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馳馳隱約聽到的聲音,卻被阿蠻證實了。


    那非是一般的聲音。


    是刀刃摩擦過空氣的聲音,是銳利的刀器碰擦的聲音,是飽含著殺氣的聲音。


    這聲音劉馳馳再熟悉不過,他不用多想就知道賒刀人一定就在這附近,而且不止一個。


    他必須離開,或者叫做逃跑。


    盡管這詞聽著有些刺耳,但是實為上策。


    在沒有弄清楚這幫獄族賒刀人的來龍去脈之前,在無法明確判斷這些人是敵是友之前,在他沒有明確解開殷老夫人這個謎團之前,他必須跑。


    伏草間風意四起,說時間山間的雲層便堆疊飛湧起來,轉眼天色就變了。明明才過午時不久,光線便暗得如同晨昏。


    劉馳馳心思著:我去,這也氣氛烘托得也太快了吧。


    剛剛才想,便聽身旁的阿蠻問道:


    “劉爺,剛才我們穿過林子走的是這條路嗎?”


    完了,家門口也能走迷路。


    這的確不是他們方才進來的路,一路荊棘,灌木叢生,雜草淹沒了山路。


    他果斷停住,一把拽住匆忙奔襲的阿蠻。


    “阿蠻!”


    阿蠻停下,有些氣喘地問他:


    “怎麽了,劉爺?”


    他蹙眉凝目,一臉憂色。


    “不能再盲目地找路了,我懷疑我們落入迷障了。”


    “迷障?”阿蠻一臉迷惑:“什麽是迷障?”


    “迷障,是巫幻的一種,施巫之人用視覺讓被施者進入他營造的錯覺氛圍中,從而施幻成功,導致被施者進入致幻狀態。”


    “哦”。


    說實話,劉馳馳看到的阿蠻依然是一臉懵懂。


    “簡單說,就是我們被人施了幻術。”


    “什麽!我們被施了幻術?”阿蠻這會終於聽懂了,眼神一下露出警覺的光。


    有記載,早至公元120年的漢朝,東南沿海諸島一帶就幻術盛行。跟中土的巫幻雖非同宗,但大致效果相同。


    所以一聽到幻術,阿蠻絲毫不覺得陌生。


    “你等等。”阿蠻說著伏身於地上。


    劉馳馳注意到,他用力地扇動著鼻翼,口中念念有詞,麵目一副宗教儀式般的虔誠。


    看他這幅神情,劉馳馳隻立於一旁,絲毫不敢吱聲。


    不多時,阿蠻從地上站起,整了整身上衣衫。


    “怎麽樣?”劉馳馳問道。


    “這邊。”阿蠻用手一指身後:“我們隻有從這裏順原路返迴去。”


    “你是說我們要再退迴到神廟那裏?”劉馳馳疑惑道。


    “嗯。”阿蠻認真點了下頭,“退迴去才是我們唯一的出路。”


    “好!”劉馳馳咬咬牙,並不多言,隨阿蠻順原路往迴奔。


    果然,不多時,他們便又重見到了那座山神廟。


    隻不過,跟剛才比起來,廟前更多了一幫肅目而立手縛白刃的黑衣者。


    賒刀人!


    看不見表情,隻有森森的眼光閃爍在繃帶間,銳意十足。


    當中不高的個子,卻有著如獵豹一般緊致身材的一位,正是早間與阿蠻交手的那人。看氣勢,他像是這幫賒刀人的頭領。


    如果說方才劉馳馳還覺得周遭的殺氣四伏的話,那此刻他已經沒有了這種感覺,因為這些人,就是殺氣!


    劉馳馳突然變得出奇的冷靜,他舉手迎著對方,將綠袖緩緩撤出劍鞘,碧光帶著寒意逼透他冷峻的臉龐。


    阿蠻也不示弱,“當啷”從背後拔出一把長槊刀。這是他出發前準備的。


    默契中,兩人各退出一足,倚背而立,蓄勢待戰。


    和賒刀人的戰鬥曆來不需多話,動作即是命令。


    對視瞬間,那頭領一揮手,“上”,二三十人立刻將兩人扇形般圍於當中。


    一抹色的刀和蒙麵,如出一轍的眼神,殺意彌漫......


    突然間劉馳馳撤掉架勢,直起身來。


    阿蠻緊張地撇他一眼,劉爺這是想幹什麽?


    他站得筆直,隻手擎劍,劍鋒直指那頭領,蕩聲道:


    “你,與我一決!”


    瞬時阿蠻就明白了劉馳馳的用意,擒賊先擒王,他想盡快解決戰鬥,不想陷入到膠著的纏鬥中去。


    “行嗎,劉爺?”


    “行!你聽我的。”他沉聲而決絕,不容置疑。


    阿蠻不再作聲,服從是他的天職,他繼續俯身逼視對方。


    對方的頭領愣了一下,略是有些意外,但稍作遲疑他便向前跨出了一步。


    草木肅殺的清涼山巔,長風劃草而行,群峰不咽而鳴,像是一道割破的風喉......


    青衣黑衫的兩人對峙而立,突然間舉刀,兩人相向而馳。


    黑衣頭領的白刃劃過一道亮弧,鋒利的刀鋒激起空氣中一陣嘯鳴,寒意破空而至。


    劉馳馳握劍推擋,濺起不小的火花。


    兩人身形在交錯中互換,不及站穩,那黑衣人的刀又迫逼了過來,劉馳馳豎劍又一次把它擋在胸前。


    阿蠻皺了皺眉,握緊槊刀準備隨時蓄勢而動。


    突然間,以劍抵刃的劉馳馳忽得一卸力,身子急側,那黑衣人刃上的力道急速隨著劍身滑開。


    錯身而過的瞬間,那黑衣人一臉的驚愕,然而此時劉馳馳陡然出現的右掌已拍至他的胸前,他左手急護。


    劉馳馳的掌力全然拍在了他的左臂之上,骨骼脆響!


    那人像斷線的風箏,在空中急翻滾出去......


    形勢發生逆轉,所有人均大吃一驚。隻有阿蠻嘴角抿過微微一笑,他這一招,學我還學得真像!


    黑衣頭領在翻轉的空中穩住身體,落下以右手的刀刃著地,他的左臂垂在胸口,明顯已經折了。


    他稍一頓,身子隨即彈起,速度驚人地向劉馳馳飛奔過來,那身形快得像匹穿行在黑夜裏的豹子,黑色的豹子。


    帶著嘯聲,他的右手帶著刀刃猛劈下來......


    劉馳馳的劍尖纏上他的刀刃,挽了個弧線將他力道卸盡。


    他落地後一滾,伏地相向,目光如炬地盯著劉馳馳,像一隻絕望的獸。


    看此情形,阿蠻明白此人已再無勝算,如再鬥下去,恐怕非得把命搭上不可。


    其他的蒙麵人一下聚攏到他一側,持刀凝目,就等他一聲令下。


    那黑衣頭領手舉到半空,正待要落下。


    忽聽得身後幽暗的山林間傳來一聲清越的嘯鳴,那聲音是個女人的聲線,聽來竟然宛轉中帶著絲怒惱,悠悠然,在那林間的空中徘徊了許久。


    蒙麵人俱佇立著不動,眼光齊齊看向那名頭領。


    那頭領眼光雖一如之前那般兇狠,但在一瞬間還是閃現過一絲無奈,他手臂緩緩落下。


    “放他們走。”


    這是他說的不多的話,說完他徑直起身轉頭走向那茂密的林間,其他人收起架勢轉身也隨他後頭走了......


    隻是一會,林間的空地上就走得隻剩下他們兩人。


    劉馳馳依然佇立一會,目視著他們離去的方向。


    風勢平緩了許多,雲層開亮起來,他扭頭把劍收入鞘中。


    “走,阿蠻我們下山。”


    夕陽推開雲層,照著他們背影一身金黃。


    ......


    方走到山下,就見殷府裏的幾個家丁迎麵跑了上來。


    “劉爺、蠻叔,少爺迴來了,在等著你們迴去。”


    劉馳馳心裏一喜,這個胖子終於迴來了。


    幾日裏殷府甚少開啟的朱紅色大門終於敞開了,一臉期待迎在門口的是殷十六那張笑容可掬的臉。


    胖得還是那麽的親切。


    李默餘,修長的一身白袍,清瘦的臉上多了一絲溫暖的味道。


    畢竟再冷的人心中,也是有一團類似於火樣滾燙的東西,比如友情。


    殷十六老遠過來就給了他一記老拳,笑著罵道:


    “怎麽也想不到你死到我老家來了。”


    他笑:


    “胖子,不看不知道。金陵城裏這麽大的家業,你還死到外麵野什麽野啊!”


    三人齊笑,好久沒這麽開心過了!


    得意忘形過頭,冷不防一個物件摔到他臉上。


    他拿到手上,竟是一個錦繡的香囊。那上麵似乎還留有女兒家的縷縷溫香。


    他一怔,就看見簡彤的倩影迎麵過來,像哥們似的一拳捶在他胸口。


    “隻顧你們一頭火熱地打招唿,把我忘了不成,難得我還一路上趕緊著給你織這香囊。”


    他從尷尬中迴過神來,立刻恢複了油皮的模樣。


    “和他倆人的感情,跟簡彤妹子的一番有心比起來,提鞋都輪不上,我這不是正在找你嘛。”(這家夥什麽時候變得這麽老臉皮厚的?)


    簡彤反倒嬌臉一紅:


    “盡是胡言亂語,哄人開心。”


    默餘一旁接話說:


    “就這一張哄人的嘴,還惹得某人朝思暮想哩。”


    簡彤又作勢要打默餘:


    “默餘哥哥,平時看你寡言少語的,怎麽一見到麵就變得似他這般滑舌,不搭理你們了。”


    說著一扭身子自顧先跑進府裏去了。


    殷十六看一眼她身影,對著他語重心長說道:


    “像你這樣之人,解人心思如有我這一半聰慧,早不會庸人自擾了。”


    劉馳馳打個哈哈:


    “那是自然,誰能及十六爺你這般冰雪?”


    殷十六罵道:


    “我看你已不可救了。跟你說實在的,你反倒拿我開涮,懶得管你閑事。”


    劉馳馳欣然笑道:


    “本就是的。走,喝酒去!”


    殷十六和默餘相顧笑道:


    “這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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