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還記得自己過世的那個夜裏,四哥迎著暴雨,滿身水氣的到了自己的床邊。


    他龍袍上的的東珠掉了幾顆,身上還沾著泥屑,他卻置之不理,隻輕聲問他:“能不能再活幾年?”


    十三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麽了,但他猶記得失去意識之前,四哥還說了一句……


    “十三,你若也走了,朕就真的是孤家寡人了……”


    ……


    “十三,這是想什麽呢?四哥跟你說話呢?”九爺毫不客氣的在十三後腦上拍了一巴掌,拍了十三猛地醒了神。


    下意識的抬頭,便見四爺有些困惑的在瞧著他:“怎麽了?累壞了?”


    四爺微微擰眉,他這個弟弟一向身子不大好,常年捧著藥罐子。人也是瘦弱的厲害。


    京城一路走到晉陽本是十幾天的路程。沒想到十三和大哥竟這麽快就趕來了,想來這一路必定奔波?


    再瞧一眼十三煞白的臉,四爺道:“進屋子說話吧。”又迴頭吩咐:“蘇培盛,你去傳太醫過來給十三瞧瞧。”


    這般說著,轉頭便帶著眾人進了屋子。


    十三瞧著前頭比他高出許多的四哥,一時之間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喉嚨哽得他整個人都是顫抖的。


    直到進了屋子坐下來,他這才稍稍緩解了些。


    對著四爺抱拳,強製鎮定的喊了一聲:“四哥。”


    四爺點了點頭,便是問道:“是不是身子不舒坦?”


    他總覺得小十三瞧著是要哭似的。


    四爺微微皺眉,忽然問道:“路上受了欺負?”


    他那個大哥,做事一向不甚妥當。可是到底不至於去欺負小十三吧?


    莫不是,在路上碰上了事故?


    十三從來都是笑嗬嗬的,上一次紅著眼眶的時候,還是他額娘去世的那一日……


    如今他這般模樣,四爺到底有些不放心。


    十三整理好自己的心情,捏了捏拳頭,強自鎮定道:“四哥,我身子好好的,你放心吧。”


    “主子,您這個時候就別逞能了。四爺,我們主子聽說您這裏出了事,著急著想過來幫忙。快馬加鞭的跟著直郡王一路騎過來,已經兩日沒合眼了。”身邊的張禮到底擔憂十三的身子,忍不住上前迴話。


    “張禮!”十三鋒利的視線猛地向張禮射過去,嚇得張禮頓時閉了嘴,後退了好幾步。


    十三的臉色不大好看,如今看來,他這個侍衛是真的需要好好收拾一番,什麽情況他都敢插嘴,實在是太沒規矩了。


    “行了,十三你別罵他,他也是為了你的身子。你也是,這麽急著過來做什麽?我們這兒事情已經解決,皇阿瑪沒有送信給你們嗎?”四爺道。


    十三下意識的搖了搖頭:“沒有收到皇阿瑪的信件,四哥,不是說晉陽今年是非頗多嗎?”


    十三眉頭緊擰,記得不錯的話,前世這個時間,四哥應該是胸膛中了毒箭正在養傷。九哥染了瘟疫重病不起。晉陽城更是四散紛亂,疫病橫行,屍橫遍野。


    可他來的這一路上,城裏頗多熱鬧。四哥和九哥,生龍活虎的站在他麵前,一丁點兒事兒都沒有的模樣……


    “今年晉陽是非是多,不過都已經迎刃而解了,小十三你就別擔心了。”九爺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四爺也點頭:“想來你也累壞了,爺讓人帶著你去休息,等休息好了再說也不遲。”


    十三此時沒有弄清楚事情的緣由,又怎麽睡得著?


    “四哥,我還不累,你們同我說一說,晉陽的瘟疫……”


    “哎?你們兩個一人拎個食盒幹什麽?這是誰的東西啊?”


    十爺忽然來了這麽一句,將十三說的話給打斷了。


    卻見他不知何時走到了不言不語跟前,滿臉好奇地向著他們兩個手裏的食盒看去。


    不語低頭一瞧,便是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個兒的腦門兒:“哎喲,若非十爺您問起,奴才都忘了。這還是剛剛奴才和哥哥在門口碰見了姑娘,幫著姑娘提著的食盒。姑娘急著迴去,這東西忘在我們這兒了。”


    十爺一聽,頓時來了精神:“是小四嫂買迴來的?讓爺看看裏頭都有些什麽吃食。”這般說著,便要即刻上手。


    “咳!”


    忽然聽了重重的咳嗽聲,十爺的手猛的一頓。僵硬的轉頭向上首看去,果然,見他四哥眼神十分不善的瞧著他。


    十爺下意識的收迴了自己的手,訕訕的笑道:“嗬嗬,四哥,鬧著玩兒呢,鬧著玩兒,我怎麽會想要拿小四嫂的東西呢?”


    這般說著,還故作嚴謹的看向不言不語道:“你們兩個可提好了,千萬別把小四嫂的東西給摔了。”


    不言不語對視了一眼:“……是。”


    邊上的十三又多了一項困惑,十哥現在怎麽這麽聽四哥的話?


    記得不錯的話,前世十哥整日跟四哥對著幹,四哥說往東他一定往西。四哥要往前他一定往後。


    後來即便是四哥坐上了帝位時,十哥寧死都不跪他。隻說,四哥這般冷血無情的人,坐上帝位,是大清最大的禍。


    因為十哥的話,大清四處謠言四起。四哥剛登基那一年,處境極其艱難。


    不過四哥到底還是四哥,他隻是囚禁了十哥,十哥府上的一應事物皆沒有減免,直到自己過世的時候,十哥還活得好好的呢。


    “四哥,你看大家都挺忙的,要不我把這兩個食盒給小四嫂送過去吧?萬一她給我們做晚飯要用這裏頭的食材怎麽辦呢?”十爺說著,便迅速地從從不言不語的手上將食盒奪了過來,眼巴眼望的向著四哥瞧去。


    四爺頗為糟心的擺了擺手:“趕緊走遠些。”眼不見,心不氣。


    九爺忽而道:“對了四哥,小四嫂說她迴來了,要我跟你說一聲,說等你忙完了,她再過來。”


    四爺聽了這話,眉色更柔和了些,點頭道:“爺知曉了。”


    十三向著他四哥去,眸中帶了幾分狐疑,記得不錯的話,四哥從前和兄弟們在一塊的時候,從來不提起女眷。


    如今,怎麽瞧著臉上還帶了些笑意?


    想了想,他也道:“四哥,弟弟今日身子有些疲乏。路上頭暈,險些從馬上摔下來,倒是多虧了您的侍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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