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楚瀾先招唿章迪去房間洗洗安寢,他自己泡了壺茶坐在露台的椅子上發呆。


    夜色深沉,繁星似是墜入湖底,萬籟俱寂著隻剩湖濤拍岸,靜謐中如隱有金戈作響。


    不覺得,蘇楚瀾竟墮入到千年前的殘夢之中......


    先是,驪園夏花,爛漫得如同血色,殷十六一口黑血噗出,擲杯仆倒於堂前。而他身後,紫藤花架前,叫甜兒的女人,一副猙獰的笑顏。


    山水艱辛,風寒露重,孟小仙青絲淩亂,奪路於長途,一副窮途潦倒。


    三千裏殺戮,上陽宮外,血染皇城路,默餘白袍騅駒,奮三尺護龍臂浴血長安。殘陽如血,他拄劍獨立於屍叢中。群衛執戟,一擁而上......


    祁連山雪,大漠四野,李鴉兒率殘部躑躅於戈壁。


    冰河鐵馬,萬骨摧城。他執馬橫槊而立,風蕭蕭兮。


    “大唐因何滅我!”


    風色扯著他的沙喉蕩去很遠,徒走流離中,一將朽於昨日。


    暮鼓晨鍾,黃燈青卷的禪舍,悟門廝守於舍利塔側,塵土歸隱,萬念俱往。馳去馳歸,唯心海一念而已。


    伊水側,龍門闕。杏黃的裙裾飛揚處,雙刃寒冰繡春刀,一雕兒飛落冷泠竹肩頭。她冷臉冰霜,隔川與王建而峙,他身後,是萬千森森的烏甲軍......


    王建手疾揮,箭如雨下......


    蘇楚瀾一驚,夢猶自醒來,才發覺,身邊夜涼如水。


    然而燈海之中的萬家皆以為曆史就該如此,從未有人料想到它已被人改寫過。


    而那人,就身在人海茫茫之中,此時正心潮難複。


    他悻悻然起身,心中掩飾不住的無盡落寞。


    難道劉馳馳就這麽謝幕了嗎,隻在那遙遠的大唐留下了無盡的滄桑和痛苦嗎,他的愛人,他的朋友,他的一腔熱血,就此作西了嗎?


    他無聲地迴房間,熄燈,蜷身縮於被子裏,心裏卻猶在剛才的夢境裏焦灼。


    ......


    夜半,他忽醒來,看著門縫被推一道光,趁著月色,蘇楚瀾隻看到一個穿著睡衣的纖弱身影猶豫著走了進來。


    章迪!蘇楚瀾心裏暗暗叫出她的名字。


    章迪隻穿了件全棉的睡衣,長發順滑地披在肩上。她摸索到他床前,他覺得她的手腳顫抖得厲害。


    稍一猶豫,她微涼的身子便鑽進了他的被窩。


    “我害怕。”她的聲音那麽小,不知道是說給他還是自己聽。


    那是一副芬芳而柔軟的身子,有著女孩特有的膩滑,像絲綢般愜意。他覺得自己身體的某個部位和著心髒猛然間同時跳動起來,但人卻僵在那裏了。


    這是漫長而又無睡的一晚,他一直掙紮在流氓和君子之間。


    等他徹頭徹尾搞清楚自己應該是個流氓的時候。


    他已經困意難掩了......


    早晨醒來的時候,他有些介意自己的黑眼圈,正思慮著如何見人的時候,章迪已經過來敲他的房門了。


    “早安,我做了早餐,要不要吃一點?”


    他坐在華麗的紅木餐桌旁不知所措,直到章迪端給他一杯牛奶和兩隻煎蛋。


    她抱歉的說:


    “冰箱裏隻有雞蛋,牛奶是我在便利店買的,今天先將就著吃吧。”


    “很好了,很好了。”


    他胡亂答應著,然後悶頭狼吞虎咽地吃。


    等了片刻,章迪低頭看著桌麵,輕聲地說:


    “昨晚,謝謝你。”


    “嗯?”他抬頭,塞了一嘴的雞蛋還沒來及咽下去。


    “昨晚是我這段時間睡的最踏實的一覺,謝謝你。”


    他這才釋然,著急地著把嘴裏東西咽下去,然後才豁然給了章迪一個傻傻的微笑。


    章迪險些被他逗到,抿嘴幽幽地說:


    “你的懷裏很溫暖,像我哥一樣。”


    然後頓了一頓又說:


    “就衝這一點,你昨晚的某些動作我可以原諒你。”


    說完竟自顧紅了臉。


    ......


    這是個不錯的周末,天氣很好,湖光山色。


    早餐後,章迪自告奮勇留在別墅裏打掃。


    考慮到自己現在開的車是黑爺的寶馬車,目標太大,而且自己還有一車行李放在自己公寓樓下的車子裏,蘇楚瀾便決定趁天色還早迴去拿車。


    他倒不擔心黑爺在人會在公寓樓候著他,因為全市的新聞都報道了昨天的事,公安早就密切關注那棟樓,他們再去,無異於投網之魚。


    至於自己,又沒作奸犯科,也沒有消息說明自己參與了昨天的事,料想迴去應該是安全的,但小心一些終歸是要的,得提防著那些賒刀人。


    人還在車上,歐曼雲的電話便打過來了。


    “小蘇,你在湖景山居嗎?”


    蘇楚瀾對她一直稱唿自己''小蘇''頗有些不自然,她的年紀明明比自己要小好不好。可是歐曼雲說過,入門有先後,他是幾個''自己人''中最後一個入門的,所以她一定是師姐,這麽一講,叫他''小蘇''便看起來是順理成章的事了。


    雖是無奈,蘇楚瀾也無他法,權且應著吧。


    “哦,曼雲姐,我剛出來,準備去公寓那取點東西。”


    一聽蘇楚瀾要迴公寓那兒,歐曼雲很有些擔心起來。


    “什麽東西,不急的話就過兩天再說,你現在迴去不是往槍口上撞嗎?”


    蘇楚瀾連忙跟她解釋沒有想得那麽危險,而且自己也不上樓,隻是偷偷到院子裏把自己的車開出來而已,諒也沒人會注意的。


    聽他這麽一說,電話那頭的歐曼雲稍稍寬了下心,但仍是一再叮囑他時刻注意安全。


    蘇楚瀾不想聽她嘮叨,岔開話題問道:


    “曼雲姐,你一早找我什麽事?”


    歐曼雲才發覺自己婆婆媽媽了半天,要說的事隻字未提。


    她說道:


    “我這兩天要去外地開個會,全國纖體健身行業的,我也不想去,但一方麵,我們是屬於會議讚助人之一,不去不合適。另一方麵,我們還有個行業領頭人的獎要拿,不得不去......”


    蘇楚瀾自顧開車,對她的行業話題毫不感興趣。


    “我懂的,你隻管去吧,這裏沒事。”他答道。


    “你說的輕鬆,這段時間幾個人就屬你事多,不光賒刀人盯上你了,連黑社會和警察也盯上你了。你務必給我小心點,你那個公司能不去就不要去了,免得旁生枝節。等我迴來,你就到我的公司來上班吧,也好照應到。”


    蘇楚瀾暗地裏一吐舌頭,叫我吃''軟飯'',我可不幹。


    心裏想著,嘴上卻說:


    “你放心吧,這段時間我不去公司了,工作的事等你迴來再說。”


    他本來就跟公司請了好幾天的假。


    “還有”歐曼雲不依不饒繼續說道:“你記清楚了,我不在南都這段時間,你如果有事可以去找一個人。”


    “誰?”


    “靈穀書院的徐歉。”


    “徐歉?”他重複了下這個陌生的名字。


    “對,他是白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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