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嶠既關心任務,亦在意幼蕖安危。


    胡玉聽兄長此話還有些人味,臉色不由又好了許多。


    祈寧之心道:小九才說要夜進城主府你就不放心了,你可知她還夜會過魔門妖女呐!她還想一個人去呢,真是膽子大得很,幸好我跟著了。


    不過幼蕖此時表現得很沉穩:


    “我有秘法護身,一路禁製是不少,但於我並無妨。今日盧師姐與祁師兄與我同行,一路對地形已經熟悉。晚間讓他們再同我走一遭就是。有人照應,大家也安心些。”


    見胡嶠點頭,她又道:


    “在密室裏我已探過石台上那個遊玉成的夢境,出手不難。夜間再度施為,應該問題不大。當然胡師兄說得對,此法畢竟有些冒險,不知那遊學林身上還被種下了什麽古怪。


    “我亦不敢托大,再多兩分小心就是,一旦事有不偕,就立即收手。好在施術時瀟瀟姐和祁師兄都會在一旁守著,保全自己應是無虞。”


    盧瀟瀟一拍巴掌,快言快語道:“有我呢!沒問題!”


    傅猷笑道:“那是!”同時投去肯定的眼神,表示對盧瀟瀟是百分百放心。


    胡嶠無論如何也說不出不能相信盧瀟瀟的話來。


    隻有祈寧之在心裏接了一句:“還有我呢!”


    不過他很明智地沒有顯露出來,今天幾番與盧瀟瀟鬥嘴,他是看明白了,小九隻會偏著她的瀟瀟姐,對“祁大哥”則是笑著看熱鬧的時候多。


    盧瀟瀟為此幾番得意。


    “行,那就這麽定,”胡嶠答應了幼蕖的計劃,想了想,又補充,“大典在即,我們身為道門弟子,當然會擔心魔門搞些不入流的把戲,這城裏城外,我們反正用不著睡覺,不如趁夜視察一番,怎麽說,這裏二十年都是我們道門的地盤呢!”


    “此言甚是!”


    盧瀟瀟與傅猷雙雙率先點頭。


    胡嶠笑得有些發澀,拱了拱手。


    其他人自然也紛紛稱是。


    自然,還要捎帶上三隻紙符人兒頂替幼蕖、盧瀟瀟、祈寧之,擺出齊刷刷十人出行的浩蕩架勢,好讓遊書華等人將注意力放在城主府以外。


    到得晚間,幼蕖、盧瀟瀟、祈寧之三人張開青雲障,悄無聲息地再度潛入城主寢室。


    密室之內,遊學林正一派坐立難安,他盯著那跟粗壯的樹枝,在自己身上比劃來比劃去,“嘶嘶”吸著涼氣,心裏著實有些發毛。


    “看來,這屍宅樹融入人體的感覺並不好受,活該!”幼蕖悄聲與盧瀟瀟道。


    盧瀟瀟幸災樂禍地一笑:


    “那是,逆天行為,能讓他好過?最好痛死他!”


    幼蕖聽得捂嘴而笑,連連點頭讚同。


    祈寧之聽得無語,這兩位這種幼稚的言行,該是八大門派的仙子所為麽?


    小地繹鏡在頭頂提醒:


    “遊書華進來了!”


    幼蕖一個手勢,三人退開一邊,祈寧之照舊守在門口。


    腳步聲“蹬蹬”傳來,遊學林打了個寒戰,認命地盤膝坐下。


    遊書華進來照例先放出黑色淡煙掃了一邊室內,又掀開被子察看了頭發等機關,一切無虞,這才轉向遊學林:


    “開始吧!”


    遊學林一聲不吭,閉著眼睛。


    遊書華將手一招,那根白日裏插於血槽口的屍宅樹枝便飛來落入掌中。他口中連誦敕令,樹枝上突發紅光,連枝帶葉紅彤彤的,望去直如一幢烈火也似。


    盧瀟瀟凝神之下,聽得遊書華口中的敕令竟然與榮山派的某些法決有些相似,心頭愕然。可關鍵義理上,又似是而非,不像是宗門親傳。


    又一想,天下關於草木之學,無非以土、木二係法則為基礎,大道相通,聽起來似曾相識也是正常。


    不過,她也記下了此事在心裏。


    石台上起了一陣紅霧,遊玉成的臉色愈發蒼白,那陣紅霧便似漩渦一般急轉,轉至遊書華麵前時,已是漩成一個深穴似的巨口,將那根樹枝完全吞了下去。


    須臾,那漩渦散作霧氣化去,那根樹枝平空掉下,已是化作宛如劍戟的尖利之狀,其尖上光華融融,宛如一朵鮮紅明亮的碗大奇花,照得四麵牆壁都成了血色。


    花雖美豔,氣息卻血腥難當,青雲障下,幼蕖與盧瀟瀟隱隱嗅得穢惡之氣,不由心生厭惡。


    那遊書華口中念念有詞,足下走的竟然是道門八卦路數,遙遙操控著那根樹枝所化的血紅劍戟,一指遊學林頭頂。


    一道血光,直往遊學林頭上落下。


    遊學林發頂的百會穴完全被那劍戟貫通,他麵色發白,汗珠滾滾而下,牙咬得“咯吱咯吱”響,雙手握成的拳頭微微顫抖。


    難為他,身嬌肉貴,竟然也忍得。


    看樣子,為了頂著遊玉成的頭麵,這廝也經受了好一番煎熬。


    這遊氏嫡係血脈竟然是這樣強行灌入的。


    遊學林自頭頂至脊椎,都透出鮮紅光芒,宛若一根通紅的水晶柱一般。


    那血色是活動的,一條條的如有生命力,在水晶柱之內恣意遊動,驀地幾點更亮的豆大紅光一閃,那血色便如得了命令,自行飛出水晶柱,沒入遊學林其他部位不見。


    每飛出一條,遊學林便軀體一顫,臉上痛苦之色更甚,眼角大睜,咬牙切齒,近乎猙獰。


    “看見沒,這個遊玉成的氣息就越來越濃了。我上次說他的味道一會濃一會淡的,就是這個氣味兒不太對。”


    小地繹鏡不知何時飛到了幼蕖頭頂,悄聲傳音給幼蕖。


    祈寧之自然也看到了小地繹鏡,他有些擔心地看向盧瀟瀟,這鏡兒,知道的人還是不要太多為好。


    不過,他看到盧瀟瀟無知無覺,對幼蕖頭頂上有一麵人人意欲爭奪的神鏡全然不曉,便放了心。


    咦,自己是怎麽看得到的呢?祈寧之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頭。難道是淩砄師叔信任自己,在少清山的時候給自己看過小地繹鏡的緣故?


    算了,一時也弄不清。祈寧之丟開了這個疑惑,心神集中到室內。


    幼蕖心裏大致有數了,這位遊學林就是靠屍宅樹吸收的遊玉成之血水,逐漸養出了與遊玉成相同的血源之氣。


    屍宅樹上那些大大小小的砍斫痕跡,就演化成了如今遊學林的每一寸肌骨。


    遊學林垂涎城主位置,又貪戀過去的身份,故而時時轉換。


    但是,按照遊書華的說法,這種轉換會耗費血氣,所以,小地繹鏡說,這遊學林的氣味一會兒濃一會兒淡,應該就是他不時轉換身份造成的。


    那些條狀的血色一通亂飛亂撞,密密麻麻地沒入遊學林體內,他人似已不受控製,抖若篩糠,麵容扭曲到變形。


    想他凡人之軀,經受法術改造,也是著實不易。


    當然這易髓灌體的痛苦是他自找的。曆來財帛動人心,何況是城主這樣的巨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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