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馳馳要偷聽的,是釋行文房中女人的聲音。


    放在現代,蘇楚瀾絕不是個好奇他人隱私的人;


    但在唐代,則絕沒什麽人,能比他的好奇心更大的了。


    這沒什麽不可理解的,換作任何一個人,把你放到一個從未敢想象的時空裏,你的好奇心一定爆棚。


    盡管誰都知道偷聽之事上不了台麵,曆來是為君子所不齒。可一旦遇上自己感興趣的事,可能人人皆有偷聽之心。


    這本就是人之常情,再正常不過的心理。


    劉馳馳自認不是君子,所以本書中他已幹過好幾次偷聽的勾當,大體是有益無害。有因此撿過便宜的,也有因此救過人命的。


    總的說來,感覺還不賴。


    晨色之中,南廂房的窗欞上樹影斑駁,簡彤輕手輕腳走近,將耳朵貼在門扇之間的縫隙上。


    一聽之下,她險些叫出聲來。


    這釋行文房中的女人赫然就是殷老夫人。


    她再想細聽之時,卻被劉馳馳一把拽到了一旁。


    “你拽我幹嘛,準你偷聽,為何不準我聽?”她低聲問道。


    “你聽可以,但你必須答應我一事。”


    劉馳馳此時有些後悔將這丫頭帶來。一旦她聽到什麽傳將出去,後果可能不堪設想。


    “你說吧。”好在這丫頭很聽他話。


    “今日你我所聽之事,隻限你我之間,切不可以外傳。”


    “我答應你就是了。今日所見所聽絕不外傳。”


    “不行,你得起誓!”劉馳馳還是有點信她不過,俗話說,女人多長舌。


    “起什麽誓,至於如此嚴重嗎?”簡彤覺得劉馳馳有些小題大作。


    “如你將今日所聽之事傳出去,就教你......”


    “就教我什麽”簡彤追問道。


    劉馳馳本想說“如你將今日所聽之事傳出去,就教你生兒子沒屁-眼”的,一想此話太過庸俗不堪,便轉而說道:


    “如你將今日所聽之事傳出去,就教你一輩子找不到如意郎君。”


    簡彤一聽,頓時眼光溫柔道:


    “如我找不到了,你可是願意娶我?”


    劉馳馳一聽,頭立刻大了,這算什麽,公然調情嗎?


    也顧不上起什麽誓了,他一把便將她從房前拖到屋後窗下的草叢裏。


    畫風突變,讓簡彤有些措不及防,她一愣,隨即臉紅著矜持道:


    “馳,馳哥哥,我們......去我房中再說好嗎?”


    劉馳馳一記爆栗叩在她腦門上。


    “你想什麽呢?我的意思是,想聽也得躲到這兒來聽,哪有大白天在人家大門之外公然偷聽的,不給逮著才怪。”


    簡彤一張俏臉頓時不知窘成什麽樣子,幸虧劉馳馳沒顧上看她,隻把注意力集中在那釋行文的房內。


    他伸手沾唾,在窗格紙上戳出個小洞,探眼望去。


    ......


    屋內,釋行文正站起身來施禮,那殷老夫人和顏笑道:


    “你傷病剛愈,身子骨尚弱,就不要起身了。”


    釋行文忙說:“不礙事,不礙事,倒是讓老夫人掛心了。”


    殷老夫人又關切道:


    “不知小師傅在我府中住得是否習慣,招待不周之處還望小師父見諒。”


    釋行文忙說:“府中一切皆安排得周到,釋行文感激還來不及。”


    窗外的劉馳馳聽主賓一番寒暄盡是些客套感謝之詞,仿佛一切皆在情理之中,不禁有些懷疑,自己是否太過敏感了。說不好就是殷母例行探望而已,是不是自己想多了?


    可明明自己還是有些感覺不對勁,問題在哪裏呢?


    屋裏殷母還在跟這釋行文寒暄,一邊說著客套的話,一麵站起身來在這屋子裏四處走了一走。


    劉馳馳突然靈光一現,輕聲說道:


    “我知道了,是哪裏不對勁了!”


    簡彤迴頭問道:


    “是哪裏不對勁?”


    劉馳馳道:


    “簡彤妹子,你去看望人家,進門後哪有自己把門關閉得這麽嚴實的?”


    簡彤思忖道:


    “的確也是,但能有什麽問題呢?”


    劉馳馳說道:


    “不用著急,我們且接著看,後麵定會有事發生。”


    簡彤不解地搖搖頭,繼續湊近窗戶看著......


    殷母在屋內大致看了一圈,迴到桌前,對釋行文和顏問道:


    “小師父,記得你剛受傷之時,我在你身邊看到一串佛珠,不知可還在你身邊?”


    聽她突然問到佛珠,釋行文略是一愣道:


    “這個......”


    殷母看釋行文言語吞吐,便釋然一笑道:


    “小師父切莫緊張,我本是信佛之人,供奉佛祖已有多年。那一日看到小師父受傷之時手中仍緊持著一串佛珠,事後又聽說你是來自那韶關的寶林禪寺,那本就是我禪宗六祖惠能大師的講法道場,所以我才聯想到,你那串佛珠是否就是貴寺的鎮寺三寶之一的七寶佛珠呢?”


    聽完她的解釋,釋行文方才恭敬迴道:


    “如老夫人所說的,我這念珠正是七寶佛珠。”


    而就在此時,窗外正眼盯著殷老夫人的劉馳馳敏銳地捕捉到她的眼神裏刹那間閃過一絲旁人不易覺察的亮光。


    隨後隻見殷母慈目含笑問道:


    “不知小師父能否將這佛珠拿出來,讓我有幸一瞻這件佛門瑰寶呢?”


    釋行文隻是稍是猶豫了一下,邊從僧袍之中拿出了佛珠,並雙手呈到了殷母麵前。


    殷母伸激動地伸出雙手接過,眼中又是一閃而過剛才那絲奇異的亮光。這一切又被劉馳馳無聲地捕捉到了。


    一旁的簡彤邊看著邊喃喃自語道:


    “不就是一串佛珠嗎,再珍貴它也隻是一串佛珠而已,有何可激動的。”


    劉馳馳瞪她一眼。


    “不懂別亂說,在你看來沒用之物,在信者眼裏它就是無上至尊的聖物!”


    簡彤忽然往他身前鑽了一鑽,肌膚碰觸間一股芳香撲鼻。她笑道:


    “好啦,開玩笑而已,知道你見識廣博。”


    一瞬間,小女人的乖巧玲瓏畢露無疑,劉馳馳的心底竟怦然動了一下。


    他慌忙移神,繼續定睛屋裏。


    此時間,那殷老夫人正拿著那串佛珠細心地觀瞧,右手在佛珠之上反複摩挲著,眼裏竟然毫不掩飾一副貪婪之色!


    劉馳馳心中一驚!


    此時釋行文也看到了狀況不對,伸手道:


    “夫人看好可否將佛珠歸還小僧?”


    殷老夫人聽他這麽一說,竟然瞬間將那佛珠往懷間一收,儼然是不想還給釋行文的意思。


    釋行文一驚,語氣加重道:


    “請夫人將佛珠歸還小僧!”


    那老夫人從桌邊忽然站起,竟然以身體護著佛珠一臉驚恐地向後退了幾步。


    釋行文驚愕道:“你!”


    兩人相隔多遠,竟然一時間僵持在這屋子的空氣裏。


    事情發生得太過突然,連簡彤也奇怪道:


    “這老太太......”


    “閉嘴!”


    頓時被劉馳馳一句話鎮得再不敢說話了。


    ......


    足足有一柱香的沉默時間,劉馳馳注意到殷老夫人臉上的表情慢慢緩和了下來,逐漸變得有些頹然自悲的樣子。


    她的手也自胸口慢慢鬆下,直到一撒手終於將那串珠子撤放在了桌麵上。


    而她自己此時也像泄了氣一般一下癱坐在桌旁的椅子上。


    劉馳馳看到,她那略顯滄桑的眼角竟然緩緩流下一行淚來。那一刻,她直顯得蒼老無比。


    釋行文明顯是鬆了口氣,他默默走到桌前將佛珠拿起纏繞於手腕上,然後合十道:


    “小僧這就立即離開貴府,謝過老夫人救命及款待之恩。”


    說畢,返身去拿自己的行李。


    這時,隻聽那殷老夫人聲音不大地說道:


    “小師父,你且等一會。”


    釋行文便停下了手上動作,轉過身來微微一躬道:


    “老夫人還有何指教?”


    殷老夫人的此時的氣色已較剛剛好了許多,隻見她啞然一笑,眼裏泛起一陣無盡的滄桑。


    “小師父,剛才老身的反應嚇著你了?”


    釋行文麵目一片平靜,他僅是站立著卻沒有說話。


    殷老夫人又自顧說道:


    “方才不要說嚇到你,不瞞你說,連我自己也被嚇到了。”


    釋行文這才轉過頭來,眼神帶著些許不解地看著她。


    老人家繼續說道:


    “你那珠子確為六祖傳世之聖物,不會有假,你隨身攜帶務必要小心看防,以免被某些人打了主意。”


    釋行文從鼻間輕嗤了一聲,以示對她話語的不屑。她方才本就是要打這佛珠主意之人,也難怪這和尚不屑一顧。


    殷老夫人自歎一聲說道:


    “我知道你對我方才的行徑瞧不上眼,這些我都能理解,但我要講一段有關我們獄族和這珠子之間的淵源故事給你聽,你就可能不會這麽看我了。”


    “您是獄族之人!”釋行文一臉的驚愕。


    驚愕的不止是他,還有窗外的簡彤,唯一沒有反應的,還是劉馳馳。


    驚愕之餘,簡彤抬頭望他,看他一臉平靜沒甚麽表情,便低聲問他道:


    “說實話,這是不是又是在你意料之中?”


    這丫頭就貓在他身前,張嘴間的一口芬芳直惹得他心意搖曳,他微微笑了下沒有說話。


    那丫頭竟然用頭發蹭了蹭他漸已蓄須的下巴,嗔怪道:


    “你竟然還敢說你不故弄玄虛,故作神秘?”


    劉馳馳沒料到她竟會做如此親昵的動作,一時竟有一種要把她抱在懷裏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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