嗆啷,他從鞘裏拔劍。


    時隔多日,劍鋒處依然寒光凜然。虹口青刃處,肆溢著森森銳意,劍身間,隱隱的血腥未褪......


    泠竹泡了壺雨花放在他身後的紅木案幾上。晨光中她顯得嬌慵而嫻靜,難得一見的主婦模樣。


    “這是把什麽劍?”她好奇問道。這把劍是她隨身帶來的,王建的用劍,也就是從劉馳馳胸口取出的那一把。


    在她看來,這把劍對他有別樣的意義。


    “這把劍名曰悔斷。”


    他將劍身放於清水之中輕輕濯洗。


    “相傳是戰國晚期名家所製,也是其最後一把傳世名劍。”


    “哦,這劍竟有這般傳奇,不過想來衛將軍所佩之劍,定然不會是泛泛之品。”


    劉馳馳笑著搖搖頭,將劍自清水中取出,拿過一塊柔軟的麂皮絨布在劍身上輕輕擦拭。


    “王建偏愛此劍,並非為其乃名家所製,皆是因為其劍名—悔斷。”


    “悔斷?有何寓意嗎?”泠竹愈發好奇道。


    “和此劍相比,此劍背後的故事更加令人垂目而動容。”


    “是嗎?那你說來聽聽。”泠竹饒有興致地在他身旁坐下。


    他一手撫劍,一麵扭頭看她一眼,泠竹乖巧得像個孩兒。


    “相傳製劍師早年即負有英名,製得名劍無數,不料卻在盛年之時,十年都鑄不成一把像樣之劍。苦思之下,歸結為自己留戀於愛侶間的情愛纏綿,不得專注而致。又一日,鑄劍於深夜,眼看又是一柄凡庸之劍,盛怒之下,他執劍殺了愛侶,此劍乃成。再往後數十載,他碌碌無為一劍未成。及至耄耋之年,他幡然醒悟,人世間最傷人的劍,乃在人心中。遂取此劍名,悔斷。然後自弑於愛侶墓前。”


    泠竹默默不語,取一素布幫他將悔斷之劍包上,這才輕輕說道:


    “這世上哪有揮劍可斷的情絲呢,真傻。”


    ......


    晨食時,他與默餘在小廳見到。


    “怎麽,看你神色憔悴,一晚沒睡?”他問道。


    默餘自顧笑了笑,眼神頗多無奈。


    甜兒走進廳來,一麵吩咐手下仆人伺飯,一麵走至他們身邊稍稍皺了皺眉頭。


    “十六這兩日一直沒有消息迴來,不像其做事之風,老夫人今早起來有些擔憂。”


    “派人去打聽過嗎?”劉馳馳也皺了皺眉,轉而問道。


    “我一早已發出山神令,命沿途族眾留意,一有消息會立馬告知。”


    他點點頭,跟李默餘商量道:


    “先等等消息再說,有簡彤和阿蠻陪著,料想也不會有事,即便是有事,想來這三人也能應付得來。”


    李默餘點頭讚同。


    甜兒也點點頭,喃喃自語道:“但願吧。”


    他這才坐下,將昨晚上泠竹和他分析的情況如實告知了兩位。


    李默餘聽罷咂舌道:“冷堂主,果真是他?”


    甜兒沉靜著臉不說話,她對冷堂主頗有印象,當日在洛陽之時,殷十六和李默餘、阿蠻都出門打探劉馳馳的消息,唯有冷堂主一人以身上有傷為由,獨獨留在了府裏,而後又發生過煙花報信一事,所以她本就對冷海圖存疑,此時一經證實,她反倒比默餘冷靜許多。


    默餘又問道:


    “如是那冷海圖意欲投靠王建,他因何要帶走小仙姑娘呢?”


    這也是劉馳馳所疑惑的,他目光定在一處搖了搖頭,以示他心中也無解。


    甜兒思忖片刻皺眉說道:


    “有一種可能。”


    劉馳馳忙問:“你說說看。”


    甜兒邊思量著那天的情形,邊說道:


    “你那日去龍門山巔赴王建之約,自你出門後,小仙姑娘便把自己獨自關在房間裏,連叫她用膳她都不肯出房門半步。我曾去叫過幾次,都見她一人獨自在屋內焚香禱告,想來是在祈你平安歸來。”


    他聽甜兒說著,手指握成拳頭抵在唇間,低頭間凝緊著眉頭,一語不發。


    甜兒繼續迴憶道:


    “晚飯時,十六和默餘均很是為她擔心,泠煙姑娘便自薦在飯後前去陪她。因她跟小仙姑娘原本就認識,在大風堂時就曾住於一起,私下感情甚好,所以大家便應允了。”


    “後來泠煙去小仙那屋了嗎?”他抬頭問道。


    甜兒點頭。


    “去了,也帶了點飯食進去,而且就此沒有出來過,想來是想多陪陪小仙姑娘。”


    “到你出門之時也沒出來嗎?”


    甜兒又點了點頭。


    李默餘聽罷說道:


    “那就對了,想來是那冷海圖要帶泠煙一起離開,看她待在小仙姑娘房裏不走,時間緊迫,一急之下便將小仙姑娘一起帶走了。”


    他如此分析很有道理,劉馳馳想了半天也隻有這個可能性了。就這樣,他們估猜清楚了事情的大概經過。


    甜兒懊惱道:


    “此事怪我,府中當時隻有我在,我怎就沒想到動用族眾將她們找出來呢!”


    劉馳馳安慰她道:


    “這本就不該怪你,你當時一心想著我和迦南戒的事,怎可能又別的心思。”


    默餘也同意。


    “此時再說後悔的話並無益處,當務之急是考慮如何將她們找迴來。”


    說完這話,他掐指算道:


    “那麽,照時間算來,泠煙她們幾個這時該是在長安城裏。”


    劉馳馳點頭。


    “多半是的,如果泠竹預料沒錯的話。”


    甜兒道:


    “知道他們行蹤就好,料想那冷海圖也不敢將她兩人怎樣,一個是他養女,一個又是你......”


    說到這裏,她頓了一頓看了劉馳馳一眼,不知如何說下去。


    “另一摯愛吧。”李默餘接話道,此時他知道泠煙下落,心情好了許多。


    劉馳馳煩惱了一晚上,此時哪有心情跟他們說笑,隻好心虛地瞪了他們兩人一眼。


    “實在不行,我就迴長安城一趟。”他說道。


    李默餘突然一臉嚴肅道:


    “不行,你現在已然已與王建反目,加之你又是那田令孜老兒的殺子元兇,正遭他各地緝拿。若你此時迴去豈不是自投羅網,他兩人笑還來不及。”


    他聽後反問:


    “那你道怎樣,難不成由著那冷海圖把她們禁錮在那裏?”


    李默餘思忖著說:


    “除非......”


    “除非怎樣?”


    “除非你我兩人一同迴去。”


    不等甜兒反應,劉馳馳又照李默餘胸口給了一記老拳。


    “就知道你是這心思!”


    這一拳險些沒把李默餘剛吃進去的飯給打噴出來。


    甜兒見他們這副模樣,秀目一瞥嗔怪道:


    “你們兄弟幾人整日裏就是這樣,那十六迴來怎麽辦?”


    劉馳馳明白她心思,趕緊道:


    “放心甜兒,一個月內絕不讓他出你們臥室半步,吃喝都在床上。”


    甜兒俊臉臊得通紅,揮起筷子作勢要打他。


    李默餘忙說道:


    “趕緊吃飯吧,貧了這麽長時間,飯菜都涼了。”


    幾人這才有了食欲,動筷開始用餐。


    ......


    席間,默餘問道:


    “甜兒,城裏的講經大會好像就在這幾日吧。”


    甜兒迴道:“六月十九,就是明日。”


    “明日?”默餘又問道:“那你可知道,主講壇安在何處?”


    甜兒點頭。


    “城南近郊的報恩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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