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7日02:00-02:15(2)


    雷天彪一怔,當著自己的手下和金字門的小弟,被一個看上去乳臭未幹的毛孩子這麽嗬斥,和當眾打耳光沒什麽分別。


    張強心中也是一驚,自己和李文利的處境,可以說是大大不妙。能讓雷天彪興師動眾糾集數百手下圍攻的人,一定和火字門結下了極深的梁子,要保這些人毫發無傷,不亞於虎口奪食。這裏實際上已經成了一個火藥桶,而自己這位初出茅廬的徒弟,成功的完成了點火動作。


    “張頭兒,這是哪位啊?”果然,雷天彪收起了笑容,語氣也冰冷起來,若不是張強還有幾分薄麵,隻怕當即便翻了臉。


    雷天彪語氣忽然強硬,直接為身邊的幫眾打了強心針,老大都擺出翻臉的架勢了,小弟們怎能落後,一道道目光頓時變得冷厲,砍刀棍棒都拿到身前,隻需一聲令下,這些冷兵器可不認得橄欖綠。


    張強暗暗叫苦,已經被架到這兒了,便沒有後退的可能,隻能硬著頭皮上了,兩個對上百個,除了從氣勢上壓倒對手,沒有別的打法了。“雷老大什麽意思,我們當警察的,問你一句話,你都受不了嗎?”先得給這個雷天彪澆澆涼水,冷靜一下,你對麵的人再年輕,他也是個穿製服的,要搞什麽動作,還是多想想吧。


    “你帶著這麽多人舞刀弄棒的,是覺得我們不應該管你?還是管不了你?”張強的聲音並不高,就像是在和老朋友聊天,但那語氣卻冷冰冰的,讓人聽不出一絲絲友好。


    這幾句話的意思其實和李文利沒什麽兩樣,無非就是你小子作奸犯科,我隨時都可以辦了你。可用這樣的方式說出來,聽在雷天彪這樣的老江湖耳朵裏,比方才那句硬邦邦的“信不信我馬上把你抓迴去”要順耳得多了。雷天彪臉色略略緩和,心中開始飛快的盤算,要真的翻臉,到底有幾分利弊,賠本買賣,他雷天彪是不做的。


    “你們在這裏搞幫派聚會,我可以不追究,那是你們內部的事兒。”張強一見雷天彪臉色陰晴不定,就知道這個老東西開始活動心思了,“但你們要出手傷人,我不能不管,這三個人,我得帶走。”交易的籌碼扔出去了,大家各退一步,相安無事。


    雷天彪心裏是真的犯了難,和警察作對的下場他是清楚的,就算此刻仗著人多勢眾占了上風,日後麵對的反噬絕對是瘋狂洶湧,不說別的,就火字門那幾個歌廳,每天清查一遍,一個月不到,全都得關張歇業,被斷了財路,除了散夥還有別的出路嗎?


    張強給的條件已經夠優厚了,糾集一百多人拿著大砍刀都不過問了,隻要別傷人,一切都好商量,要是換在平時,這樣的條件誰不答應誰就是傻子。可今天,自己要是真敢答應,那才是一個傻子。為了眼前這幾個人,恨不得刀槍炮齊上陣,幸虧張強他們來得晚,要不然,就憑方才村子裏那爆豆一般的槍聲和驚天動地的爆炸,打死他都不信警察能善罷甘休。鬧得這麽大,終於把老鼠趕出了洞,要是拱手讓人,自己就別想過好日子了。沒得選擇,隻能強硬到底。


    “張頭兒,這事兒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把您當大哥才提醒您,這裏麵水深,您還是別蹚了,就當出警路上車壞了,晚到了十分鍾,我保證,十分鍾之後,這裏空無一人,絕不給您添麻煩。”說實話,雷天彪的語氣發自內心的誠懇。


    聽張強說出大家各退一步的提議,已經讓李文利心中暗暗不快,而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雷天彪居然得寸進尺,敢跟警察討價還價,李文利頓時勃然大怒,上前一步指著雷天彪的鼻子,厲聲喝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和誰說話,我們是警察,你昏頭了吧?我們是在執行公務,你以為是你們幫派談判嗎?”


    張強的心掉到了穀底,誰說執行公務就不是談判?敵眾我寡,談判也是解決問題的技巧,這下可好,徹底談崩了。不過聽雷天彪的語氣,今天神仙老子出麵也饒不了這三個倒黴蛋兒,就算沒有李文利這個愣頭青,隻怕也談不妥。既然談不妥,那就拚了吧。


    看著張強的臉色也漸漸鐵青起來,雷天彪在心中歎了口氣,自己今天注定要得罪警察了,隻希望靳百川大老板能在事後好好幫自己擦屁股,否則,火字門雷天彪今後在黑白道上,就很難立足了。好了,在警察麵前,沒事兒找事兒咱不敢,但事兒來了怕事兒,也不是咱的風格,大不了坐牢唄,有什麽大不了的。不過說到直接衝衝殺殺的,還是讓小的們去吧。


    老大受辱,小的們自然不甘示弱,不用雷天彪下令,一個身材高達的壯漢上前一步,擋在雷天彪身前,俯身看著比自己低了半個頭的李文利,獰笑著說道:“警察了不起嗎?告訴你小子,我們雷當家的和你好好說話那是看得起你,別給臉不要臉,瞅瞅你的小身板兒,動起手來你連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李文利的臉一下子漲得通紅,剛要上前揪住壯漢的衣領,卻被張強一把拉到身後。


    “雷二當家,你要是管不了你的手下,我就得替你管管了。”張強的聲音開始冰冷,手已經按到了腰間五四式手槍的槍柄上。


    雷天彪嘿嘿一笑,說道:“我雷某人曆來義氣為先,天哥讓我幹什麽我就幹什麽,今天這事兒是天哥交代下來的,誰擋著我,我都不會客氣。”一句話說的慷慨激昂,卻是透著十足的滑頭,言外之意也就是說,今天這裏不管發生什麽,他雷天彪隻是奉杜樂天之命行事,充其量隻是個從犯。


    “兄弟們,上吧。”伴隨著一聲似乎有些無奈的長歎,雷天彪下達了命令。人群頓時沸騰了,當先幾人的棍棒砍刀已經舉過頭頂,向張強和李文利緊逼過去。


    “張頭兒,您要是還不讓開,兄弟我就不好意思了。”看著眾人麵對警察依然有些畏手畏腳,雷天彪提高了聲音,老子這句話一出口,你們若是還不讓開,就別怪我的兄弟們不客氣。


    “我看誰敢動。”張強並不匡闊的胸腔爆發出震耳的怒吼,右手高高舉起,烏黑的五四式手槍直指天空。


    警察拔槍了,騷動的人群一下子停住了腳步,出來混是要刀光劍影,但要是真的可能把命搭上,那就得掂量掂量了。


    “張頭兒,你最多隻有七發子彈,看看我們有多少人?我保證,你最多隻夠打兩槍,就會被亂刀砍成肉泥,何必呢?”雷天彪的語氣誠懇的有些感人,身子卻早已悄無聲息的向圈外轉移。


    “沒關係,打死一個夠本,打死兩個賺一個,就是不知道誰願意做那兩個倒黴蛋兒。”張強隻調侃了一句,便板起了臉,惡狠狠地說道,“聽著,誰上前一步,我就斃了他。”


    人群死一般安靜,一些金字門的混混已經開始悄悄抽身撤離。兩個警察和上百潑皮,在夜色中的雙榆樹村旁,形成了對峙。


    龍在天站在張強和李文利身後,看著周圍林立的砍刀棍棒,心中一陣焦急,如果沒有這兩個警察,脫身輕而易舉,麵對這樣的烏合之眾,都不用打光一個貝雷塔手槍彈夾,就足以讓他們土崩瓦解。可現在,總不能當著警察的麵開火吧?這裏是中國,不是越南,不是緬甸,要因為涉槍被警察盯上了,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可眼看著警察和五大門派的人就這麽對峙起來了,這樣的對峙絕不是一時半會兒能解決的。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拖得越久越危險。村裏的搜捕正在如火如荼的開展著,搜到後村是遲早的事兒,一旦銀翼的槍手摸過來就麻煩了。那些槍手行事無所顧忌,根本不會把警察放在眼裏,到時候交起火來,想跑就難了。不行,一定要盡快逃離這裏。向身邊的三兒使一個顏色,動手吧。


    當眾人的目光集中在張強手中的五四式手槍上時,幾乎誰都沒有發現,原本躲在李文利身後的那個矮小男子,悄無聲息的貼到雷天彪身後,等大家聽到雷天彪變了調的驚唿時,才發現一隻帶著消音器的貝雷塔92f手槍,牢牢頂在雷天彪的右側太陽穴,拿槍的男子站在雷天彪身後,左臂死死摟著雷天彪的脖子。


    “放下槍。”張強本能的將手中的五四式手槍指向雷天彪的方向,卻遺憾的發現,持槍的男子被雷天彪這個大塊頭,遮擋的嚴嚴實實。


    忽然生出的變故讓李文利驚訝的張大了嘴巴,手悄悄摸向腰間,作為一個剛參加工作不到一年的民警,他還沒有配槍的資格,腰間掛著的,是可以直通指揮中心的對講機。


    “哥們兒,乖乖的別動。”一個冷峻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腰間的對講機已經到了身後那個黑黑的男子手中。


    “我數三個數,每數一聲開一槍,數一的時候,我希望大家全都向後退。”龍在天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鎮定自若,手中的貝雷塔92f也已舉了起來。


    “一,”一聲輕微的悶響,彈頭從龍在天手中的槍口飛出,鑽入人群,人群中發出一聲慘唿,一個瘦小男子抱著腿栽倒在地,不停的翻滾著。周圍的混混發出一聲驚唿,密集的包圍圈開始後撤。


    龍在天的槍口向上抬了抬,隨意指著麵前的一個個腦袋,說道:“數二的時候,我希望各位全部向後轉,往村裏跑,二。”


    如同短跑運動員聽到起跑號令,上百名混混爭先恐後向村內狂奔,月光下,隱約可見一個個身著黑色作戰服的銀翼槍手在人流中努力前行,卻不得不在裹挾下向後退去。


    忽然,如同一個炸雷在頭頂響起,許正陽扔出的爆震彈在後村炸響,巨大的聲響奪人心魄,雪亮的光芒讓人不由自主的閉上眼睛。


    當張強和李文利睜開雙眼的時候,眼前隻剩下失魂落魄的雷天彪,那三個持槍悍匪,早已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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