塍羽音出身雖不及梁溪,亦是世家,底蘊眼力都有,隻性格略有尖刻,卻不失是非之辨,故而梁溪絳英這樣的人物與她也處得來。


    隻是,她因為從前拜師未成而對淩砄的小弟子懷了不服之意,加上田雨因、袁喜夏入門後與她機緣巧合地走近,而田、袁二人與幼蕖偏生格格不入,話裏話外多有貶損,塍羽音便有意無意地被帶得更偏,對幼蕖也從略有不服轉為抱有成見。


    塍羽音素來覺得幼蕖不過是運氣好嘴巴巧,沾了許多前人的光而已,專走纖細討巧的路線,才博得墨川真人等人的厚愛。


    田雨因道是這些消息是她從大茂峰的景明師姐那聽來的,景明與玉台峰的米氏姊妹時有往來,便對玉台峰有些了解。田雨因自然是挑自己愛聽的消息來傳,而袁喜夏一聽就認定說得沒錯,同樣是傳言,有好有壞,但是人都會自然偏向自己願意相信的那些。


    她塍羽音自然也是更信好友這邊的話語,心裏便對李幼蕖有些鄙薄之意。


    沒想到這次的對比完全顛覆了她的印象。


    突如其來的反差令塍羽音一時有些無措,雖然心裏茫然一團亂雲,卻也在不自覺地開啟了反思自省。


    且不說塍羽音與梁溪絳英在外談論劍術比試如何,幼蕖正在小天演鏡內打量如同寂滅虛無的四周,她知道隻要邁出一步,鏡內法術就會啟動。


    平日裏不離手的靈劍等靈器在這裏根本用不上,不知是神鏡的禁錮作用還是眠龍穀真人們的設置,剛入得門來,青梗劍便失去了聯係。


    大約是師長希望諸位弟子不要借助兵器的力量罷,特別是那些厲害的神兵利器,往往掩蓋了主人的身手不足。隻有拋開刀劍之威,單純地以法術解法術,如此才能心無旁騖地將法術領悟發揮到極致。


    所以日常與心神靈力相連的愛劍也根本驅動不了。


    不過,她腰間的流霜束應該不受影響。


    對了,她還有一樣——


    幼蕖試著摸了摸藏在靴內的匕首晨星,微沉的圓柄小小一握在手,竟然可以抽出使用!不知道是什麽緣故,這從來沒用過的小匕首竟然躲過了真人們的限製。


    不過她可不想違反禁製,試取晨星是純屬好奇的無意之舉。


    她將匕首往靴筒內又深深按了按。


    剛邁出一步,突然四周昏暗下來。


    “來了!”


    幼蕖不懼反喜,滿是期待地引來了第一重考驗。


    好像闖進了莽荒之地的叢林,鋪天蓋地的綠影落下,人幾乎要一下子被層層藤蔓纏住。幼蕖反應極快地撐開靈氣盾,雖然隻是在體表的薄薄一層,但已經給自己爭取到暫時的騰挪空間。


    她迅速掃視一下身周,手指輪轉如繁弦急奏,火、金、木三係法術同時發出。


    “哢!”左邊十數根柔韌的藤蔓被掌上飛出的鋒利飛刃齊刷刷割斷,同時,右側的三株幹硬的老藤上冒出簇簇火苗,火舌蔓延之處,枝幹盡化灰燼。


    兩側威脅立時消除。


    而她正麵對著的那水桶粗的藤蔓,被她掌中的青色木係靈力探入,不但沒有被砍斷滅除,反而愈發壯大伸展。


    “原來是這樣……”幼蕖喃喃自語,她掌上青光蒙蒙,淩空也生出了根根細藤,與那水桶粗的藤蔓幾乎生成了一體。


    她見這藤蔓粗壯有力,還透出幽深氣息,不由見獵心喜。


    幼蕖雖然有木係靈根,法術也鑽研得透徹,卻自認她的木係法術所發出的藤蔓不及麵前這株宛若天生,帶著遠古的自然氣息。


    真人的蘊藏果然非同凡響。不知道這是眠龍穀哪位真人的手筆?幼蕖心底深深佩服,情不自禁地想學上一學。


    所以,滅了左右兩處的藤蔓法術後,她幹脆以敵為友,用自己的法術來引誘麵前這強敵壯大,進而探其根源,追溯其手法。


    靈力追著藤蔓的枝枝葉葉而去,如何催生,如何生長,如何將靈力與法術結合得無懈可擊……推想其源頭,最初的捏訣該有怎樣微妙的把握。


    同樣的法術,同樣的口訣,失之毫厘謬以千裏,原來是這麽來的!


    麵前的藤蔓漸漸變淡變細,被拆成無數飛舞的青光四散而去。


    “好丫頭!竟然不是破解我的法術,而是利用上了……”小天演鏡外的玄微真人失笑,看了看梁溪絳英,“你這小朋友,有意思!”


    梁溪絳英有些疑惑,她順著師父的目光,隻看到鏡內的幼蕖正破開第一道萬藤千蔓,手法有些奇特。


    “師伯,她這破解方法,不太省事啊!”問話的是塍羽音,她也不解。


    按塍羽音的路子,這樣的藤蔓術破除難度不高,卻有些費氣力,要是手腳慢了被纏上,反而會耽誤了功夫。應該三下五除二,幹脆利落地用金刃術全部砍斷或是一把火燒光最是省事。


    可是李幼蕖卻那麽認真地對待那叢藤蔓,用上了三係法術,特別是最後還琢磨了半天。


    難道這很難嗎?最基礎的木係法術而已。


    若在從前,塍羽音已經譏笑出聲了。可是見識了幼蕖劍術比試的表現之後,塍羽音對幼蕖多了一層思量,不會再輕易地根據表麵所見來任性取笑別人。


    “這孩子,論資質也未必你們好多少,”玄微真人捋須凝目,“不過,這向道好學之心,其熱愛之切,簡直是……白石有福氣啊!”


    梁溪絳英也懂了,這小丫頭,真是會抓住任何一個可學的機會,這可是宗門大比啊!誰不是一心求勝求名次?她倒好,抓住機會學上了!這種追尋道義的渴求感,近乎貪婪,簡直是如饑似渴。


    便是她梁溪絳英,對於道義的追求……不,她好像沒有追求,更談不上熱愛。她所做所想,隻是完成任務,做自己應該做的。應該出色,應該勝過別人,應該出類拔萃,應該學得快學得好。


    說實話,她不知道大道通向何處,也不想知道。她身為梁溪家的傳人,身為眠龍穀玄微真人的弟子,修道是責任所在,是理所當然。


    她熱愛什麽呢?她愛自己的家族,愛梁溪家族的盛名,愛自己生來的優勢,愛她如今的地位與責任,也愛修煉這件事——她覺得她應該愛。


    可是要愛到不論什麽時候什麽地方都能沉浸入對道義道術的鑽研……她根本不會這樣做。


    好吧,看塍羽音的神情,她也和自己一樣。


    梁溪絳英淡淡一笑,師父素來極少誇人,能得師父的讚揚,幼蕖這丫頭悟性靈氣還真不是常人能比。就衝著這隨處悟道的癡迷勁兒,小丫頭來日不可限量。她梁溪果然沒看錯人!


    她突然有些羨慕幼蕖了,家世、資質、名望,她都有,卻少了一份活潑潑的熱愛之心。看那幼蕖,學道學得樂在其中、趣在其中,還能自己去找尋更多的樂趣,這麽一對比,她突然覺得自己的日常未免有些索然無味。


    真是夠矯情的!人家那些埋頭苦修的平凡弟子又怎麽說呢?自己已經站在千人萬人之上了!梁溪絳英自嘲一笑,按下心裏的少許波動,將目光和注意力放在幼蕖那些玄奧的手法之上,暗思若是自己當此際,該如何反應如何施法。


    比如剛剛的這陣火雨,這小丫頭竟然是以同樣的火係法術來對付,最後那些火雨的點滴都滋養了她手中的火苗。梁溪絳英知道幼蕖手中有鄭媛贈予的異火火種,異火的等級自然壓過普通火術,但是以火收火,隻有火靈根的人才有這樣的方便。這小丫頭,明明是水木兩係的靈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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