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蕖聽了真海突然拋來的這個問題,自然是沒有任何準備的,心裏不免一突。


    不過,她素有急智,又是個極敏銳的人,對這種難為之問,先淡淡一笑。


    “真海師兄你看——”


    幼蕖隨手指向劍光下方的山林,真海的目光被她吸引過去,她心裏卻在想:下麵該說什麽呢?


    這個是無法用“佛曰,不可說”來搪塞的。


    突然,她心裏靈光一閃,若腦中早有答案,從容不迫地接著道:


    “榮的任他榮,枯的任他枯。”


    真海瞪大了眼睛,他沒想到幼蕖的迴答是這樣。


    他反複咂摸迴味:“榮的任他榮,枯的任他枯。”越重複越覺得清絕奇警,哲理精妙。


    看山林之中,木葉紛落的同時亦有新枝叢生,枯萎與生機並存,並不互相矛盾幹擾。


    果然是天生之物、各有枯榮。枯是榮的盡頭,榮是枯的未來,輪迴反複而已。且由它在這自然天地裏按照循環之理自如自在。


    真海歡唿一聲,為自己解開好久以來的一個疙瘩。


    心望劍衝出去好一段,幼蕖不知這小和尚為何如此激動,但她不能去問, 隻能淡定地微笑不語, 祈寧之看了她一眼,心裏好笑, 遂陪著她一道裝從容不迫。


    真海疾飛了一段才緩下來,等幼蕖與祈寧之飛近了,迴過頭來招唿他們,眼睛閃閃發亮:


    “李師妹, 你的意思……莫非要做到心裏不沾一絲, 須是靜守天道、任其自然?”


    真海似乎又想通了什麽,他又瞟了一眼衣角,那裏以後便是真的有鳥屎他也不管!


    幼蕖沒想到這小和尚能將剛剛零碎的言語這麽自發關聯匯通起來,委實是有些驚異, 也不免讚歎, 這位佛門高足果然不凡!硬是能扯上這麽高深的道理!


    她隻能高深莫測地一笑:


    “從前有大德自比在驢糞中乘涼,實是心境自潔,言行不能汙爾!真海師父, 你又何必在意我說些什麽?”


    真海隻覺得愈發透徹了,無數閃光的道理透過茫茫宇宙紛紛而來,紛紛自他頭頂灌頂而入。


    是啊,別人說什麽看什麽他何必在意?隻要有一顆潔淨光明的佛心,他的衣著外表更是可以不論!一旦講究了,就是執念、是掛礙、是要摒除之雜念。


    隻要內心安住,世間萬事萬物,無不可以欣然接受。哪怕置身於汙穢當中, 亦可保持逍遙自在心。


    那些發光的道理在他腦海中盤旋匯合, 令他腦中光明一片,眼神愈發的清亮起來。


    幼蕖隻見這小和尚昂然挺立, 氣度上突然灑脫了不少, 暗暗納罕,她與祈寧之交換了一個“想不通”的眼神, 也就不多想了。


    隻是, 他二人都沒想到, 此後這位卓犖寺的同伴在其他方麵都好, 隻一件變得有些異常——幹幹淨淨的真海在外表上突然變得不修邊幅起來。


    以致於多日後三組匯合,大家都愣在了當場, 若不是知道真海與幼蕖祈寧之一組,他們真要認不出這邋裏邋遢的小和尚到底是誰!


    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三人正說笑得極為投契, 突然祈寧之眉頭一皺,手掌一翻,兩指夾住一縷近乎透明的細芒。


    幼蕖與真海俱是臉色一正,收了笑顏。


    這是前路有人傳消息來了。


    “有魔修阻路,小心行跡。”


    細芒裏傳來胡嶠沉穩的聲音,語氣並不慌張。


    這也原在諸人預料之內。


    既然白駒城與豐閶穀是道魔雙方的競爭場所,大本營靠近此地的魔門若不派人來攔阻道門行動,反倒是奇事。


    不過,按照雙方定下的規則, 六韜令的爭奪隻能是築基弟子參與,高階修士不得插手, 更不能因此事對小輩出手,若是一方以高淩下,另一方亦會以牙還牙。


    當然, 曆練的弟子也都知道,規則不等於禁製。明麵上大家各自守約,但背地裏暗戳戳搞破壞的小動作是免不了的。


    心黑手辣的魔門妖人有千百種不露痕跡的陰私手段來對付道門弟子, 偏還不落人口實。


    為了不吃啞巴虧,道門對來此地曆練的弟子都是千叮嚀萬囑咐,總之以保全自身為第一要義。


    高階魔修不能對來白駒城曆練的道門弟子出手,但是他們可以在遠離白駒城的地方“偶遇”道門弟子,他們可以“不知道”所偶遇的小輩的身份與來意。


    道魔本就是死對頭麽,那“偶遇”時出手造成傷亡,便是難免的了。


    所以,魔門將封鎖線拉得極廣,意在不觸動規則的情況下,在遙遠處就消滅隱患。


    胡嶠那一組,便是遇上了出來巡查的魔門修士。


    祈寧之聽完消息, 兩指一錯,指縫間那縷細芒熄滅不見。


    “胡師兄他們應有防備,勿要擔心。”


    祈寧之這話不是勉強安撫, 分組後, 臨行前, 大家已經商量過應對方案。


    而且, 身為玄機門的同門師兄弟,祈寧之是知道胡嶠的本事的,更別說同組還有鄭奕、杜維城這樣的精英弟子,便是小胡玉,身手也不差,缺的隻是曆練經驗罷了。


    各州各處都有修士行走,魔門要找去白駒城豐閶穀的八派曆練弟子,也不能見人就攔。


    悄摸摸地隱匿身形隻能躲過一時,還影響速度,長途趕路,劍光是無法長久遮蔽的。


    要趕路,還得少招麻煩,藏住身份是最簡單的方法。


    “胡師兄他們應該會換個身份。”


    祈寧之知道胡嶠預備了有好幾手方案。比如,胡家與西北好幾個世家都通過聲氣,這幾家差不多年齡的子弟的名姓盡可頂用。


    “我們也得有些準備。”幼蕖琢磨著,有些後悔不該輕易放小地繹鏡飛去,起碼,這段路,還可以讓這鏡兒偵伺一下前路的敵蹤。


    清量鏡畢竟不是神鏡,看不了那麽遠,亦看不透暗設的陣法敵蹤。


    他們從玉昆山出來時用過清量鏡觀察門外情形,亦隻是看個大概。至於不擔心有隱藏的陣法埋伏,是因為此門出現於何處完全隨機,不可能有人事先知道玉昆山的門戶開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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