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明愕然四顧,才發現,這亮光和暖意來自甬道之內突然亮起的兩朵小小青紅雙色蓮花。


    再細看,這雙色蓮花原來是兩隻透明燈盞中燃起的火焰。


    這兩隻燈盞隻如小兒拳一般大小,質地似凍玉薄冰,晶瑩剔透,又無根無座,


    悠悠懸在半空。


    燈盞內空若無物,那這燈焰從何而來?


    既然侍尊釋放的是善意,胡明便壯著膽子凝起目力,投向那燈盞之中。


    這才發現,這空明燈盞內盛著大半盞雪水樣清澈的燈油,燈油與燈盞渾然一色,通體都是清瑩透亮,


    還真輕易瞧不出來。


    燈油內浸著手指粗細的燈芯,


    燈芯一頭燃起的火苗便如雙色蓮花,


    紅青相間的小小火焰上能看到絲絲藍白色的寒氣正逐一化去。


    胡明心頭恍然。


    聽聞大雪山萬載玄冰之下生有一種蘸影蓮,其蓮心便可煉製萬載不滅的燈油,名為雪裏豔,可禦酷寒,可祛陰邪,隻是極其難得,世所罕見。


    神術門的門主酈人行尋得過半盞雪裏豔,一直未舍得動用,生怕耗費半點燈油。


    不想侍尊竟然為他燃起此燈!


    “多謝侍尊照拂!”


    胡明行下禮去。


    若說先前在牌樓前的禮節是出於恭敬,那此時的行禮就多了兩分熱切仰慕。


    那侍尊並不理會胡明的示好,毫無波動地走出甬道。


    此時已至甬道盡頭,盡頭是一個巨大的穹頂山洞。


    山洞高大無比,方圓足有數十丈,人入其中,頓覺己身之渺小。


    四壁依舊一片雪白,但與外界白茫茫冰天雪地不同的是,這裏的雪白洞壁上繪著無數玄奧的墨色線條。


    那些線條粗健虯勁而連綿不絕,


    粗細不一而流動不定,透著神秘宏大的氣息,似是由一位頂天立地的巨人,手執巨大筆櫞,以神力縱橫揮灑而就。


    先一步走入山洞的侍尊背對著胡明,負手而立,旁若無人地看著那些遊走在洞壁上的黑色線條。


    胡明也跟著看了幾兩眼,可就這兩眼,就已經令他就頭暈目眩、心驚肉跳,腦中鬧哄哄的無數不明光亮聲響在碰撞,簡直要將腦袋崩裂了!


    他趕緊閉眼,運起清心法決,腦中才逐漸恢複清明。


    他不敢再看,低頭垂首立於那白衣侍尊身後。


    “你們酈門主上次來時,看了小半盞茶時分,算是了得了。”


    侍尊淡淡地開了口。他口中的“酈門主”即為胡明所在神術門的門主酈人行。


    胡明抹了一把汗,苦笑道:


    “酈門主是何等樣豪傑?胡明些末修為,豈能與酈門主那樣的人物相比?胡明雖然不甚讚同酈門主的所作所為,但對他一身修為絕學,那是打心眼裏佩服的。”


    “酈門主驚才絕豔,白某亦佩服得緊。”


    穀齯


    自稱“白某”的侍尊的聲音依舊淡淡,聽不出任何感情色彩,隻是那摻著冰粒子一樣的聲音,依舊令人心底生涼。


    胡明搖搖頭:


    “酈門主畢竟成就聖嬰多年,真要論修為,整個聖門,確實少有人及,與其堪堪鼎立的隻有天擇宗的呂晉與天魔宗的烏思玄兩位宗主了。胡明說句大不敬的話,白侍尊您聖靈灌體未久,目前的修為確實有所不及。”


    這話說得極坦誠,那位白侍尊也不言語,隻靜靜佇立著,似是知道胡明還有話說。


    胡明果然接下去道:


    “不過,三位宗主畢竟是出身肉體凡胎,後天努力,到底有限。而侍尊您是魔、是聖、聖主血……是聖主左右的侍尊,天資悟性豈是凡骨可比?”


    胡明接連口誤了兩三次,饒是這冰寒之地,亦不由得額頭生汗,幸而那白侍尊並未在意,他這才接著往下說:


    “剛剛那壁畫,胡明目力所及,不能超過第三眼。據白侍尊您所言,酈門主他亦不超過半盞茶辰光。可侍尊您卻是舉重若輕,肆意觀摩而毫不吃力,胡明雖不敢探問侍尊時長,但私心裏想著,幾盞茶是沒問題的。


    “如此天縱之才,假以時日,侍尊您必將一統聖門,恢複聖主昔日榮光!”


    那白侍尊“嗤”地一笑:


    “魔也罷,聖也罷,不過是個名頭。道門稱我們為‘魔’,我們卻反駁為‘聖’,倒是顯得我們心虛一般!其實,開天辟地之後才有文字,文字本不分褒貶,不過是以人心的偏向才分出了好壞。


    “真要論好壞,以本侍尊看,這‘魔’字,又有哪裏不好了?我看‘道’才是虛偽之極!要與道門對立,不以‘魔’立身,卻去求什麽‘聖’,沒的讓道門笑話!”


    他的言語偏激刻薄,語氣卻是淡漠。


    “是是是!侍尊果然真知灼見!”


    胡明這話卻不僅僅是奉承,他對侍尊的話深以為然。在西北深藏久了,聽到外麵罵“魔”而揚“道”,兒郎們難免自卑,許多人不由自主地開始忌諱這個“魔”字,咬定了自己為“聖門”弟子。


    侍尊說得對,魔門就是魔門,偏要說什麽“聖門”!


    道魔兩立,在道的對麵,即為魔。避諱這個“魔”,就是等同於默認了道的正確性合理性。


    就應該堅守“魔”,讓對立麵的“道”成為不好的字眼,在青空界成為人人喊打的存在!


    他胡明果然沒看錯人!


    侍尊的眼光心胸,勝出了如今鼎立的三位宗主。


    為了魔門的將來,亦為了自己的前途,就該跟在侍尊後麵做事。


    隻是,不知侍尊的手腕如何?


    “聽說,去烏拓山的幾個人被烏思玄罰了?”


    白侍尊的這句問話雖然依舊清冷,但胡明聽出了一絲波動,他心裏一動,但未敢表露異樣,俯首道:


    “是,是沈半島、任幟垣二人為主。他們原是去收服烏拓山幾個老獸,本是迴來信誓旦旦地說事已成了,烏宗主還獎了他們不少好處。


    “可沒過幾天,又有消息傳過來,說烏拓山與道門八大派結盟了,道門弟子乙進入玉昆山。烏宗主惱得狠,重重地罰了他們一場!沈半島為首,罰得最重,到現在還沒能下地走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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