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蕖麵上一閃而過的憐惜表情落在花顏眼裏,她不由一笑:“五家分院,如梅花之五瓣分列,各有所長各專其業,而嘉紉院,便是梅花的花芯,兼學五家所長,若是學成,可謂全才。”


    竟然這樣!


    三個小丫頭對這位宏景真君大起好感,


    “說起來,這位宏景真君其實也與上清山相關呢!他是上清山祖師尚青神君的師弟,尚青神君立派之時原也邀他同來,可他卻道自己師兄弟已經是青空界修士的頂尖,若這一輩子眼界隻在山頂上打轉,個人是成就了,卻未免有負天地之恩。


    “所以,別人向上看,他卻往下走,立誌要讓有靈根者皆有機緣,一生為教化愚昧而行走天下,創設了這五梅道院,專心培養有一技之長的小人物。青空界道門繁盛,明麵上是有各大門派精心培養弟子,其實,若無五梅道院撐起偌大的修道者底層根基,哪有如今的欣欣向榮?宏景道君可謂功德無量。”


    確實功德無量!


    金錯銀錯自幼隨花顏夫人處理各方事務,對世間百態了解其實甚多,幼蕖也曾隨師父行走八方,看過修道與凡俗的生活各麵。隻是那時她們年歲未大,深思尚欠,如今也漸漸知道青空界修道生涯並不是扁平的一張盛世圖,而是立體豐盈、明暗交替、高低唿應的。


    她們是有幸落在了大宗之內,被有意無意地隔絕了許多瑣碎得令人掉頭發的雜務小事,也不需要操心生計,許多人的無奈與艱難,她們知道就不錯了,並不能真切體會。遠離了上不得台麵的市井小心計,許多時候並不是因為她們多高尚純潔,而是她們不需要。


    誠然,八大門派是叢林裏最根深葉茂的那幾株參天大樹,可是獨木不成林,幾株也不夠。這叢林要繁盛持久,不僅需要廣闊深厚的土壤,也需要諸多低矮灌木以及藤蔓花草,甚至落葉腐質。


    如此,才能循環互補,生生不息。


    “五梅道院弟子大多是家境貧寒的中下修士家庭,甚至還有些是凡人,僥幸生了劣等靈根,若無道院,他們也就是個普通的凡俗人,過了幾十年就歸於塵土了。特別是那些女子,家裏有些微薄靈石的,也都先供著兄弟進門派了,甚至許多女孩兒直接就被賣做了奴仆之類,她們哪有修煉的機會?”


    “那,嘉紉院的那些女子……”幼蕖想知道她們最後的去向,是不是都學成了全才,是不是都能在男子的世界裏掙出了一片天地。


    因為,怎麽好像沒有聽說啊……


    花顏夫人歎了一聲:


    “可惜,初創者的初衷這麽好,後人卻未曾將其貫徹始終。嘉紉院本該學各項技藝,開始也確實出了不少人才,玉還派的祖師便是嘉紉院出身。可是因為道院規則限製,優勝者才會獲得獎勵或是更好的機緣,而歌舞又更容易突出,後來,便有許多人漸漸傾向易學的歌舞之藝,其他的技藝,也就平平了。”


    “那她們……”幼蕖聽著就有些擔心,這些女孩兒在道院學藝,被打磨得閃亮可人,有吸引力卻少自保力,可不是什麽好事兒!


    “如今嘉紉院出來的,好一點的,被中小世家聘去做當家主母,畢竟道院規矩嚴明,她們各項技藝都通一點,可以教養子弟,管理庶務也是一把好手,這就是極好的去處了。也有在坊市上開設店鋪自己掙靈石,辛苦也自在,這算是五梅道院為這些女子找了一條體麵的生路。


    “差的麽,甘為有力者的滕妾之類,自此在後院爭寵中終老一生,甚至不得善終。再差的,淪為坊市上的歌舞伎一流,純靠色藝吃飯了,色衰後淒涼至死的不在少數。也有極少真本事掙前途的,但,這真是少之又少了。”


    花顏夫人說著說著也有些惋惜,還有些女子的境地更不堪,她就不說了。


    花顏的未盡之意,幼蕖與金錯銀錯也都聽得出,一時默然。


    這就是現實。


    她們有些替那些女孩兒可惜。嬌嫩鮮亮的容顏,輕盈曼妙的歌舞,日後不知會落到錦席還是汙泥中。


    這些女孩兒,本來無緣踏上修煉之途。


    道院給了她們一個可以增長力量的平台,打開了一扇通向更豐富多彩的世界的門,讓她們有機會去接觸更多,去探險未知,也是給了她們更多的選擇。


    這個選擇,真是不知道是福是禍。


    若沒有見到修道界繁華世麵,也許很多女孩兒就會在無知簡單中度過一生,平平安安卻黯淡無光。


    可是打開了那些門後,她們看到了外麵的光怪陸離和變幻莫測,是沉澱得更加清醒,還是亂花迷人眼,是堅持進取奮鬥還是心存僥幸渴望捷徑。


    ……


    這場因五梅道院引發的閑談並沒有持續多久,畢竟那種生活離大家很遠。


    五梅道院來的獻禮者也沒有多作停留,當日就匆匆迴程了。


    各派弟子微有失望,畢竟那些少年少女還是挺賞心悅目的,多看兩眼挺好的。


    但也覺得應該如此,那些人和他們不一樣,又不是貴客,本就為獻舞而來,又無甚前途,要是留下來,大家遇到了,難免互相攀談幾句,多半說不到一處去,那可尷尬。


    許多賓客也不過逗留了一兩日就離去了。


    蘇怡然等父母離了上清山就冒出來了,笑嘻嘻地來找幼蕖說話。


    幼蕖好氣又好笑:“你爹娘怎麽你了?你躲那麽遠,難得的相聚機會,伯父伯母可得多失望!”


    “你沒……那個,你不知道哈,”蘇怡然說了一半才意識到小丫頭沒父母,含含糊糊混了過去,“他們煩人得緊,問得太多,認識的人又多,我和他們呆一塊,一天要點頭哈腰八百迴!還要聽那些人誇我一表人才、青出於藍、伶俐乖巧之類,簡直眼瞎!他們敢昧著良心誇,我可不能昧著良心聽!能逃多遠可就逃多遠!”


    “怡然師姐你可不就是一表人才?人家實話實說啊!”


    金錯說完,銀錯跟著點頭如搗蒜。


    金錯的話哄得蘇怡然眉花眼笑,她摸摸自己的臉:


    “是還行。可是那些人又不是真心誇我,那眼睛都瞅著我爹娘的臉色呢!我又不是傻,誰還看不出來啊!”


    “至於青出於藍麽,唉,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蘇怡然歎了口氣,她在寶瓶峰,雖然炸爐比以前少多了,可是煉丹哪能以不炸爐為長遠目標呢?那要求也太低了。要想憑煉丹之術達到爹娘的成就高度,幾乎是不可能了。


    “你不是慶典當天晚上就開始修習了?我和小金都驚歎不已呢!蘇姐姐你這麽勤奮,遲早、肯定會青出於藍的!”銀錯說得真心實意,她覺得蘇怡然師姐腦子聰明資質又好,又這麽用功,自然會更出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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