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9月5日14:15-14:30


    “許正陽,看看吧,你的心肝寶貝兒被氣哭了。”腦海裏響起老鷹的聲音,竟然有一絲幸災樂禍,這個時候還這麽沒正形,一陣厭惡不由在許正陽心中升起。


    “嘿嘿嘿,生氣了。”哪怕是一點點情緒波動,都瞞不過老鷹,“你自己搞不定,和我生什麽氣?我隻是說個事實而已。”


    就算說的是事實,用那樣的語氣,就不應該被原諒。許正陽克製著心中的怒火,不願意再搭理那隻冷漠無情的老鷹。


    “好了好了,算我錯了行不行?劉皇叔說過,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因為一個還沒追到手的女朋友,就和比兄弟還親的我翻臉,你可真行。”


    越說越不像話,可惜自己看不到摸不著這個老鷹,否則一定打到他閉嘴為止。


    “為了表示真心的歉意,我再友情出場一次,三十秒,給我三十秒,我保證幫你搞定這件事。”


    笑話,一個中年胖子,最多參與過幾次街頭鬥毆,自己一出手就能把他打趴下,幫忙,算了吧。


    “哎喲哎喲,翅膀硬了是吧?”老鷹的聲音就像是一個大哥哥在嘲弄剛會走就想跑的小*弟弟一樣,“你以為靠拳頭能解決所有事兒?我告訴你,你出手,隻會把事情變得更糟。”


    鬼話,誰知道你又打什麽鬼主意,想再控製我一次?我偏不同意,這件事,我自己解決。


    方舒的眼淚讓胖子心懷大腸,首戰告捷,要再接再厲。在市井中混跡了這麽多年,挖苦諷刺的嘴上功夫,早已爐火純青。眼前這個小姑娘還真是脆弱,自己的本事沒拿出來十分之一,就潰不成軍了,嘿嘿,別以為那幾滴眼淚會讓自己心軟,等著吧,難聽的還在後麵呢。


    吞了吞口水,潤了潤嗓子,第二輪攻勢準備開始。咦,等等,那個男的站起來了,好好好,就是他,姐姐說的很清楚,要激怒那個男生,最好讓他出手,隻要他敢動手,自己的任務就完成了。


    “這件事與她無關,有什麽事兒衝我來。”許正陽緩緩離開座位,走到胖子麵前,冷冷看著那張泛著油光的臉,一字一句說道。他絕對可以用十種以上方式一舉將這個身高一米七五,體重超過二百一十斤的胖子放倒在地,不費吹灰之力。


    “衝你來,嘿嘿,我當然要衝你來了。”胖子看著許正陽那一臉的冷冽,心中一陣好笑,跟流氓耍青皮,簡直是關羽門前耍大刀,“有膽子當眾耍流氓,沒膽子站出來扛,還要靠姘頭包庇,什麽玩意兒。”


    屋內頓時一片寂靜,那個詞過於肮髒,以至於許正陽一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什麽?有種的再說一遍。”


    好,要成功了,這個小子馬上就會被激怒,“再說一遍,再說一百遍都行,我說你沒種,要靠姘頭包庇……”


    喉頭忽然一緊,後半截更難聽的話被硬生生擠到肚子裏,隨著脖子上傳來的劇痛,雙腳已經離地,竟被人掐著脖子舉了起來。窒息的感覺瞬間襲來,肺裏好像吸不進一點點空氣,雙腳本能的向下蹬踢,卻夠不到地麵,靠,原來上吊的感覺這麽難受,怪不得那些吊死鬼一個比一個難看。


    “殺人了,殺人了,流氓殺人了。”劉秀蘭的女高音成功的穿透了教室牆壁,隨著一聲聲房門打開的聲音,一陣陣腳步聲傳來,那尖利刺耳的慘叫足以打斷周邊教師的授課,越來越多的老師在高三六班門口聚集,驚訝的看著許正陽掐著一個胖子的脖頸,將那個胖子單手舉起,那胖子臉色已經發青,雙腿不住蹬踢,卻無濟於事。


    “許正陽,快放手,放手。”葛老師最先反應過來,衝上前去,一把抓住了許正陽的手腕,卻如同抓到一根冰冷的鐵柱,無法撼動分毫。


    一秒,兩秒,三秒……不急,窒息死亡需要五分鍾時間,作為懲罰,隻要一分鍾就夠了。


    手鬆開了,胖子如一條死狗般癱坐在地上,從喉嚨裏發出劇烈的咳嗽,蒼白的臉上大汗淋漓,媽的,剛才真有一種要死的感覺。


    “小軍,小軍,你沒事吧小軍,”劉秀蘭本來就坐在地上,此刻幹脆省了站起來的力氣,直接爬到胖子身邊嚎哭起來,“我苦命的小軍,是姐姐害了你。”


    驚天動地的哭喊聲中,劉秀蘭一邊甩著根本不存在的淚水,一邊暗暗滿意,本來想著激怒許正陽,誘使他動手,沒想到弟弟還成功的上演了一出苦肉計,完美,太完美了,真沒想到自己這個腦滿腸肥的弟弟,還有幾分做演員的天賦。“各位老師,你們可要給我做主啊,就是這個學生,中午欺負了我女兒,現在還要殺我的弟弟,沒法兒活了……”


    耳邊充斥著劉秀蘭殺豬一般的哭嚎,身邊是擠在教室門口的老師的指指點點,不管怎樣,自己方才的樣子,確實像是要掐死那個胖子。接下來該怎麽辦?老鷹說的對,事情好像更糟了。


    “都跟你說了,你還不聽我的,唉。”老鷹的惋惜怎麽聽怎麽有一股子幸災樂禍的味道。


    我該怎麽辦?四周的議論聲越來越大,站在中間真有手足無措的感覺。


    “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想嚇唬嚇唬那個胖子,逼著他說出真相,還自己一個清白,對不對?”


    老鷹一語中的,不錯,自己就是這麽想的,怎麽,這麽想不對嗎?


    “對,這麽想當然對,說實話,我也是這麽想的。”


    聽起來像是在肯定自己的做法,但是不是在說反話,許正陽判斷不出。可既然做法是對的,為什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


    “錯了,我肯定的是你的想法,想法對了,做法不對。”


    做法不對?許正陽有些懵了,那應該怎麽做?


    “這種事情,一句話兩句話說不清楚的,你再讓我接管一小會兒,我給你做個示範,怎麽樣?”這個老鷹還真是執著,說來說去,就這麽一個目的。


    “不行。”還沒等自己迴答,刀鋒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你是不是就會說這兩個字?”老鷹有些無奈了,每次都被橫加阻攔,都已經快要習慣了。


    “上次就讓你鑽了空子,才十秒鍾,就把他變了個人,這次要是再讓你得了逞,鬼知道你會把他變成什麽樣子。”


    “咱們別血口噴人好不好?我怎麽把他變了個人了?摸著良心說說,就十秒鍾,我就算是想有動作,也得有那個本事呀。”如果聲音也有表情的話,老鷹現在一定是委屈的快要落淚的苦相,“天地良心,我就是幫他打了個架,他無師自通自己把我的壓箱底手段全搬了去,跟我有什麽關係?”


    刀鋒沉默了,十秒鍾,要做手腳確實難了點。


    “你到底怕什麽?”看到刀鋒似乎有了鬆動,老鷹當然不會放過趁熱打鐵的機會,“咱們本就是一個人,我怎麽會害自己呢?”


    “你當然不會存心害他,但什麽是好,什麽是壞,你分的清楚嗎?”刀鋒恢複了一如既往的冷漠,幾次爭吵,許正陽已經快要習慣了,在刀鋒口中,老鷹最大的問題就是是非不分,而聽起來,就是因為是非不分,老鷹犯下了不可彌補的錯誤。


    “那你來說說,怎麽才算對他好,怎麽就算害了他。”是非問題,是老鷹的禁區,隻要一說到這件事,隻有兩個結果,一個是逃避,一個是爆發。


    “這麽多年,好不容易過上了平靜的生活,我們應該乖乖躲在一邊替他高興。”刀鋒歎了一口氣,沒有在是非問題上繼續糾纏,“所以,任何改變他現在生活的舉動,都是在害他。”


    “那好,看看他現在的處境,這件事不解決,生活能平靜才有鬼了。”劉秀蘭的哭鬧似乎一台老掉牙的破錄音機,正在用正常速度的十分之一播放,緩慢,沉悶,卻不失喧鬧和潑辣,的確,被這樣的人纏上,平靜是談不上了。


    “要不咱們這樣,”看到刀鋒始終不表態,老鷹的聲音有些急躁,“你不是信不過我嗎?那就在旁邊盯著,隻要我有一絲一毫出格,你就把我揪出來,行不行?”


    似乎是個合理的建議,刀鋒終於不再堅持了,“好吧,隻要他同意,我沒意見。”


    即使是在腦海中,許正陽依然清晰的感到刀鋒和老鷹灼人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決定權掌握在自己手中,不用猶豫,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選擇是什麽,因為在那鋪天蓋地的哭喊中,他早已一籌莫展。


    都說女孩子天生感覺敏銳,心生朦朧情愫的少女更是如此,因此,許正陽眼中忽然閃過的冷漠,被方舒準確的捕捉到了。那不帶絲毫情感的眼神,讓方舒心中不由自主的泛起一陣涼意。不會是受了刺激精神失常吧,悄悄移動腳步,走到許正陽身邊,眼睛緊緊盯著那張原本熟悉,此刻卻格外陌生的麵孔,方舒隻覺得心中一陣緊似一陣的忐忑。


    劉秀蘭嚎喪一般的哭喊終於讓癱倒在地的劉秀軍恢複了清醒,脖子還在隱隱作痛,太他媽丟人了,被一個高中生收拾了,這要是傳出去,還怎麽在道上混?不行,一定要把麵子找迴來。


    “小兔崽子我弄死你。”如同忽然發狂的野獸,劉秀軍以與他體型極不相稱的敏捷從地上一躍而起,手中已經多了一把彈簧刀,鏗鏘的金屬機簧聲中,十二公分長的刀刃閃著寒光跳躍而出,直奔許正陽而去。


    “小心。”伴隨著已經變了調的聲音,方舒擋在許正陽麵前。


    完了,刀一出手,劉秀軍便徹底恢複了清醒,今天不是來搗亂的,是來演戲的,要裝可憐,這一刀要是紮到了人,就全完了。收刀,快收刀。


    本就不是用刀的行家,平時連基本的運動都少的可憐,大腦對身體下達的指令傳遞速度之緩慢,就如同一台老舊到苟延殘喘的電腦,點擊鼠標後半晌,都看不到圖標響應,隻能眼睜睜看著刀尖離那女生越來越近,看著已經失控的刀鋒,劉秀軍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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