實上,靳百川的司機張朔,真的是膽小如鼠,從咬牙拿到那套光盤之後,就好像揣著一堆熱山芋,想扔又舍不得,想留著又怕燙手,好容易上了汽車,把光盤放在副駕駛座上,正要鬆口氣,卻在後視鏡中看到了一輛桑塔納警車。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裏,不會這麽倒黴吧?這麽快就被警察盯上了?


    車子拐了幾個路口,上了一條車流稀疏的支道,張朔一邊盯著後視鏡一邊祈禱,祈禱那輛警車能在路口選擇其他的方向。事與願違,警車緊跟著拐了過來,而且還閃了幾下警燈,揚聲器中傳來一聲口令:“前麵的奔馳,靠邊停車。”


    巨大的緊張壓迫著膀胱,張朔差一點尿了褲子,該來的還是來了,真的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絕不能幹壞事兒啊。顫抖著雙手,將車子慢慢靠到路邊,輕踩刹車,停下。不能束手就擒,還要做一點最後的抗爭,張朔哆嗦著拿起那包好像炸藥包一樣的光盤,打開扶手箱,塞了進去。


    幹了這麽多年警察,張強見過的犯罪嫌疑人形形色色,麵前坐在奔馳車裏的張朔,無疑屬於心理素質極差的那一種。警察還沒開口詢問,他自己就已經臉色蒼白,冷汗直冒,全身發抖,遇到這樣的對手,絕對是警察的福氣,稍稍給點兒壓力,就會把所有問題交代個徹徹底底。


    “公安局的,找你了解一點情況。”張強例行公事地晃動著工作證,針對這樣的膿包,就算是晃一下工作證,都能在他心裏刮起一陣颶風。


    張朔哆哆嗦嗦的手指按下了電動窗的開關,玻璃緩緩降了下來,“什麽事?”簡簡單單三個字,被顫抖的聲音拐了十八道彎。


    “下車,上後麵的警車。”命令簡單明了,聲音不怒而威。


    張朔覺得頭皮一陣陣發麻,完了完了,這就算是被抓了。酸軟的雙手連拉了兩下,才把車門打開,不爭氣的腳更是差點兒放不到地上,緩了半天才勉強站住。


    看著張朔搖搖欲墜的走向桑塔納警車,張強在心中差點兒笑出聲來,這個小子,絕對背著事兒,好好審審吧,撈到大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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