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7日09:00-09:15


    靳百川站在百川集團地下三層那間臨時改建的審訊室中,呆呆看著四處噴濺的血跡,拚命壓著心頭的怒火,終於沒有暴跳如雷。這才短短一個小時,審訊室地麵中央就已經擺了兩具屍體,雖說已經用白布蓋好,但慘敗的燈光下,依然顯得陰森可怖。


    “能耐不小啊,一個小時兩條人命。”五大門派的人都已經被轟了出去,屋子裏隻剩下靳百川和銀狐,既然沒有外人,就沒有必要客氣。


    “做大事自然要流血,一個小小的土字門二當家,死就死了吧。”雖說一眼就看出了靳百川的暴怒,銀狐卻絲毫沒有放在心上,既然要辦大事,就不能心存婦人之仁。再說了,什麽五大門派二當家,不就是個混混嗎?自己帶來的高手一下子就折損了八個,死個混混有什麽要緊的?


    “您老人家見過大世麵,我沒那麽見多識廣,一下子兩條人命,隻要傳出去,神仙也壓不住。”靳百川沒好氣的瞪了銀狐一眼,昨天晚上路口那一撞,光是善後就動用了他所能動用的全部關係,這才沒有驚動警方。現在倒好,又來了一出,真以為集安市是他靳百川一手遮天嗎?


    “你怕什麽?就兩個人,還都不是什麽良民,警察怎麽會知道?”銀狐胸有成竹,死的兩個人,一個是地獄鳥的雇傭兵,在境內根本沒有合法身份,另一個是土字門二當家,他已經打聽清楚了,是孤家寡人一個,隻要沒有家屬折騰,隱瞞輕而易舉。


    “你到底想幹什麽?”看銀狐輕描淡寫的樣子,靳百川幾乎要崩潰了,“不到二十四小時,你就搞出這麽多事兒,又是開槍又是死人的,這麽折騰下去,警方遲早會盯上我們的。”


    “老靳,說實話,我不知道你在集團到底是什麽身份,來之前老總一再叮囑,讓我凡事多和你商量,想來你在集團的地位低不了。我就不明白了,既然是集團高層,怎麽老是想著你那點兒蠅頭小利呢?”銀狐冷笑著看著靳百川,如果不是摸不準靳百川的底細,他才懶得和靳百川廢話呢。


    靳百川不由一愣,反駁道:“我怎麽光想著蠅頭小利了?為了配合你,我動用了多少人,幾乎把我的全部家底都亮出來了。”


    “你是動用了不少人來配合我,可你好好想想,從頭到尾,你有沒有真正放開手腳?你心裏想的永遠都是百川集團的利益,千萬不要驚動警察,千萬不要給百川集團招來麻煩,這麽重要的行動,你連槍都不讓用,要不是我翻臉,我們的槍隻怕現在還鎖在你的地下室裏吧?老靳啊老靳,還沒交手呢,你就已經被集安的警察嚇傻了。”


    靳百川沉默了,銀狐說的有些道理,但畢竟自己是在集安地麵上討生活的,事情完了銀狐拍拍屁股走人,他靳百川還要和各方神聖周旋,真出了格,挨收拾的是他靳百川,不是銀狐。


    “龍頭對集團有多重要,你不是不知道,為了龍頭,就算把你那個百川集團徹底放棄都不為過,你還有什麽好顧慮的?”銀狐一眼就看出了靳百川心裏的小九九,開始了語重心長的說服教育,“隻要集團在,你靳百川到哪兒都能風生水起,沒有了集團,你就屁都不是了。”


    話說得難聽,道理卻是那個道理,什麽人大代表,什麽著名企業家,都是陽光下的泡沫,看著光鮮,若是沒有了銀翼,那泡沫會在瞬間粉碎。


    “這龍頭到底是什麽東西,這麽興師動眾不遺餘力,值得嗎?”銀狐的道理已經說服了靳百川,但要徹底打消顧慮,還是要搞明白這一個問題。


    “老靳,記住你我的身份,我們隻是辦事兒的,上頭讓幹什麽就幹什麽,多一句都不問。這,是銀翼的鐵紀,千萬別忘了。”


    按著銀狐忽然嚴肅起來的麵孔,靳百川訕訕的點點頭,娘的,你不知道就說不知道,裝什麽裝,搞得跟紀檢幹部似得,有勁嗎?“可是這麽硬來,舌頭變成了死人,找誰打聽龍頭的下落呢?”


    “這樣的小角色,”銀狐鄙夷的看了一眼地上胡子的屍體,說實話這個小夥子還真是條硬漢,不過這種毫無意義的同歸於盡,在銀狐眼中隻有兩個字,愚蠢,“根本不可能知道龍頭的下落,死了就死了吧,還省的我自己動手了。”


    “可是目前,咱們手上隻有這樣的小角色,他們要是沒價值,咱們就沒地兒下嘴了。”從四海影城抓來的兩個人,顯然都是小角色,這可是目前唯一的線索,他們要是說不出龍頭的下落,那這一早晨不就白忙乎了嗎?


    “別急呀靳總,”銀狐眼中閃過一絲狐狸一般的狡猾,“用不了多久,我們手裏就會有一條大魚,到時候,不怕釣不到龍頭。”


    何永勝找來了警察,老張躲在衛生間裏,忍受著刺鼻的騷臭,皺著眉頭判斷著形勢。是自己被發現了嗎?醫務室離何永勝辦公室不遠,難道說自己睡著的時候何永勝進來醫務室,發現了自己?不應該,醫務室的門是撞鎖,自己在裏麵的時候還特意加了反鎖,就算有人要進來,鑰匙開鎖的聲音也足以把自己驚醒。


    既然問題沒有出在醫務室,那會在哪兒出問題了呢?隻有許正陽知道自己在學校醫務室,難道是他出賣了自己?可他為什麽要這樣做呢?想收拾自己,在東榆樹灣就辦了,何必多此一舉,先救出來再抓迴去?沒道理。


    腦子再一轉,手心頓時被冷汗濕透,不好,這個小子圖謀的是龍叔,救自己脫困隻是為了獲取自己的信任,對龍叔動手才是他的目的。完了,自己已經把聯絡方式和盤托出,龍叔此刻一定已經兇多吉少。


    不要慌,既然自己鬼使神差的和這些警察擦肩而過,那就是天賜良機,隻要跟著這些警察,就能找到龍叔。


    已經顧不得腿傷的疼痛,老張快步出了衛生間,小跑著出了辦公樓,樓前的路邊,停著一輛桑塔納警車,好,這就是他們的車,隻要藏身於後備箱中,自然能跟到他們的老巢。而要做到神不知鬼不覺打開一輛轎車的後備箱,對地獄鳥老張來說,簡直是再容易不過了。


    “你要打老鷹的主意?”靳百川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剛從審訊室迴到辦公室,就聽到銀狐如此大膽的計劃,他的第一判斷就是,麵前這個男人已經瘋了,饒是以靳百川遠離江湖殺戮多年,也知道刀鋒的老鷹,是絕不能輕易招惹的主兒。


    “老鷹這樣的角色,和龍在天走到一起,絕非偶然,”看到自己的計劃竟然震住了自以為在集安可以橫行無忌的靳百川,銀狐心中有一種說不清的得意,“反正是要麵對的,越早越好,一旦兩人結成鐵杆盟友,咱們就徹底被動了。”


    “我當然知道先下手為強的道理,”看銀狐胸有成竹的樣子,靳百川從心裏開始著急,早知道就不把何永勝通報的情況告訴銀狐了,本來隻是想讓銀狐出麵從那兩個女生手裏把信弄迴來,掩蓋自己打探許正陽的痕跡,誰知銀狐一聽那個叫方舒的女孩和許正陽淵源頗深,竟動起了綁架的念頭,這個集團特使,除了鋌而走險,是不是就沒點兒別的招?“可你想過沒有,以老鷹的性格,會因為一個女生乖乖就範嗎?”


    “嘿嘿嘿,老鷹,老鷹,”銀狐一屁股坐在寬大的沙發上,雙腿翹上了茶幾,老鷹這個名字,在黑*道真可謂如雷貫耳,但放眼銀翼,有幾個人真的和他交過手呢?說得那麽邪乎,不過是一個個傳說而已,說實話,他銀狐倒是很想和這個傳說中的魔頭較個高下,“老靳,我銀狐從來不會小看我的對手,但也不會盲目的漲他人威風,滅自己誌氣。”


    “我的狐爺,這是什麽時候啊,好勇鬥狠那一套就收起來吧。”靳百川似乎連嘴裏都滿是苦澀,這不到一天的時間,銀狐處處受挫,一口怨氣出不去,已經快失去理智了。“你想想看,老鷹是浪得虛名的嗎?集團和他交過手的,一個活口都沒留下,小心駛得萬年船,對付這樣的魔頭,硬來是不行的。”


    “老靳你誤會了,我是想和老鷹比個高低,但這絕不是我此次行動的目的。”銀狐歎了口氣,還得費口舌和這位集安地頭蛇解釋一遍,真是麻煩,“你好好想想,我們說這個許正陽是老鷹,有沒有真憑實據?”


    靳百川搖搖頭,雖說何永勝複印的檔案沒有拿到手,但大致情況他已經原原本本告訴了自己,檔案裏的東西,沒什麽價值。


    “你知道如果這個高三學生真的是老鷹的話,集團會怎麽做嗎?”銀狐不等靳百川迴答,便接著說道,“集團會派出最精銳的力量,不惜一切代價,齊集此地,消滅老鷹。”


    “你是說,集團會派出手術刀小組?”手術刀小組是兩年前鬆花江畔行動失敗後,集團抽調精銳組建而成的,雖說隻有十人,卻能各個以一當百,這些人幾乎都是銀翼的傳奇人物。


    “如果集團向集安投入了這麽多力量,到頭來卻發現這個許正陽和老鷹毛關係都沒有,你我臉麵何存?”


    靳百川沉默了,他知道,銀狐說得有理,犯這麽一個狼來了的錯誤,今後在集團就別想往上爬了。


    “老鷹是何許人也?狠辣,無情,那就是個戰鬥機器,在他的心中,感情根本就全無用處,這樣的人,絕不會因為兒女私情犯險,所以,如果許正陽真的是老鷹,對女友落入敵手這樣的消息,他理都不會理,那時,我們向集團示警,就十拿九穩了。”


    “我明白了,”靳百川終於明白了銀狐的用意,“而萬一這個許正陽咬鉤,為了救女友打上門來,那就是說他根本不是老鷹,充其量隻是個身手不凡的學生而已。隻要咱們事先安排妥當,收拾個學生還是不成問題的。”


    “知我者,老靳也。”銀狐得意的哈哈大笑,靳百川看著銀狐輕鬆的樣子,不由也大笑起來。說實話,這個銀狐,還真是有一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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